《旧港听风》山深不记年

75、圣诞

　　这一留下，便又是好几天回不去粼港。南劲锋反复烧了几次，炎症总是不见好，咳嗽乏力，还不好好休息，不是缠着花姿说话就是处理公事，总之比花姿这个照顾人的还要忙。

　　旅馆里每天提供的餐食新鲜又好吃，可大多是海鲜，不适合南劲锋这样的病人，于是每每外出，花姿会捎回来一些应季食物，借厨房做给南劲锋吃，有时弄一点红薯、板栗、玉米等干粮，待到晚上在火炉里烤熟，两人坐在毯子上一起吃夜宵。

　　有天下楼，旅馆大堂里店员小哥哥正在摆放圣诞树，树上挂着彩灯，树下堆放着精美的礼物，花姿这才惊觉，原来圣诞节就要到了。她不在粼港，不知道家里那帮子人有没有心做个活动回馈下老顾客，店里布置成什么样？她这个当老板的，竟然连这种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回到房间，她立刻在店员群里面给每个员工发了一笔大大的红包，原本就每天叽叽喳喳的一群小伙伴们更是好一阵感谢老板、恭喜发财，又放炮又献花。大家高兴之余，又积极地跟花姿做了工作汇报，原来一周前员工们就私下开了小会，讨论圣诞节当天店里面要做什么活动，买一送一、充值、满减，还有店面装饰都要花心思，大家各抒己见又求同存异，最后写好了方案只等花姿拍板他们就执行了。

　　见员工们这样为了奶茶铺付出，花姿大受感动，放话让他们撒开膀子干，圣诞节只要开心，钱的事回来后她自会报销。有这样一群靠谱的伙伴，她怎么会不放心？

　　再看眼下，她和南劲锋的圣诞节，当然也不能凑合着过。生活需要仪式感，花姿计划带南劲锋去个高端的餐厅好好吃一顿，可又下意识觉得南劲锋不会喜欢这样的安排，什么样的高级料理他以前没吃过？况且那种环境里，用餐的人要坐得板板正正，时刻保持矜贵优雅，食物再怎样精美诱人，也都会因身心疲惫没了吃饭的兴致，还不如用心做几道下饭菜，两人就蜷腿窝在火炉前吃得自在，还能大声说话聊天。

　　菜单从圣诞前一天晚上花姿就开始琢磨，她做饭手艺很好，至少从前秦锝佑每每吃完她做的饭，都不吝啬夸赞之语。第二天一早花姿便去了附近的菜场，根据昨晚安排好的食谱买到了相应的食材。当她走过这片异国他乡的街头，白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塌陷声，周边一片欢声笑语，愉悦的节日氛围感染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也包括她这位远道而来的旅人。

　　冬季天黑得很早，五六点钟太阳就恹恹的准备下山了，但外面雪花铺天盖地，映照得周围亮堂堂。花姿从三点钟就开始准备食材，南劲锋已经在屋子里窝了整整一天，除了用早午餐时两人在餐厅里见了一会，其余时间一面都没碰上。不去管他吧，花姿只定定心忙自己的事情。早市里的食材非常新鲜，蔬菜还粘着地里湿漉漉的泥巴，嫩得好似能掐出汁水来，肉类新鲜Q弹，鱼虾更是早上刚从大船上卸下来的鲜货，挑拣准备兼或最后烹饪的过程都是一种美好的享受。店员在后厨单独为她清出一张小桌子，她做好的菜摆满了一桌，厨师们一有空闲就跑过来凑热闹，大家都很好奇她这位外国女人，厨师长更是时常一边看一边提建议，只可惜花姿一句也没听懂，依旧用她自己的方式做菜。

　　忙活完毕，已经累得花姿只想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喝一杯热牛奶。大堂里圣诞树已经亮了，窗户上的雪花装饰很映窗外的景致，门口那条长长的路，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大雪覆盖，路灯一盏一盏望不到头似的像远处延伸，路上没有行人，但花姿知道，在离这不远的商业街上，今夜一定是热闹非常，行人如织，街道上商店里洋溢着灵动的圣诞音乐和快乐的笑声，男男女女在暖烘烘的氛围下牵手拥抱，然后甜蜜地相守一整晚，在午夜在凌晨又依依不舍的各自回家。

　　美好的节日，需要认真地对待。花姿拜托应侍生帮她把饭菜都端到南劲锋的房间里，只是一行人没能顺利地进南劲锋的门，那扭捏的男人找了个没有整理、房间里乱糟糟的借口把她们拦在门外，只从虚开的门缝中将餐盘一碟一碟拿进屋子里，偶尔和她一个对视，眼睛里有奇奇怪怪的光彩。

　　花姿一猜就知道这人又在搞鬼，房间里肯定有什么东西是暂时不想让她知道了，她也装作还不知道，只心里哂笑着看他装。交接完所有食物，应侍生们知趣地离开，只剩下花姿一个人站在南劲锋门口，她定定看着还躲在门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瞅她的南劲锋，突然就有种自家小狗摇尾巴等待主人投喂的既视感。

　　气氛烘托得不错，南劲锋追求的神秘感也已经达到了。他这才缓缓打开屋门，向花姿弯腰比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花姿走进屋内，房间里充斥着食物的香味，在橘黄的温暖灯光下，可以看见地毯上散落着一层玫瑰花瓣，窗边立着一棵圣诞树，树上缠绕着彩灯，五颜六色的光线映在玻璃上，和远处的街景相互辉映。墙壁上屋顶上挂着许多应景的装饰，炉火很旺，在这里，即使穿着短袖也不觉得冷，她们的餐桌就是一张矮矮的茶几，摆在壁炉前边，桌面上是她辛苦一天做出来的饭菜，这场面真是温馨得不像话。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努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南劲锋也在默默为他们的圣诞节做着准备。

　　“你一天都躲在房间里，就是在布置这些？”在火光跳跃之中，花姿的眼睛里也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

　　“是呀，我知道你会把晚饭烧好，那我就做点别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不是不错，是非常好，我很少过圣诞节的，今年一定会留下不一样的回忆。”

　　“我也觉得会是这样。此时此刻，真的无比感谢你留了下来。”

　　“那我收下你的感谢，今天我得到了最好的礼物。”

　　海边有人放起了烟花，落地窗成了观赏的最佳位置。随着嘭的一声响，一星光点不断上升，然后在暗蓝的天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朵。花姿和南劲锋站在窗前，烟花绽放时那一瞬间的美丽在窗户上倒映，像不断播放的连环画。轻烟散去，他们两人相对坐在矮几前用餐，台面的布置南劲锋也很用心，没有西餐专用的高台蜡烛，就用平常的大豆蜡烛摆了个可爱的造型，花瓶里插着玫瑰花，餐具也是精致的瓷器，仪式感满满。

　　花姿欣慰地耸了耸肩，愉快地接受了南劲锋的好心思，照顾了他这么久，这家伙还算是有点良心。自家饭菜，两人也不拘礼，折腾了半天，确实也饿了，南劲锋率先动起筷子，只吃了一口就大赞，“你的厨艺真的好，吃了这么多天你烧的饭，每一次都觉得很好吃。”

　　“当然啦，我喜欢做饭，在这方面没少下功夫。”

　　“可以考虑下开个私厨，我肯定天天光顾。”

　　花姿咧嘴含蓄笑到：“确实是个不错的商机，要是我以后真开了私厨，生意兴隆，一定要感谢你呀。”

　　“感谢不用，不然我入股，投点钱，以后每年你给我分红就行。”

　　不愧是商人，三句话不离挣钱。花姿打趣说：“那可不行，万一您投得比我多，直接成了大老板，往后我岂不是要给你打工？不行不行，我的生意，我肯定得说一不二。”

　　“你也不傻，挺精明的呀。”

　　一边闲聊一边吃饭，柴火燃烬了一块又一块，陈年的青梅酒香气浓郁，两人小酌了几杯，微醺。酒足饭饱后，南劲锋领着花姿坐到圣诞树下，对她说：“今天这种日子，收到礼物一定会感到幸福。我托别人去街上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所以你看到的这些礼品盒，它们可不是单纯的摆设。”

　　“这么多......不会都是给我的吧？”

　　“也是也不是。确实是给你的，不过是给你带回去送人的，今年跟往年不一样了，现在你是老板，一家之主，人情和福利都得给到位，出一趟国，多少给下面员工带点东西。尤其是对于女生而言，那些国内不好买的化妆品最能邀买人心。”

　　“节日发了红包的，这些东西我带回去可要超重了。”

　　“那不算你的心意，算我的。我也是咱家的忠实顾客了，感谢每一次去员工们对我向家人一样的盛情款待。不需要你带回去，我约了国际邮包，保管你还没到家呢，东西就被分完了。”

　　“你别......”花姿想要出言拒绝。

　　南劲锋看出了她的意图，抢先截下她的话头：“不许你拒绝，你可无权代表你下面的员工啊。”

　　“好吧，那我代表他们谢谢你。总行了吧？”

　　南劲锋笑了，又轻轻拽了拽花姿的一角，旋即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小盒子，“这个，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花姿默默接过那个绿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小小的古董雕银胸针，花朵的形状，中间镶嵌着一颗粉色的宝石。南劲锋从花姿的眼神中看出她对这份礼物十分喜爱，这让他十分欣慰。“在美国一个旧物集市上买的，刚看到的时候就想起了你，像花朵一样漂亮。原本想回粼港的时候给你，没料到我们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亲手把它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交给你，我没什么遗憾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一定要收下。”

　　大拇指抚摸着精致的胸针，冰凉的触感竟然异常好受。感动和窝心的情绪在心尖上打转，她永远臣服于南劲锋的真诚和用心，花姿抬头看着南劲锋，平静且柔软地说道：“谢谢你，可惜我有遗憾。”

　　“什么？”南劲锋不解。

　　“遗憾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花姿表情有点落寞，为什么她总是感动于别人的付出，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要做点什么？她太贪婪太自大了不是吗？

　　“怎么会？你的礼物不就是这满满一桌子菜吗？我吃得很开心，你用心准备了一天，怎么会遗憾呢？礼物，不只在于它是不是实实在在的可以拿在手里，让别人感觉幸福本身就是礼物。而且来日方长，以后的日子还多的是，春节、中秋、端午，这么多节日，有的你补上的机会。”

　　“好。说定了，下次我会给你准备个大大的礼物。”

　　南劲锋抱病后就没怎么出过门，平安夜他们正好趁此机会出去转悠转悠。烟花绽放后的青烟在空中弥散，附近的教堂正举办着祝祷仪式和烛光音乐会。街上有小贩卖着水果，以前在粼港每逢平安夜都要吃苹果保平安，花姿也卖了两个，她不爱吃苹果，但仪式感必须要有。两人晃晃悠悠散步到教堂，这里是对外开放的，他们安静地坐到最后一排，教堂里烛火闪耀着温柔的光，唱诗班的歌声抚慰人心。南劲锋和花姿就这样并排坐着，一起闭着眼感受音符在彩色的壁画上、在燃烧的蜡烛上和他们暖烘烘静悄悄的心脏里飞扬，两个苹果各自被咬了一口放在身边……屋外又在倏忽落着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