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备忘录》金辙

3、宿舍笔记

　　一
　　认识姜苑这么久，我发现这厮认定的事打死也不改。就比如空腹去上课，我跟他说早上不吃早饭饿得慌，他偏要说早上吃早饭是浪费。

　　“等你哪天胃疼了，看你还嚣不嚣张。”

　　“放心，至少目前不会。”他一脸得意。

　　没过一阵子，他坐车突然反胃，想吐吐不出来，呕也呕不出来，反正就是很难受。

　　那一刻姜苑忽然明白生命诚可贵，不吃早饭挂得早。

　　原本以为经过这次，这厮能长长记性，改掉以前不良习惯，结果没过三天好了伤疤又忘了疼。

　　二
　　这厮嗜睡如命，经常踩着点到。多一秒心疼，今天来得太早；少一秒受罪，哎！早知道就早点起床。

　　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自己勤快点。早上早起买杯粥 ，又折回宿舍楼下慢慢等他。想想，必须假装是自己无意间多买了份，否则以他傲娇的性格宁可扔了也不会接受。

　　七点一刻，这厮准时踩着第一遍铃声下楼，我把粥递给他，他歪着头绕着我转了一圈。

　　第一句话，“这粥该不会下毒了吧？”

　　我：“……”

　　第二句话，“谋财不成就想要谋色？”

　　我：“……”

　　姜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醒着睡着被室友惦记着。难不成长得帅也是我的错？从小我妈就让我少出门，生怕一不小心车子见了我爆胎，少女见了晕倒：长得也太帅了，我心脏受不了 ，快快，赶紧送我去医院。真的，我不想乱了一条街的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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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摩拳擦掌，亲自送他进医院。

　　三
　　熟了后，姜苑总说我做事死脑筋，不懂得变通。“明明前面有条水沟，明明可以绕个弯拐过去，你偏不，非要直行弄得一身湿。以后前面一座山挡在你面前，难不成还要学愚公移山将这座山搬走？”

　　我没回答他，我觉得他举的例子不切实际。
　　木子进放下耳麦，嘴角上弯翻了个白眼，显得不屑一顾，“他是死脑筋，不懂得变通，也不知道是谁宁可冒着迟到被老师骂的风险也要在大雪地里等个人，只为把热腾腾的包子亲自送到他手里。别整天一副大爷样，张口闭口教训人。”

　　四
　　据说我去杭州的那天夜里，姜苑得了急性阑尾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左一会儿，哎呀呀！我好像见到上帝了。右一会儿蹬着小腿，疼死了，这要人命。

　　宿舍里一帮哥们听着不对劲，找了个担架四个人抬着他，急中生智，瞒着宿管阿姨连夜把他送进了医院。

　　我们学校在郊外，打车打不到，夜里又没公交，四个人跑了十几公里，到医院时，瘫了一片。医生说，幸好送来得及时，如果再晚个小时，病情能恶化。

　　姜苑醒来后，看到他们四人横七竖八睡在地上，护士说病床上不能睡，保不准下一秒就能来病人。那只能委屈他们睡地上。
　　他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宿舍里这帮子兄弟，兄弟有难，没有人会往后面缩，只会说，一起上。

　　五
　　宿舍舍长，锦鸿，我们宿舍里的老大哥。一言不合，兄弟们，冲啊！此生幻想建立个唐门，广纳贤士，号令门下弟子匡扶正义。一声令下，唐门必出。

　　看着他这一米八瘦地跟个猴似的，脑中老想着东方不败修炼葵花宝典，壮大日月神教。

　　跟着他，我们没少心甘情愿受处分，此处汗颜。

　　姜苑被送进医院后，他立马打电话给我，“飞啊，姜苑不行了， ”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得了急性阑尾炎……”
　　后面的急性阑尾炎我倒没记住，只记住“姜苑不行了”。癌症，恶性肿瘤，没几天时间了，命不久矣。

　　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他这么年轻，不能死啊！”
　　急急忙忙买了票连夜飞回去。

　　“姜苑，你这么年轻，咋就身染恶疾……”我奔到医院门口，这厮躺在病床上跷着二郎腿，大口吃饭，大口喝水。
　　宿舍老大哥看到我目瞪口呆站在门口，一种相见恨晚油然而生。一把拉着我的手，“飞啊，你总算回来了，以后姜苑就交给你了，我们下周还有课，先行告辞。”

　　他一边拖拽着三兄弟，一边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

　　姜苑听到这话，原本已经躺下了又“噌”坐了起来，“兄弟们，后会有期，咱们江湖再见。”

　　六
　　原本定好的杭州三日游活生生变成医院三日游，一个急性阑尾炎把我耍得团团转，欺骗我的感情，浪费我的机票。
　　姜苑大手一挥，“去，把我的粥端过来。”

　　以前这厮不是不吃粥吗？动个手术难不成把脑子挖掉了？

　　我思索着，一碗粥一个辣椒，没味；一把辣椒捣成粉，刚刚好，让姜苑这厮爽歪歪。转念一想，他现在是病人，是个弱男子，风一吹就能倒了。

　　不能这么对他。

　　干脆放巴豆吧！

　　姜苑看看我，又看看那粥，“我刚刚在想，你一来一回坐飞机，肯定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这碗粥就交给你解决了。”

　　“老兄，话能这么说嘛，你现在是病人，就应该多吃点补补，我怎么能跟你抢吃的？”

　　“不不不，你是我兄弟，我能让兄弟饿着吗？”

　　旁边大爷看着我们两个你推我让，“来来来，你俩不喝，给大爷我。”一咕噜，一碗没了。
　　晚上，可怜这大爷了，上蹿下跳。

　　七
　　我去关窗户，姜苑看着我；我站在墙角，姜苑看着我；我出，姜苑还看着我。

　　我皱眉，“有啥事直说。”

　　他摸摸耳垂，一脸憨厚，“能不能别关灯。”

　　原来这厮怕黑，在宿舍有独立小空间没发现。在医院里倒是逮着了。

　　我极力压制着内心躁动不安，像拐卖人口贩子甜言蜜语对他说，“来，有爸爸在，甭怕。”

　　很快，姜苑出院了，对于他这么大还怕黑的事，不知道被我拿来无情说过多少次。

　　姜苑说：“要是别人这样说，他现在已经是筛子了，但是你，就算了。”

　　八
　　有天，我跟姜苑说同学关系不好相处，要把握距离，说完我唉声叹气，像是有故事。

　　姜苑说，深夜emo人设不适合你，来，咱们换个人设。

　　他见把我逗笑了，转而认真起来，“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把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原来，之前有个男生和我们宿舍关系玩得很好，平时水果、零食、奶茶都带他分享，他来了我们都主动打招呼，不想让他受冷落。

　　姜苑对他有印象：“这不是很好？故事这样发展下去，你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知己。”

　　“你知道这世界上最不容易猜测的是什么吗？是人心。”我回他。

　　要是故事这样发展下去，姜苑和我都和他成为朋友了。

　　姜苑对他，也不可能只停留在有点印象上。

　　“后来，有同学跑来告诉我们，他经常在那位同学面前说我们坏话，关键说就说吧，说完了又像一个圈一样传到我们耳朵里。”

　　姜苑皱眉，“你继续。”他在听着。

　　陌生人可以访问社交账号圈十条，他把我们删了之后，我们才发现他经常在上面骂我们，有可能已经凑齐了二十六个字母。
　　我说，“他是真不把社交账号里的人当外人啊。”

　　“要是他没有删除我们，我们还蒙在鼓里。”

　　姜苑问：“你们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们没有得罪他，他已经问候我们祖宗十｜八代，要是得罪他，他还不得天天骂骂咧咧。”

　　九
　　姜苑知道我为这件事很苦恼，他问：“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我：“算是朋友。”

　　紧接着，他问了一句：“你把他当朋友，那他把你当朋友吗？”

　　对啊，你把他当朋友，这个人把你当朋友吗？

　　我记得他当时和另一个人推搡，差点打起来，我对他说过，我们从五湖四海来，能汇聚到同一所学校是缘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同学情。

　　他当时是什么表情？

　　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很是不屑。

　　“很显然，从你的表情我已经看出，你把他当朋友，他并没有把你当朋友，甚至你只是个陌生人。”

　　姜苑告诫，“以后啊，何必为不值得人不值得的事浪费时间。学会好好爱自己。”

　　他搂着我肩膀，“你连自己都不会去爱，你又如何去爱别人？”

　　“走吧！晚饭时间到，我亲爱的室友，咱们食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