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贺电》MECE

20、四冠王的时代

　　2023年6月，莎头二人一并参加WTT系列赛，拿下两站的混双冠军。
　　7月4日，王楚钦第27周的国际乒联世界排名首次登顶世界第一。
　　孙颖莎在昏暗的灯光里径直走向王楚钦，第一时间握住了他的手，“恭喜，顶峰相见了。”
　　“也恭喜你啊，女线第一。”王楚钦亦恭喜她。

　　虽然这个名次只维持了一周，也让王楚钦在训练的时候更有动力。
　　肖指导发的炮弹球，他已经能忍住不低头躲了，但还远远不够。
　　要当世界第一的人，接球怎么可以躲。

　　同月，教练组公示了亚锦赛和亚运会的参赛名单。

　　王楚钦、王艺迪、孙颖莎、梁靖崑这些新生代都被教练组安排上了全勤，一兼就是四项。
　　四人看着名单苦笑，“我们太全面了。”

　　2023年8月，国乒抵达南海集训备战亚锦赛。
　　为时20天的集训结束后，教练组模拟亚锦赛的赛制安排了一场热身赛，用以检验训练成果。

　　虽然参赛名单早已公示，但队员们依旧将这场热身赛打得精彩绝伦，预备役大比分赢了主力的不在少数，充分体现了刘主席的那句“我们队能拿世界冠军的有若干个”。
　　队员们用实力告诉观众，天坛东路没有差事儿的人。

　　赛场的精彩就在于拼搏，在于一切皆有可能。

　　混双大循环第一场，莎头就以2-3被动漫组合逆转。两个孩子下了场开心地围着哥哥姐姐转了一圈，乍乍乎乎地比拿了世界冠军还高兴，逗得孙颖莎咯咯笑。
　　林诗栋觉得自己战胜了一座高山，简直乐得要飞上天去。

　　“哥，你们南阳夺冠的时候也这么高兴吗？”
　　王楚钦回忆起那场艰苦卓绝的战斗，顶住的重重压力和一王一后的赌约，如今想来那样的压力才是比山都重。
　　“高兴。”王楚钦沉浸在回忆中，“但比起高兴，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他偏过头去看了看孙颖莎，一颗白嫩嫩的小圆脸一如初见。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七年。从2017年到现在，从籍籍无名到两次捧起赫杯，他们跨过了千山万水，也险些被洪流冲散，好在南阳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答案。

　　刘丁硕曾经很认真地问过他，两个人认识了这么久，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不烦吗？
　　王楚钦反问他，你打球几年了？
　　刘丁硕掰着手指头数，不知不觉已经十几年了。
　　“你烦过乒乓球吗？”
　　刘丁硕觉得他问的是废话，“我要是烦的话还能打到今天吗？”

　　王楚钦定定地望着他。
　　刘丁硕明白了他的答案。

　　王楚钦觉得爱乒乓球和爱孙颖莎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也没想过前路的尽头究竟在何处。他们只是牵着手一步一步往前迈，猛地回头才发现已经走了这老远。
　　无所谓尽头，就无所谓厌烦。

　　一向理性的王楚钦于爱之一字上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要什么回报。
　　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吧。

　　亚锦赛上，中国队包揽男团、女团、男单、女单、男双、女双、混双七个项目的所有金牌，拿下了巴黎奥运会的参赛资格。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兼项了……”王艺迪作为本次亚锦赛最大受害人，打比赛打到崩溃。团体打完这几个人，单打又碰上了。单打赢了吧，怎么双打又是这么几个人！
　　也不知道王艺迪和对手到底是谁更崩溃。
　　“乖，你辛苦了。”孙颖莎指了指王艺迪的四块奖牌，连哄带骗地给她画饼，“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滚吧，下一把陪我兼项的还是你！”
　　王艺迪根本不吃这一套。
　　孙颖莎的笑容逐渐消失，“不提这个，我们还能是朋友。”

　　2023年9月23日，第19届亚运会在杭州开幕。
　　家门口的比赛让中国队员的心情都放松不少，不用调时差，也没有需要克服的极端环境，到处都是乡音和国旗。
　　最高兴的莫过于后勤人员，但凡是海外的比赛哪次不是填了一大把的报关单？现在只需要一个电话，中国邮政使命必达。

　　国乒出发前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孙颖莎对这次杭州之行表示担忧，“听说杭州是美食荒漠……”
　　“再荒漠能比卡塔尔的肯德基难吃吗？”王楚钦一语中的。

　　孙颖莎想起流浪地球那一个月的肯德基就抖了三抖，连忙摆摆手，“你别说了，我现在连九珍果汁都不想再喝了。”

　　“要不还是带口锅？”
　　王楚钦盯着家里最小的奶锅，反复斟酌，又掏出手机给后勤组发微信，问能不能带电磁炉。
　　孙颖莎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王楚钦，无论她提出多荒唐的问题他都一定会想办法替她解决掉。

　　她就喜欢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他忙忙碌碌地往战备箱里补货，偶尔问问她这个衣服要带黄的还是黑的？睡裤要长的还是短的？
　　孙颖莎的刘海有些长，挡住了视线。她扒了几下头发才看清王楚钦手上捧着的东西是什么。

　　“我得去剪个头了。”
　　孙颖莎嘟嘟囔囔。

　　王楚钦二话不说交出了自己在国贸最潮的Tony那儿办的卡，“去好好捯饬捯饬，整漂亮点，咱们要艳压场上所有的混双！”
　　“你不去？”
　　王楚钦大手一挥，“高远说他有个朋友在杭州开了理发店，半价，我跟他一块去撑撑场子。”

　　“行，那我和佳佳去。”
　　孙颖莎接过卡抛了两下，开开心心地揣进了兜里，“谢谢王老师请客啦，嘿嘿。”
　　王楚钦的颧骨又一次不值钱地上扬了起来，“客气啥，都自己人。”

　　国乒抵达杭州的第二天，惨案发生了。

　　孙颖莎望着自己面前两颗惨不忍睹的脑袋，小白球扑通一声落在地上，“怎么回事？”
　　“我要杀了林高远。”王楚钦从后槽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林高远那所谓的朋友是俱乐部老板家的亲戚，说白了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无非是想借国家队的势头给自己家打一波广告，没想到杭州Tony的实力是如此的化神奇为腐朽。

　　王楚钦本着对林高远审美的一腔信任，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店里，“来一个微分碎盖！”

　　Tony咔咔两剪子下去，队友全吓跑了。
　　王楚钦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一个帅气男大变成了一个纯欲锅盖，生无可恋地看着林高远。
　　林高远只好陪笑。

　　老板还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多好看啊！就跟那个韩国明星一样！”
　　王楚钦没说话。
　　老板指了指收款码，“小伙子，这个头，八十八哦。”
　　王楚钦默默掏手机。

　　林高远震惊：“这你都愿意付钱？”
　　王楚钦很冷静：“不是，我要打给1818黄金眼。”

　　老板笑眯眯地制止了他，“小伙子，你不懂，你这个发型很有福气的啦。”
　　王楚钦插着腰看着他吹牛。

　　老板指着墙上一水莫名其妙的合影，“这个人你认识吗？你不认识！但他是我们当地很有名的一个大作家哦！他上次在我们这里剪了头，一出门就碰到个骗子，就把骗子写到了书里，结果哦，大爆！”
　　“还有这个阿娘，她要烫大波浪我都跟她讲拉直比较有福气，她女儿第二天就被浙大录取了啦！”

　　“你可以等等看的啦，要是也有了好事记得回来这里拍照片喔！”

　　王楚钦忧郁地看着林高远。
　　林高远会意，“88是吧，我来！”

　　“不可以的喔，自己的福气要自己负担喔。”
　　老板看出了他的意图，笑嘻嘻地制止了他。

　　“你朋友挺有性格。”
　　王楚钦气笑了，但终究还是给了林高远一个面子。

　　“所以是被讹了。”
　　孙颖莎迅速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随后扭头望向同样顶着一个狗啃刘海的邱贻可，“那邱指导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跑了吗？”
　　邱贻可不自在地抹了一把刘海，“我换了一家，但是也没逃掉。”

　　当天下训，孙颖莎看见肖指导朋友圈发了一张图，是杭州地铁地板上贴的警示语，【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向游客推荐理发店】，配文：“还好我没有头发”。
　　王楚钦顶着锅盖头更忧郁了。
　　“没关系的，还是很帅。”孙颖莎忍着笑安慰他。

　　女队在9月26日的团体赛中3-0横扫日本队，拿下第一块金牌。
　　两小时后，男队也以3-0战胜韩国队，拿下男子团体金牌。

　　此后，苦命的天选兼项机器就开始了繁忙的赶场生活。
　　孙颖莎和王楚钦早已习惯了一天三赛，两人麻木地穿梭在各座球台之间，遇到了会互相拍个手鼓励一下对方，“坚持就是胜利。”

　　9月30日，樊振东/王楚钦率先挺进了男双四强的争夺。

　　“头头，说两句吧！”
　　采访区的记者举着各式各样的话筒，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
　　不是王楚钦不想回答，他昨天刚打了三场比赛，疲惫到了极点，一会儿还有一场混双，他的思维有些停滞。一旁的樊振东不遑多让，两个累到眼神发直的孩子看起来已经不太聪明了。
　　“问龙哥。”
　　他们毫不犹豫地把这种伤脑筋的任务扔给了队长，仓皇地逃离了采访现场。

　　同日，海产姐妹在女双1/4决赛中不敌张本美和/木原美悠，止步八强。
　　孙颖莎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复盘，匆匆忙忙把衣服拍子团巴团巴一股脑儿塞进小白包里赶着去打混双决赛。

　　“考完一门扔一门吧。”知道她上一场失利，邱指导和肖指导都只能安慰她，提醒她将全副精力放在下一场比赛里。
　　王楚钦拍了拍她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孙颖莎自己拎得清。

　　莎头在混双决赛4-1战胜了队友远迪组合，又一次站在混双冠军的领奖台。
　　这是他们的第五次拥抱。
　　从18岁起，这是第几次绕领奖台了？孙颖莎数不清。她只知道每一次和他一起看国旗升起，心跳都特别快。

　　“你下次能不能别把国旗直接甩给我？我也要面子的啊！”王楚钦下了台就委屈地抱怨，“德班也是，那么大个奖杯你好歹伸伸手呢？装都不装一下了我的豆包姐？”
　　“不都由你来吗？”孙颖莎笑。

　　赛后，王楚钦将冠军捧花扔向了观众席。

　　从休斯顿世乒赛开始，只要他得了冠军，只要有人喊“莎头巴黎见”，他都会向声音最大的角落送一束捧花。
　　他想告诉所有为他们欢呼的人，谢谢你们爱我，谢谢你们爱我们。
　　巴黎，我们一定会去。

　　对于孙颖莎来说，接下来就是全身心投入女单的备战；而对于王楚钦，后面还有两个项目的争夺。
　　“充个电。”
　　孙颖莎主动向他伸手，握住晃了三秒，“加油！”

　　10月1日国庆当天，孙颖莎在女单决赛上4-1战胜早田希娜，让中国国歌在场馆上空响起，马琳紧紧拥抱了她。
　　至此，孙颖莎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

　　樊振东/王楚钦也扛住了压力，4-0横扫张禹珍/林仲勋，夺得了男双冠军。
　　王皓指导紧握双拳，起立为两人欢呼。
　　这是他们最好的战士，一次一次拦住外协，一次一次漂亮地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这是他们送给祖国最好的生日礼物。

　　10月2日男单半决赛，一向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出现的莎局早早在看台就位。
　　肖指导到得比她还早，一看孙颖莎就乐了，连忙招呼她来身前，“来这么早？紧张啊？”
　　“可不嘛，比我自己打比赛紧张多了。”
　　“哎，也就你了。”肖指导摸摸她的头，“没事儿，大头肯定没问题。”

　　但愿。

　　半决赛又是对阵□□廷，孙颖莎紧张得和邱贻可挤作一团，“哎哟！”“哎哟！”“哎哟！”
　　王楚钦每丢一球，孙颖莎都会挪一下身子，邱贻可都快被她挤到地上去了。

　　肖战坐在后面倒是镇定得多，“不怕，这个练过。”
　　“小妞，没事，拧不死他的。”

　　孙颖莎充耳不闻。

　　柳丁笑着对肖指导解释，“她这样也不是一两天了，只要看大头比赛她就啥也听不见。”
　　语毕又伸手在孙颖莎耳边打个响指，“喂！”地叫了一声，孙颖莎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场上。

　　“你看吧？”
　　柳丁一幅我有经验我很懂的样子。

　　孙颖莎的五官快皱成一团，这种表情在赛场上是绝看不到的。
　　邱贻可嘿嘿一笑，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徒弟圆滚滚的侧脸，回过头给肖战看，“你看她多像刘志强，多好玩。”
　　肖战接过去看，也乐了，“你是没看到，她打比赛的时候大头也这个样子。”
　　“哦哟那何止是看到！他都站在我旁边喊！我这个教练都想让给他做算了。”邱贻可偷偷吐槽起这个师弟。

　　现场大比分4-1，王楚钦战胜了黄振廷。邱贻可头一个从看台上蹦起来欢呼，肖指导坐在后面盯着大屏幕确认了好几次，才跟着邱贻可一道起立鼓掌。
　　孙颖莎长出了一口气。

　　当晚男单决赛，樊振东与王楚钦一路撕咬，比分交替上升战至3-3平，期间樊振东连换了两件球衣，最后一局还是以8-11遗憾落败。
　　那是场激烈精彩的角逐，局间有一分一分咬的胶着，也有连续得分又被连续追分的大起大落。孙颖莎几度在场上紧张到说不出话，只能双手握拳祈祷老天一定要让他赢。

　　粉丝在场边喊得声嘶力竭，孙颖莎也想这样做，可她不能。作为国乒队员，她只是微微地偏一偏心，对其他队友就已经不公平。

　　王楚钦向场边张开双手，狠狠亲了一口狂飙王，大大方方展示了胜利者的姿态。
　　孙颖莎独自在看台上鼓了很久的掌，久到邱贻可在掌声中听到了喜悦，听到了祝福，听到了钦佩，再后来就听到了心疼，听到了感慨。
　　他的傻徒弟一直都这样重情重义。

　　王楚钦成为亚运会历史上首位四冠王。

　　秦志戬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抹了一把眼角渗出的泪水，左手的遗憾再没人比他更懂。
　　王楚钦偏偏在这条最难的道路上冲破了左手的枷锁，硬生生闯进了单打的舞台，为所有的左手将撕开了一道曙光。

　　没有一个左手将会认为左手是束缚。
　　从雅加达到杭州，王楚钦一路走来的苦与痛，孙颖莎最懂。
　　四冠是对他最好的褒奖。

　　“这次有个遗憾，就是头没剪好。”
　　面对记者采访，王楚钦主打一个诚实。他可是顶着这个严重降智的锅盖头留下了亚运会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出意外的话相关视频还会在网上流传很久，王楚钦想想就觉得自闭。

　　“可是真的给你带来了好运。”
　　孙颖莎费劲地抬手扒了扒王楚钦的刘海，傻不愣登的十分具有迷惑性，越看越可爱，“他不都说了你很有福气的嘛，我看挺灵的。”
　　“杭州是个好地方呢。”

　　在粉丝们还无人问津的时候，孙颖莎就曾大放厥词要当世界第一，当时的王楚钦并没有笑她，而是说，“那我就当世界上最强的男左，配你。”

　　世界上最好的男左，她认为他做到了。
　　配她这件事，他同样做到了。
　　至于世界排名，她相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用一句话评价一下你的搭档。”
　　记者在两档访谈节目里分别向他们抛出了同样的问题。
　　孙颖莎不假思索，“非常好。”
　　王楚钦当下亦不曾犹豫，“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