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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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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清城镇的夜晚,经常是伴随有响彻夜空的枪声的。尖叫像决堤的潮水般淹没城镇,烈焰吻倒了房屋。
击中左腿的似乎不是狙击枪的子弹,格兰仕觉得稍微松了口气。他徒手撕开透特被染得乌红的军服长裤,被灼伤的创口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往外淌着血。
「看血的流速应该没有射穿动脉,你小子运气不错。」他扯下一截被已经快看不清本色的军服衣料缠住透特的腿,然后拔出随身的短刀,「爆炎弹留在身体里会扩散毒素……我可能得帮你把它弄出来。」
透特倚在墙壁的阴影里望着对面的黑发枪手,没有说话。
他的面具染了血。殷红的液体从眼角滑下,在战火中像是两道深深的泪痕。
格兰仕望着那张染满血污的笑脸,感到有种莫名的不安。金红色的外焰舔吻着刀刃,制造了一种金属融化般的错觉。
「…可能会很痛。」格兰仕抓着同伴的手,说,「但你可以说出来。我会听的。」
瓷白色的面具在火光的映射下呈现出了一种温暖的色泽。透特不知道他那一刻是想哭还是想笑,他只是平静地朝格兰仕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没关系的。」
透特没有颤抖,没有抽泣。格兰仕看不到他的脸。他不知道透特会不会觉得痛,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疼。
「格兰。」
「嗯?」
「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漫游枪手的声音在纷乱的战火中像水晶一样澄澈。
「啊,你很好。」
格兰仕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那一年他二十岁,透特比他小一岁。他们都在战场上活了很久,受伤必定是常有的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格兰仕觉得很难受,他说不出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多好。」
透特的话音好像有些轻微的哽咽。
「都说了很好了,你这家伙好啰唆。」
格兰仕想忍住自己的泪水,但还是无济于事。他从贴身的军服口袋里翻出纱布和止血药,染满了血的小刀和破裂的子弹安静地躺在一旁。
「…你真是白痴。」透特有些费力地用衣袖揩掉格兰仕脸上的泪水,「我都没喊痛,你哭什么。」
——就是因为你从来不说,所以我才觉得痛。
格兰仕很想这么吼过去,但他没有。他觉得那张面具好像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年轻的软弱无能,嘲笑自己的幼稚。
透特看着弹药专家有些慌乱地帮自己包扎伤口,隔着面具轻声说道:「其实,你不用救我的。」
格兰仕愣了一下,连手头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脑子被打坏了吧,不救会死的。」
「我想死。」
鸿毛般轻巧的声音,被格林机枪的扫荡声迅速吞没。
「我…想死……」
只要一闭上眼,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就会浮现眼前。透特想知道如果自己死了,那个人会不会愿意为他脱下面具再笑一次。
血一滴一滴地顺着苍白的下巴滚落下来。透特用手背擦了擦脸,被稀释的血液在脸上留下一道绯红。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格兰仕逐字逐句地说道。被染红的面具安静地躺在泥土上,笑得很憔悴。
「但。不是现在。」
格兰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疼,这种在战场上却想着要死的人似乎确实应该死掉。他用力地抱住透特的腰,然后隔着制服狠狠地咬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如同是要吐血了一般地说道:
「想死想残之类的事,通通等到我变成尸体之后再做也不迟啊……!!」
透特很轻地呻吟了一声。格兰仕搂得太紧,让他觉得有些没法呼吸。
「抱、抱歉了……啊…你放手,痛……」
以三年为限,彼时我们都还年少。战火中的生命,终归还是太过于年轻;还不及看到荒芜,就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