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向日葵》作者枯弥

17、十六

　　从医院离开后，向日葵没有再读，也没有回家，就像漂泊的浮萍一样，亦或是无根之水，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辗转各地，四处流浪，工作换了一份又一份。这些年，她做过服务员，销售，卖过彩票，也曾在写字楼里工作过一段时间，偶尔也有休息的时候，但是，停下来就会陷入焦虑。
　　也有人告诉向日葵应该怎么做，给她列举她的优点，替她设想美好的生活，久而久之，她开始觉得，好像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赋予功能一样，而非意义，你不在乎，有人替你在乎，这是很奇怪现象，我只欣赏太阳的光芒就足够了，在抬头那一刹，发自内心的觉得美好。
　　下班后，向日葵在天桥下买了一盒盒饭，骑车回家时却收到了母亲的消息，她约向日葵下周二见面，一起去参加亲戚女儿的婚礼，向日葵忽然想到了什么。身上的伤痕，每个日夜不安的心。她不想面对母亲，一见到她就会想到从前，可…在抗拒之余她竟然有一丝喜悦，母亲是需要自己的，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吧。
　　向日葵买了两袋水果，来到巷口等待母亲，十分钟后，从巷口出来的是那久违的一家三口，母亲旁边站着继父，后面跟着已经上初中的弟弟，向日葵木木的，手上的动作僵硬了，一种反胃感涌了上来，她想跑。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跟了一路，直到宴会开始，她发觉继父在上下打量自己，弟弟玩着手机，向日葵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会场，出了会场以后，她用力狂奔，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直到泄力。心脏的某个位置刺痛不已，她想抱头痛哭，想嘶吼着发泄自己的愤懑。半晌，她向前走了一步，又顿了一下，接着悠悠的向前方的白杨林走去，树影笼罩着她，察觉不出任何神态，只有眼角滑落的泪水可以将心情表达一二。
　　向日葵没结过婚，自然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感觉，爱人大过友情、亲情吗？她捉摸不透，只觉得疲累，不久后，一场疫情来了，向日葵只能在出租屋待业，她住的地方十分偏远，因此抢不到什么物资，饿了就买一点橘子，吃点挂面，虽然已经减少了出门的频率，但还是被感染了，烧的半晕半醒的时候，她从床上爬起来，从客厅的木柜里面找出些消炎药，病的最厉害时，她喊了两声“妈妈”“爸爸”，似乎是为了幻想中的那那个人影喊的。
　　工作这一年多，基本上没攒下什么积蓄，一半的钱都花在了治疗心理问题上，就算这样也没什么好转，也不想旅游，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情，回过神来，只有绘画这件事还在持续。
　　几天过后，向日葵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她打开箱子，收拾里面的杂物，一张报名表掉了出来，向日葵拿起瞧了瞧，思绪也不禁被带回到那个夏天，她还在另一个地方找工作时遇到的事，以及，她的初恋。
　　不知怎么的，她走到了大学门口，亭下聚集了一群大学生，手上拿着报名表，其中一个男生格外显眼，无论从身材还是样貌上都十分出挑，向日葵有意的避开了人群却还是被拦了下来，一张报名表就这样塞到了她的手里，“我不是本校的。”“啊，这样，我搞错了，不好意思。”“没事。”向日葵准备离开时，那个男生再次把她拦了下来。
　　“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男生说话的声音很轻柔，笑声也很动听。
　　向日葵不敢直视，“嗯。”她掏出手机。
　　“谢谢，打扰了。”“没关系。”

　　“有很多女生追你吧。”向日葵站在海洋馆中心，前方是一大块玻璃，水光和灯光交融，洒在向日葵的身上。她身穿长裙，神情有些拘谨。
　　“是。”何泽靠在一旁，漫不经心的样子。
　　“…”向日葵不知该说些什么。
　　何泽聊的大多都是些关于校园的事，向日葵只能故作热情的回应着，然而，横在两人面前的，却是巨大的鸿沟。
　　回到家后，向日葵打开手机，男生邀请她周末同去景区游玩，向日葵表示不适应，男生换了个地点，是在一个镇上。
　　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赴约，明明展现的不是真实的自己。
　　就像看一场转瞬即逝…却绚烂至极的烟火一样，在倍加珍视这段关系的同时，也害怕会逝去。人就是这样，得到了想多得一点，靠近了想更靠近一点，向日葵打开礼品盒，里面放了一块精巧的小蛋糕，向日葵不想品尝，生怕失去了这份喜悦。
　　约定的日子到了，她打扮的较为宽松，仿佛是为了避免自己太过刻意，何则就站在公交站台，背了一个黑色书包，整个人散发着生气，无论是少年还是少女，都是极为美好的词汇，向日葵不禁心想，她是否早就不属于少女的行列了呢？
　　明明工作的事还没着落，自己却这么随心所欲的出来玩…
　　向日葵希望那是个海边小镇，可是没有，那只有一条大河，但幸运的是，有许多工艺品和画展，像找到同类一样，她克制不住的跑去，游玩一天后，两人靠在岸边的大石头上休息，何则看向她，忽然笑了一下。
　　“你很喜欢画，是吗？”
　　“………”向日葵不答，她害怕被人看破，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这时，何则递来一个袋子，向日葵打开后发现是一张插画，是很漂亮的山景。
　　结束旅行前，何则说了一句：“下次来我们学校参观，大学生活也没你想的那么枯燥。”
　　向日葵想追问，可最后只留下一声“嗯”。冷淡过后，又会陷入无止境的痛苦。
　　她这样的人，没有人搭理也是应该的，她不活泼，也不会说话，是最内向的人，从小就被老师说可能有自闭症，其他人也批评过她的冷漠。
　　为什么越长大，就越是难熬呢？因为她早已不是孩子了吗？不过…比起童年，现在的她要快乐许许多多。
　　何则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找她聊天，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他兴奋的说着要去青岛旅游，向日葵愣了，她极少旅游，可内心深处是想去的，跟何则相处，她的回应总是冷漠的，恐怕也只有她明白，只是在抗拒接触，害怕有人真的了解自己，转头又抛弃自己，这样的自己又会成为原地等待的人了。
　　察觉到她的冷淡后，何则在傍晚时给她发了消息。
　　“我们一人坦白一个秘密吧。”
　　“好……”向日葵回应。
　　“那我先来。”
　　“嗯。”
　　“我的名牌鞋，衣服，都是仿的。”
　　“啊？”
　　“很意外吗？”
　　“有点。”
　　“到你了。”
　　“我……有…心理疾病。”
　　“这有什么。”
　　“你不应该和我接触，我只是在伪装自己而已，真实的我……”
　　向日葵想说：真实的我，不是这副样子，而是…既狼狈又无助。
　　“就算这样，就不正常了吗？”
　　那天晚上，向日葵似乎怔住了，她反复思考这句话，几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不正常。心中藏着的东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发掘了，向日葵觉得很美好。

　　“你的画很美，真的，都有点震惊到我了。”操场中，何则翻阅着向日葵的画本。
　　“给我。”向日葵面上一红，急忙夺了过来。
　　“你们在大学里都做什么？”
　　“嗯…上课，吃饭，洗澡，睡觉？”
　　“无聊吗？”
　　“有点。”
　　“……”
　　“画画是你的爱好？”
　　“嗯。”
　　“为什么不用它赚钱？”
　　“我……”向日葵没说，其实是自卑，无底的自卑，可能别人说话一万句她很厉害，她依旧想寻求更多的肯定，永无止尽，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现在工作了吗？”“嗯。”“真好，我还是穷学生。”

　　对于短暂的关系，就像饮鸩止渴一样，向日葵很清楚的明白，她缺的不是联系，而是关心，说的再浅显一点，关心就是爱。
　　很期待，和你的遇见。更感谢，你接纳了如一潭死水的我。
　　似乎连向日葵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她正在以一种评价极低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因为她的病吗？可是，她渐渐觉得，她和病是一种相互依存着的关系，重新看世界的机会，对同情的事物更敏感的机会，因为这些，而更痛苦，却也不想失去这种痛苦，哪怕问了自己一千次也还是如此。
　　那么，你也会与我一样吗？
　　“为什么要思考这些？活着不就好了吗？”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吧。”
　　“………………好。”
　　恋爱就像四季，春天过去了，夏天就到了春是初遇，夏是热恋，秋是平淡，冬是结束。与真正的四季轮回不同的是，旧情复燃通常都是从秋开始。
　　夏过去了，秋便到了，在此之前，发生了让向日葵意想不到的事。
　　分别一年多后，她又收到了茉莉的消息。
　　不，是半月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