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别靠近我

2、一岁半

　　在许寡妇家，我吃不饱，每次我哭大部分原因都是饿的。
　　许寡妇叫许招娣，她丈夫在给别人打工拉玉米杆的时候死了。
　　好几亩的玉米秆有三米那么高，他坐在上面摔下来了，其实摔下来也好，可他的脑袋正正扎在了石头上就去世了。
　　那时候许寡妇已经怀孕，眼瞅着到了生产的日子，一经过这件事的打击，直接晕了过去，直接早产生了个儿子。
　　村里为了解决这事赔了八万，这八万对于一个农村人真的很多了。
　　她还有孩子要养，她只拿了一万，其余的都给了她丈夫的父母，她知道老人老了没有劳动能力，可她丈夫的父母仍不满足，他们就这一个儿子
　　可在农村，人也就是贱命一条，他们四处造谣说许寡妇克死他们的儿子，完全不顾她刚生完孩子，直接将她赶出了家门。
　　娘家人也不要她，她父母家有五个孩子，一男四女，男生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四个姐姐为了供这位弟弟读书先后出嫁。
　　嫁不出去的就在家里喂猪，放羊，照顾弟弟，秋天下地收麦子，春天下地种麦子。
　　家里有个儿子可了不得，之前许寡妇的母亲被她婆婆指着脊梁骨骂，光会大肚子不会生儿子，她老公久而久之的也嫌弃她没能给他们传宗接代，甚至有了到外面找女人生儿子的想法。
　　直到最后一胎确定是个男的，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还是村长调解给许寡妇找了个住处，又让她把那一万的一半五千还给她丈夫的父母这事才罢休。
　　我一岁半的时候许寡妇已经没有奶水可以给我喝了，没办法她就熬稀面糊给我喝。
　　她用筷子一点点的我抿到我嘴边，她儿子比我大两岁叫许楠梓。
　　许寡妇一般叫他蛮子，他有时也会帮忙照顾我，不过他的照顾往往让她母亲更加手忙脚乱。
　　他应该是不喜欢我的，要不然他不会把他的尿布甩在我的脸上，他还有些脏，满炕蹭他的屎。
　　我一到许寡妇家就能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我就知道许楠梓又在作怪了。
　　我原谅许楠梓，他是早产儿，况且许招娣拉扯他长大也不容易，而且我抢了他的奶喝，要不然他三岁还能喝口奶呢，但这也不怪我，毕竟我还小连我哥都让着我，何况是他呢。
　　那时候我哥十岁除了照顾他的两亩地外，他还得出去打工给人家掰玉米，一亩地六十元。
　　他白天在地里掰玉米，晚上回家拿着锄头给地开荒，他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活下去，原来或下去这么难。
　　六十元劈开一半给许寡妇三十就因为她给我口奶喝，虽然有时也喝不上几口但总比没有好。
　　我哥经常半夜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酸臭味，皮肤晒的老黑，身上都是泥点子，脚上的穿的拖鞋都分辨不出什么颜色。
　　许寡妇一边哄着我一边对我哥说：“累吗，看娃都晒黑了”。
　　我哥说：“还行，在有几天河边的地都翻完了，就可以种了”。
　　许寡妇说：“别累着”。
　　我哥一边拿起水舀子喝水，一边说：“嗯，累不着”
　　他喝的快，伸手一摸嘴角的水渍就要从许寡妇手里抱我，我哥一抱我，我就哭。
　　许寡妇说：“娃，这是饿了”
　　我哥赶紧又把我放在许寡妇的怀里说：“给他吃啥”
　　我哥一点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呢。
　　许寡妇一边轻拍这我一边说说：“锅台边上还有些面糊，用筷子沾点喂他嘴边上。”
　　可我也只能吧唧吧唧嘴，柔软的面糊根本没有味道，更没有营养，我又哭起来。
　　我哥站在旁边，有些手无足措，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讨我开心，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哭。
　　我眨着眼睛长着嘴巴，手脚不受控的在空气中画来画去，我通过睫毛上的泪花，看见昏黄的灯，以及站在灯下，面色忧愁的我哥。
　　我哥说：“他怎么还哭。”
　　许寡妇的腰很弯，仿佛把我包裹在她的腰里，她带着疲倦温柔的语气说：“要抱抱弟弟。”
　　我哥将我抱起来，学着许寡妇的样子。
　　左手拖住我的屁股和腰，右手扶着我的后背和头，他抱的笨拙，抱紧了怕伤害到我，抱松了怕我摔下去。
　　我哥慢慢悠悠的抱着，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还有他身上汗的味道，我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只觉得安稳。
　　一条生命就这样在他的怀里，我的心脏跟着我哥的心脏一起跳动，我们频率相同，我们的生活也是。
　　他开始对生命有了敬畏之心。
　　渐渐的我就不哭了。
　　许寡妇垂下眼，带着疲倦的笑容看着我们两个说：“真是亲哥弟，有缘分。”
　　我哥笑笑，不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单纯的为了那两亩黑土地
　　算了我不计较这些，我哥生活的够苦了，怎么能总欺负他，谁叫他是我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