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们》魏丛良

2、荣家兄弟（二）

　　第二章

　　我洗好澡，哥哥给我拿了一套衣服让我换上。柔软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袖子的长度也是刚刚好。我穿好衣服站在哥哥面前，他的手压在我的额头上，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卷住了一缕头发，而后轻轻撩开。
　　我抬起头，哥哥的手从我额头离开，我听到他对我说：“嘉树，早点睡，明天我们要去医院做体检。”
　　我看了一眼窗外，云已是阴郁，沉甸甸压在窗口。我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问：“我能不去医院吗？”
　　我很害怕，害怕去了医院，会检查出什么问题。
　　如果哥哥知道了我身体的异样，他还能够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他会不会像母亲一样厌恶我。

　　“没事的，只是做一个检查。”哥哥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我。
　　他让我上床，又同我说了一些话，大多都是介绍这里的生活，询问我有什么想吃想玩的。我什么都不懂，我的世界一片空白，只能摇头，像个白痴。
　　他是很有耐心，顺着我的头发，告诉我没事的，以后会慢慢了解。

　　我在他的安抚下，思绪变得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就被困意淹没。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我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我坐在床上，听到门外的声音，人的脚步声，说话声，都是轻轻小小的，但是我能听见。
　　我突然不敢出去，我抓着被子，盯着那扇门，在心里默念着数字，就像我在地下室时，一遍又一遍念着数字，从一数到百，无数个一百。
　　但这次，只过了短短三十，门被敲响，门外是哥哥的声音，“嘉树，你醒了吗？”
　　我松开被子，走下床，跑去开门。
　　哥哥站在门外，我看到他对我笑，忍不住伸手攥住他的手，摸到了他手，轻轻吁了一口气，庆幸这个不是梦。

　　“去洗个脸刷牙，然后我们先去医院，今年你要抽血，所以还不能吃饭。”
　　我乖乖点头，跑回卫生间，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又冲到了门口，对哥哥说：“你能到这边来吗？我想看到你。”
　　哥哥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照着我的话，站在了我指着的地方。
　　我刷着牙，泡沫从嘴边溢出，漱了口，快速抬头，就见他站在卫生间门口。他穿着浅色的毛衣，拿那衣服看着特别柔软，今天戴了眼镜，没有边框的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
　　他抓到我在偷看他，就朝我笑。我看着他的笑容，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快速洗了脸，我走到他跟前，他摸了摸我的鼻子，绕过我抽了一张纸，替我擦去脸上剩余的水渍。

　　去医院前，哥哥给我打包了一些吃的，我看到有牛奶和面包。
　　我们坐在车子后面，司机在前面开车。哥哥在我身边，路上的时间不长，但他还是拿出了一块四方的屏幕，应该是在工作。
　　车子里放着音乐，我靠在车窗边，窗外都是太阳，隔着浅茶色的玻璃往里照进来，照在我的脸上，很暖和。我又觉得这像是在做梦。

　　很快就到了医院，我们直接到了三楼。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朝我们走来，他同哥哥差不多高，朝哥哥点了点头，看向我，“嘉树，你好，我是何医生，今天我来负责你的体检。”
　　“嘉树，你就跟在何医生身后，我在这边等你。”
　　哥哥拍了拍我的后背，轻轻推了一下。
　　我其实想让哥哥陪着我，但我很怕他会厌烦我，便咬了一下嘴唇，说好。

　　我跟在何医生身后，他带我走进一间又一间的房间，接受检查。
　　整个楼层就我一个人，我们的速度很快，直到进了装了帘子的房间，里面放了一张床。
　　医生让我把衣服脱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迟钝了几秒后，我说不要。

　　何医生的表情有些迟疑，我的手抓着衣服，我感觉此刻我的脸色一定是很难看。
　　我以为他不会同意，正准备妥协，却听到他说，“这个不检查也行，那我们准备下一项。”
　　他竟然就这样同意了，我愣在原地，看着他转过身去的背影。

　　楼上的所有检查结束后，何医生告诉我还要去楼下抽血。
　　我跟在身后，走到电梯口，就看到哥哥站在那里。
　　他身边站着一个年龄稍长一些的医生，看到我们过来，他们便停止了交谈。
　　何医生停下脚步，没有走过去。哥哥朝我走来，到我们面前，“好了吗？”
　　“还剩一项血检，需要去楼下完成。”何医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那就去楼下吧。”哥哥揽住我的肩膀，电梯门开了，我们走进电梯。
　　何医生没有上来，他站在电梯门外，察觉到我的视线，朝我点了点头。

　　楼下有不少人，另外一个医生领着我们去抽血，到了窗口，我坐在前面的凳子上，护士让我撩开袖子。
　　我把手臂递过去，细细的针头插进我的血管里，一刹那的冰凉刺痛，我打了个哆嗦。
　　哥哥站在我的身边，他的手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他问，“疼不疼？”
　　我太习惯这种感觉了，针钻进皮肉里，吸取什么，夺取什么，在以往的每一个关在地下室的时间里，我被反反复复这样对待着。
　　说疼是徒劳，只有厌恶。
　　我强忍着那股呕吐感，咬着下嘴唇，我说，“不疼。”

　　抽了七八管子血，的确是不疼，但那种恶心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
　　我逐渐觉得头晕，身体轻松摇晃，就在这时，一只手托着我的后脑勺。我昂起头，便看到哥哥低头看着我。

　　“好了。”针管拔掉，护士用消毒棉按住我的针口，“你这样按十分钟。”
　　手臂上的带子被解开，哥哥把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扶着我起来。

　　我捂着手臂，几乎是挨着他走，我们走到门外，刚才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医生过来。我听到他对哥哥说，“荣先生，结果一出来，我就让小何联系你。”
　　哥哥的表情几乎无变化，只是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车上，哥哥把面包和牛奶递给我。我刚才是很饿，但现在已经饿过头，刚刚又经历了抽血，只觉得恶心头晕。
　　我说我不吃，哥哥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不舒服，想要睡觉。
　　他便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小心翼翼靠上去。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我的见识太少，没办法形容那种气味，只觉得那味道有些凉嗖嗖的，我用力吸了一口，得寸进尺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