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纷飞》卿紫菀

1、第一章

　　我叫南絮，本是江南慈幼庄的孤儿，一朝得封“紫瑶帝姬”。

　　册封我的正是我的哥哥——萧南屿。

　　收养我的嬷嬷打趣道：“絮儿真是好福气！当上帝姬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是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笑笑不语，内心不以为然。

　　因为或许从进入宫墙的那一刻起，

　　我是不用担惊受怕，可却到头来发觉再也无法继续做那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001

　　“相望江北江南路,柳絮随风又作团。”

　　出生与江南的柳絮纷飞的季节，那时也是梨花盛开的节气。

　　“南絮”乃慈幼庄的嬷嬷为我取的名。

　　我曾问:“为何不以‘梨’取名？”

　　嬷嬷回答:“‘梨’与‘离’同音，寓意不好。”

　　寓意虽不好，可我依旧偏爱梨花。

　　我都快忘了，我只是一个被抛弃的人，无家可归、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生于战乱，我的父母或许是在颠肺流离中生下了我，却有嫌我累赘抑或其他原因抛弃了我。

　　总之，便是让我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好在，慈幼庄的嬷嬷收养我，慈幼庄住着许多被遗弃的婴儿。

　　他们生不逢时，国家的战火一步步吞噬百姓。

　　普通百姓如此，皇亲贵胄亦会经其一遭。

　　萧南屿，本名萧君尧，为大雍太子遗孤，怎奈，皇帝病重，珖王通敌卖国意图谋反，不惜将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当中。

　　当时的萧南屿不过七岁孩童，发生宫变之时由乳母带着逃走，一路南下，远离珖王的追杀。

　　好景不长，照料他的乳母为救萧南屿死了，死前告知萧南屿：“一定要为其父亲报仇，夺回王位。”

　　之后，萧南屿四处躲避追杀，逃到江南，嬷嬷一次外出便将因认出皇家独有的云纹，察觉这男孩身份不一般。

　　便不顾危险将萧南屿秘密带回慈幼庄，后更是为躲避追杀，嬷嬷让萧君尧以我哥哥的身份存活于世。

　　改名换姓——南屿。那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呢，我第一次见到他，嬷嬷郑重其事对我说：
　　“絮儿，看着！这是南屿，以后他做你哥哥好吗？”

　　我瞧着眼前头发凌乱，稚嫩的脸庞上糊着脏兮兮的泥巴，衣服也有好几处被划烂，可是那双清澈的眼眸却闪烁着坚定、不屈。

　　就这般，我和他一直以兄妹相称，追杀的杀手只识得那代表身份的云纹，容貌不得而知。

　　且江南地区是镇南将军镇守，手握重兵，兢兢业业镇守一方，珖王甚为忌惮，毕竟珖王是隐瞒谋国之举夺得王位，现下是收服民心之际、

　　南屿侥幸逃过一劫，然而，珖王登上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后，从为停止寻找太子遗孤。

　　而，南屿同样，从未忘记过复国的初心，那颗种子或许从逃亡开始，便深深在心间生根发芽。

　　我先前并不知晓南屿的真实身份，只当是嬷嬷所说的那般，同我一样，是无家可归，寻求一庇护所。

　　我喜欢南屿哥哥，也许幼时是对亲情的渴望，让我对家人有种依赖感，他既成了我的哥哥，我是打心底里欢喜的。

　　而南屿哥哥对我同样很呵护，我被人欺负，他总会第一时间赶到：“以后，南屿哥哥守护你。”

　　“我只希望哥哥可以陪我一辈子。”

　　“好！哥哥答应絮儿。”

　　002

　　我也曾以为哥哥会陪我一辈子，但我发现我错了。

　　事与愿违，美好的誓言终会随着时间消散。

　　那年，我十三岁，若非瞧见哥哥跟他们的对话，我不会知道南屿早就有了行军的打算。

　　原先的一切皆有迹可循，他看兵书，习武不是一时兴起。

　　我不理解，战场上刀剑无眼，哥哥为何要去？

　　月明星稀，微风轻拂。

　　南屿正在房间收拾着行囊，

　　我着实禁不住推开房门，质问南屿：“哥哥是不要絮儿了吗？”

　　本想着是质问，脱口而出的倒成了别话。

　　我心底里更怕的是哥哥离开我。

　　“哥哥没有不要絮儿，只是……只是哥哥要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如今边疆入侵，岌岌可危，朝廷征收男丁……”

　　我打断他：“哥哥非去不可吗？”

　　南屿点了点头，我眼眸蒙上一层薄薄的泪花。

　　强忍着泪水说出那句话，声音哽咽：“那好，哥哥去吧，絮儿会等哥哥回来的！”

　　当晚我俩紧紧地拥抱着哭泣，我舍不得哥哥，我还是决定放手。

　　他的理想是翱翔高空的雄鹰，而非一事无成潦草一生。

　　我年龄虽小，可懂，毕竟我也曾是战争的受害者。

　　春华秋实，夏日冬雪。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地过去。

　　慈幼庄的嬷嬷相继与世长绝，收养的孤儿也谋生自立。

　　唯有收养我的嬷嬷和我我依旧守着，等待哥哥平安归来。

　　几年后沧海桑田，期间发生事情数不胜数，据说当今皇帝的皇位不正，先太子遗孤忍辱负重，带领忠臣旧部杀入皇城，重夺帝位。

　　谋国贼判斩立决，新帝登基，平定战乱，为百姓中断水生火热的日子，恢复安居乐业。

　　战乱平定，南屿当归来方对，我迟迟未收到家书，心里有些慌。

　　担忧哥哥是否于战场牺牲，亦或者成了谋国贼一党？

　　脑海中曾有过无数的设想，然，从未想过是这个原因。

　　003

　　朝阳初升，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落江南，也洒在慈幼庄。

　　我正收拾着庄子，倏尔街道上的百姓聚集一齐，纷纷驻足。

　　一位手握拂尘，体型偏宽、身着紫袍的宦官，

　　背后浩浩荡荡领着一群侍卫，行进于江南，百姓们好奇注视这一幕。

　　引人注目的尚且还有那身后高贵奢华的华贵仪仗。

　　须臾，宦官抵达慈幼庄门前。

　　“南絮姑娘可在？”

　　声音尖细的太监喊道。

　　他手里握着明黄色的圣旨卷轴。

　　倏然唤到我的名字，稍微一愣，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絮儿，唤你呢。”

　　在嬷嬷的拉扯下，才出来迎接这位皇城来的“贵宾”。

　　“我是南絮，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满眸不明所以。

　　“好事。”

　　宦官清了清嗓子，道：“南絮接旨。”

　　嬷嬷带着我跪下接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嬷嬷神色似乎无半丝波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民女南絮……特册封为帝姬，封号紫瑶，已示皇恩浩荡。钦此。”

　　帝姬？紫瑶帝姬？

　　我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突如其来的册封着实让人心生迷离。

　　“帝姬殿下，快些接旨吧。”

　　我接过沉甸甸的圣旨。

　　“恭贺紫瑶帝姬殿下，您可是本朝唯一的帝姬呢。”

　　“敢问公公，这旨意……”

　　“噢，陛下知晓殿下定然心生疑惑，尚有一句话让老奴带给帝姬殿下。”

　　“公公请讲。”

　　“陛下说道不管他身份如何变，与帝姬之间的情分永远不会变。”

　　什么？我脑子飞速运转，联想到的只有--南屿。

　　毕竟，我甚少见过外男，而情份深厚的更是只有哥哥南屿一人。

　　嬷嬷十分欣慰，神色仿佛有喜悦有心疼，却无惊讶、

　　回想种种，嬷嬷约莫是就哥哥且赐名那一刻起便知晓其真实身份。

　　南屿，不，萧君尧，便是先太子遗孤，如今的新帝！

　　我全然不知。

　　瞒得密不透风！

　　嬷嬷让他当我哥哥只为掩人耳目。

　　可，嬷嬷是如何识破身份的，了解方得知，嬷嬷曾是先太子妃的身边侍奉。

　　因犯了错，本该杖毙，先太子妃心善，打发嬷嬷前往慈幼庄照料婴儿以赎罪。

　　说巧不巧，机缘巧合之下嬷嬷顺带还了先太子妃的恩情。

　　也算是知恩图报了。

　　“殿下，送你入宫轿撵仪仗已经备好，殿下收拾收拾便该启程了。”

　　“这么突然吗？”

　　“老奴也是奉圣命。”

　　我是觉得一切都太突然了，以至于让我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

　　紫瑶帝姬，入宫。

　　嬷嬷握住我的双手，替我回了话：“劳烦公公稍等，奴婢这便为帝姬收拾行囊。”

　　我在嬷嬷推搡下，进入房间。

　　“嬷嬷不陪我一起吗？”

　　“我害怕。”

　　嬷嬷顾着收拾行囊，没有回我的话。

　　“嬷嬷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哥哥的身份。”

　　嬷嬷停止手头动作，凑近我的身旁。

　　柔声道：“絮儿，当初让你二人以兄妹相称确实有私心。陛下的母亲的我的救命恩人，我认出他的身份，设法为他隐瞒。”

　　“如今，陛下重掌江山，太子妃在天也能安心了。”

　　“虽如此，可我与哥哥并非亲兄妹，他为何这般？”

　　“絮儿!”嬷嬷捂住我的嘴，打断我的话语，“今非昔比，陛下封你为帝姬，你就是他的亲妹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嬷嬷语气由温柔转换为平淡而略带严肃。

　　“那嬷嬷不能陪我一起入宫吗？”

　　嬷嬷狠了狠心，坚定：“嬷嬷得留在这里，就不能陪絮儿了。”

　　我失望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嬷嬷，嬷嬷不忍却没有因为我的哀求动容。

　　“絮儿也不必过于担心，陛下会护着你的。”

　　“可是……”我声音哽咽。

　　嬷嬷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丝：“絮儿是好福气，当上帝姬荣华富贵享不尽，不必再担惊受怕。”

　　“那我进了宫，还可以出宫见到嬷嬷吗？”

　　“当然啦，嬷嬷守在慈幼庄，絮儿随时可以回来。”

　　我双眸含泪，满是不舍看着嬷嬷，听着外边宦官的催促。

　　“殿下收拾好了吗？”

　　“好啦。”

　　嬷嬷回答道。

　　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嬷嬷对宦官说了一句，“帝姬入宫需要隆重些，奴婢先替殿下梳妆吧。”

　　“瞧老奴只想着陛下嘱咐，倒是差点忘了这个。”

　　“麻烦嬷嬷替殿下梳妆。”

　　坐在铜镜前，嬷嬷细心为我梳妆。

　　在我的记忆中，除了前不久的及笄，簪了些许贵重首饰，平时我几乎都是不带任何收拾，点点碎花点缀一二罢了。

　　望着镜子中的我和她，显而易见嬷嬷那原本乌黑的青丝添上几许白发，脸庞亦留下岁月爬过的痕迹。

　　梳妆完毕，我不舍地上去那看上去雍华的轿撵。

　　“这位是桃枝。”

　　公公为我介绍我身旁的女子，稚嫩的脸庞映入我眼帘。

　　她挽着双髻，身形弱小，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

　　“从今往后，桃枝便负责侍奉殿下。”

　　“桃枝见过殿下。”

　　“免礼。”

　　就这般，我踏上前往皇城的路途中，与江南暂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