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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居行云斋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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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秦溶到江南黄县时,正值绵延雨天,她与小桃主仆二人趴在窗上看着外面的落雨,悠闲自在。
“小姐,锦少爷果然本事通天,他的人来到这才五日,就已经把三大瓷坊的底细摸了个透底。”小桃赞叹道。
秦溶唇角微微扬起,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光彩,“他这个人看着不靠谱,但办事一向老道。”
小桃打趣道,“小姐,等回京都,你和锦少爷是不是就要成亲了。”
秦溶叹了口一气,“我与李锦的事且往后放一放吧。陛下委我重任,要我掌握三大瓷坊的经营之权,现在这个形势谈何容易。”
小桃幽怨道,“小姐虽在京都将咱们的秦记瓷坊经营得声名远播,但毕竟是个女子,来江南人生地不熟的,陛下怎么就不多给咱们派几个人过来!”
“傻小桃,我本就喜欢做生意,陛下给我的差事虽然难了一点,但也刚刚好,做起来很有意思。”秦溶朝小桃眨眨眼,“况且我立志要将大齐瓷器做到瓷流天下,是以家中再怎么反对,我都是要来江南走一遭。我觉得这是个实现我志向的好机会!”
“可这些哪有小姐的终身重要,”小桃不满道,“锦少爷常年征战在外,如今好不容易得胜还朝,就该向陛下禀明你们二人的婚事,早点娶小姐回家,结果锦少爷还天天没头没尾的忙,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说到这,秦溶的眉头蹙了起来,“我总觉得李锦最近有事,问他,他也不说。”
小桃见秦溶神色有异,忙张口安慰道, “锦少爷,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什么事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小姐不必担心。”
“小姐唯一要担心的是锦少爷有没有风流债,”小桃柳眉一竖,转而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来咱们王府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锦少爷也不知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美娇娘,竟像个睁眼瞎似的,一点都不怕小姐被旁人娶了去。”
秦溶见小桃掐着腰,气鼓鼓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你到底被母妃荼毒了多少,女子生来并不是只有嫁人生子这一件事,我们还是要把目光放在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
小桃仍是一脸郁闷,嘟着嘴道,“那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成婚?”
“你且放心,李锦说过会向陛下请旨赐婚,想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他,但是什么事……”
“小姐,你怎么不问他?”小桃好奇道。
“我还是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秦溶敛了情绪,宽声道,“就他那扮猪吃老虎的做派,想来无事。”
说罢,她端起一杯刚刚烹好的新茶,闻了闻,感叹道,“江南的茶果然茶香浓郁,沁人心脾。”
“溶溶说得是,不如等雨停了,咱们去采茶。”忽然门口传来清朗又熟悉的声音。
秦溶转头就发现李锦穿着一身锦缎黄袍举着伞两眼含笑地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秦溶惊喜道。
“想你了就来了。”李锦将伞递给小桃,张开双臂就要抱住秦溶。
秦溶后退了两步,微笑道,“站好,规矩点。”
李锦扁嘴,“溶溶,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我可是不眠不休骑了三天的快马才跑到这。”
“着急什么,不要命了。”秦溶道。
李锦仍往秦溶身上凑,张口就道,“不要了,就要你。”
小桃见状,捂着嘴悄悄推了出去。
秦溶伸出手,拒开李锦,娇俏的脸严肃道,“未行婚礼,逾矩了!”
李锦泄气,拿着秦溶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到一旁,“行,等我们成亲,让你看看什么叫逾矩。”
秦溶轻声一笑,她慢悠悠地走到李锦面前,弯着腰,两眼平视着他,“你说,到底为什么来了?”
“都说了为你,”李锦道,“三大瓷坊内情复杂,我担心你。”
闻言,秦溶转身坐到他身旁,思量道,“你给我的人很快就渗透在三大瓷坊的各个关节之处,三方底细早已摸清,目前,皇上的人是以甲坊掌事程永为首的一干人,太后的人是以乙坊掌事为首的程永等人,还有丙坊,则完全成了皇商珍宝阁的所辖势力。现在皇上的人被太后的人牢牢控制,而太后的人又与珍宝阁的势力关系紧密”。
李锦称赞道,“不错,你对江南三大瓷坊了解的还算清楚,只不过背后还有的前尘往事你需知道。”
“前尘往事?”
李锦点点头,他沉声道,“三大瓷坊创建之时,是受陛下直接管理的,若不是当年太后下江南游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甚是喜爱三大坊瓷器,陛下也不会将乙坊给太后用,这口子一开,就难以收拾,太后并不是陛下生母,她让她的亲儿子赵文以为太后制瓷为由侵吞了乙坊,并由自己的心腹程永管辖。齐历十三年夏,江南大涝,珍宝阁上奏陛下愿拿出十万两金入股丙坊,为江南瓷器名动天下出力,陛下急需用钱,也就允了。现在十年过去了,三大坊虽表面听从于陛下,但上缴国库的银两一年比一年少……不难想象程永与珍宝阁的勾结。”
秦溶仔细听完三大瓷坊的过往,又道,“现在情况很奇怪。三大坊的主导权看似在太后的人程永手里,可程永与珍宝阁私下暗斗不断,对珍宝阁又怕又恨。珍宝阁即使势力再大,也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啊。”
“由此可见,这珍宝阁绝不是一般的势力,其背后或有前朝余孽。”李锦继续说道,“可知珍宝阁掌事底细?”
“名叫陈锄,就是黄县人士,一生从未离开过黄县,周边人都说他为人勤恳圆滑,是极会做生意的。不过,他真正的老板是一个叫裴竹苏的人。”
李锦点点头,又道,“你现在如何打算?”
秦溶沉吟片刻,道,“明日你带人突袭三大坊,我去黄叶山会会那个叫裴竹苏的人。”
李锦随即道,“我同你一起去黄叶山吧,让张佑去就行,他跟我多年,办事得力,可放心交给他。”
“如此更好,有你在,我也安心。”
2.
翌日,天晴,万里无云,张佑带人去了黄县郊区的三大坊,将坊中人全部拿下。而秦溶和李锦带人快马到了黄叶山。
裴竹苏所住之处十分偏僻,秦溶和李锦几经辗转才在山脚临湖之处寻到一个宅院,宅院牌匾上写着“行云斋”三个大字。
“进去吧。”李锦让手下都守在院门口,他带着秦溶进了院子。
“就我们俩,他们不进去?”秦溶诧异,虽调查过裴竹苏是一个人居住,但是不是也太放心了。
“我的武功还保护不了你?”李锦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真有危险,我肯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夫人~”
秦溶瞥了他一眼,“走吧。”
两人一进院中,就看到一棵红云树,这是大齐国树,四季盛开着红色花朵,有云蒸霞蔚之景。院子十分清幽,坐北朝南,阳光也是极好的照进了屋舍。
“这宅舍如何?”
“不错。”
李锦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秦溶皱眉,奇怪地看着他。
李锦一脸笑意,他踱步走到主屋旁的连廊,“你满意这房舍也不枉我用了大半个月用心搭建。”
“什么意思?”秦溶问道。
李锦也不多言,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秦溶似明白了什么,她掠过他,在屋舍四处查看,除了他们两人连个人影都没有,她拧眉,盯着李锦,“是你?!”
“你跟我来,”李锦带着秦溶熟门熟路到了书房,在书桌上写下“裴竹苏”和“李萧然”两个名字,问向秦溶,“可看出什么玄机?”
“箫然不是你的字吗?你是将‘箫’字拆成‘竹苏’?”秦溶道。
“是。”
“那‘裴’字呢?”
“是我年少流落在外时,收留我的那家人的姓氏。”李锦说道。
“你就是裴竹苏!”秦溶震惊道。
李锦道,“是我。”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秦溶不解,脸色一黑,恼道,“你是珍宝阁幕后之人为何不早说,为什么欺瞒我!”
“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别动怒。”李锦拉着她坐下,又给她沏了壶茶。
“你知道的两个月前的齐越之战,战况凶险,若不是凭借天时,来了一场豪赌,我能不能赢过大越还是个未知数。”
秦溶回忆起那场战役,不禁蹙眉,“你向来善战,我当时还奇怪台和关之战你的战术为何如此激进?”
“因为缺钱,国库缺钱。”李锦眸色一深,“我回京之后,就秘密调查国库空虚的原因,江南赋税重地,上交的税收一年比一年少,而这最根上就在三大瓷坊,三大坊早就不是瓷坊,是江南官商勾结的集会地,盐、铁、丝绸等各种重要商品在这里被倾销,掏空了百姓,富了自己。珍宝阁不是一股势力,而是江南官场和前朝余孽混杂的势力。半个月前,我已经将三大瓷坊地势力清扫干净了。”
“我说你打仗回来后在府里称病不出,原来是来了江南。”秦溶转念一想,不解道,“你既然都做好了,怎么陛下还会要我再来江南?”
“其实是我想借此事让你出来。”李锦一双狐狸眼略道心虚地看着秦溶。“就没告诉陛下瓷坊已收复的事。”
“你说什么?”秦溶意外道。
“你别急,”李锦一安抚道,“收复三大瓷坊后,我进宫本欲向陛下回禀此事,却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李锦说着说着顿住了,有些难以开口,“你,其实是陛下的亲生女儿。陛下打算不日为你正名,之后再将你嫁与大苍太子。”
“我不能让你去和亲,你是我未来的夫人。”对李锦来说,说不想让秦溶和亲只是他用来骗她的理由。等他继位,同大苍和亲的公主可以另选,他真正在意的是,他与秦溶感情甚笃,心意相通,若让秦溶知道,他们两人是亲兄妹,她怎么面对,又如何能承受的了。真相就到他这到此为止吧。李锦又道,“对不起,因我一己之私,不让你认祖归宗。”
秦溶愣住了,她是公主,她要被和亲。“我是父王的孩子,不是陛下的,你胡说什么?”
“并非胡说。是陛下亲口说的,十五年前,是他将襁褓中的你交给了庆王爷。”李锦解释道。
秦溶不可置信,“为什么?”
李锦缓声道,“那时陛下还未登基,征战在外,你的亲生母亲何氏难产而死,他没有办法,就将你交给了刚刚生养过的庆王妃抚养。”
秦溶道,“他为什么不认回我,现在又为什么要认回我?”
李锦有口难言,赵季之所以要认回秦溶,只不过是想断了他与溶溶的所有可能。
李锦只道, “你自小经手王府瓷器生意,秦记瓷器畅销各国,生意经了熟于心,所以我向陛下瞒了江南瓷坊已被收复的真相,并禀明陛下你有治理之才,要你前去一改瓷坊贪腐积弊旧貌。只是没想到你父王反对,你哥哥也反对,我这才偷偷支持你下江南。”
秦溶回过神来,“你是想帮我拖延?”
“不,我想让你消失。”李锦沉声说道,“我要你假死在江南,从此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我又为什么要按你的想法活着!”秦溶愤然起身,“父王,母妃,还有哥哥都在京都,你要我假死,他们怎么办!”
李锦愧疚道,“对不起,溶溶,当时在宫中事出紧急,我只能让陛下以国库空虚之急让你尽早下江南,出宫之后本欲将此事和盘向你托出,可又怕引陛下怀疑,就一直缄口不言,是我不好。”
李锦骗了秦晖,也骗了秦溶。齐越之战后,他受命赵季查明了江南瓷坊的事,赵季满意于李锦的杀伐决断,当场就告知了李锦他的身世,并要他尽快继承大统,娶礼部尚书之女成婚,也是那时赵季知道李锦与秦溶早已订下终身,他迫不得已告诉李锦,秦溶是他的亲妹妹。
于是李锦开始了一场瞒天过海的骗局。他答应了赵季继承皇位的要求,但要赵季装作还未查明江南瓷坊赋税之事,假意下旨让秦溶下江南查证,让他们二人单独度过三个月的时光,之后李锦会告诉秦溶所有真相,他做皇帝,她做公主。
但李锦并不想止于此,他不打算让秦溶成为和亲公主,他要让李锦忘记与他的感情,忘记一切,高高兴兴经验她喜欢的瓷器生意。
“怪不得来了江南之后,一切是那么顺利。”秦溶道。
“事关江南赋税,大齐上下包括陛下都有眼线在盯着你,我这才不得已让你在江南演一出收复大戏。”李锦再次遮掩道。
秦溶沉默了许久,“你现在想做什么?”
“其实我还派了一队人马来山里,他们乔装成我们的样子吸引跟踪你我的人,现在他们已经在后山与我派出的‘珍宝阁’势力进行缠斗,之后‘你我’跌入悬崖,不见踪影。”
“我假死,你也要假死?”秦溶问道。
李锦道,“等我将你安顿好了,我会复生的。”
“我们都不见了,那这摊子事怎么收场?”
“自有张佑来万全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