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故事在秋

50、相守

　　文字突然模糊起来。
　　陈一清用手去擦眼睛，想把最后那句再看清楚一点，可越擦越看不清。
　　他把被子盖在眼睛上，想把泪水吸干。
　　直到徐行洗完澡进房间，听见他的呜咽声。
　　“怎么了？”徐行大步过去抱住他，“雪哥？”
　　陈一清把手机松开，徐行会意，拿过去看。
　　他只看见最后那句话，就把手机扔一边，钻进被子，让陈一清靠在他怀里尽量发泄。
　　这段时间藏在陈一清心底的不安愧疚，终于有了出口。
　　徐行安静抱着他，在他头顶轻吻。
　　源头山杜鹃花期要结束了，他们心里的花要开了。
　　陈一清的眼泪止了，从徐行怀里抬起头，“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叔叔阿姨祝你开心幸福。”徐行说完，在陈一清唇上亲了一下。
　　“我真的没想到，也不敢想，爸妈会祝福我。”
　　“他们心里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开心的。”
　　“我真的…我好像真的可以飞了。”
　　“飞吧，要带着我啊。”
　　“一定带着。”
　　陈一清给了徐行一个长长的吻，然后坐起来，拍拍自己的脸，又下床出去洗了把脸，找到手机，给他妈妈回消息。
　　看着那段长文字，他又模糊了视线。
　　抬头深吸几口气，才发过去一句。
　　“谢谢妈妈，谢谢爸爸。”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的。
　　他想说他要回家给他们做一大桌菜，都是在这边学的，他的厨艺进步很多，会合他们胃口的。
　　他想说他一直知道他们是为了他好，可他平庸没有大志，担不起那些期望，他想说对不起。
　　他想问爸爸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不是戴了帽子墨镜……
　　还是打电话说吧。
　　看着屏幕，他点进表情页，挑了[小狗转圈]发过去。
　　他想说他很开心。
　　徐行陪他在床边坐了一会，手机一直没有新消息提醒。
　　“阿姨应该睡了，我们也先睡吧，明天再打电话。”
　　“嗯，明天再打。”
　　陈一清脸上的笑放大，“我真的想出去跑两圈了，像这条小狗一样。”
　　“走啊，我们比赛。”徐行说完，顿了一下，冲出房间。
　　“耍赖？等等……我。”陈一清冲到楼梯口，放轻脚步和声音，看徐行跑到饭厅开了门，小跑过去。
　　等他开门出去的时候，徐行在桥对面对他小声说记得关门。
　　陈一清回头关门，再往外一看，徐行做好起跑姿势。
　　他脚步一动，徐行就冲出去了。
　　他两步过了桥，路上已经没有徐行的影子了。
　　“又藏起来了。”陈一清笑着自言自语，往村口走去。
　　快走到桥边时，他做好了徐行冲出来抱他的准备。
　　果然。
　　身后脚步声近了。
　　只等徐行往他身上扑，他就可以把他放倒在地，自己开跑。
　　“小陈啊，你也睡不着吗？”
　　“……李叔？”
　　“唉，这几天贪嘴，总想吃煎饼，结果上火牙疼，睡不着了。”
　　“喝了板蓝根吗，清火很有用的。”
　　“今晚才喝，没这么快。躺着也是睡不着，我就出来溜达溜达，你怎么还不睡啊，累了一天了。”
　　“我……也有点上火，炒粉丝吃多了。”
　　“还是要控制啊，不能贪吃。”
　　“是啊。”
　　“我去村口转转，你往哪去？”
　　“我去山边。”
　　“那边没什么灯，小心啊。”
　　“好，李叔再见。”
　　“再见。”
　　纳闷的陈一清和郁闷的李叔分两边走了。
　　陈一清往村里走，一个人影叉着腰站在巷子里。
　　“你躲在这啊。”
　　“你是不是以为李叔是我。”
　　“呵。”
　　“哈哈……”
　　徐行捂着嘴，压着声音笑弯了腰。
　　等他笑够了，假装生气地勒着陈一清的脖子，“你都听不出我的脚步声嘛？”
　　“我哪能想到还有别人啊，我就想一把把你拍地上。”陈一清拉着徐行的手，“跳上来，我背你。”
　　徐行一跳，陈一清背起他，往山边走，一直走到柿子树下。
　　柿子树在月光下舒展着枝头的成簇新叶，好似认识他们一样，叶片轻晃两下。
　　陈一清把徐行放下来，往地上一躺，躺成一个大字。
　　徐行也躺在他身边，双手枕在脑后。
　　月亮掉进他们眼里，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我第一次梦见你，你就带着我爬这棵树。”
　　“可能那时，你就通过这棵柿子树，长进我心里了。”
　　陈一清侧身，去摸徐行的脸。
　　徐行看着他，覆上他的手，带着他把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我心里也长了一棵柿子树，悄悄长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很高了。”
　　徐行翻身，半压着陈一清的肩，和他亲吻。
　　陈一清推开他，说困了。
　　徐行把他拉起，两人牵手回家。
　　心里的那两棵柿子树长在了一起，枝桠交错，不分彼此。
　　第二天中午，徐行在院子里吃饭，因为陈一清在屋内和他妈妈视频。
　　“我现在会做很多菜了，那菜单上的大部分我都会了。”
　　“是嘛，那你忙完这段，回家做给我尝尝，你爸爸吃过了，他可以不吃。”
　　“诶，我……”
　　“好啊。对了，爸，你上次来这里吃饭了吗，我好像真的没印象，没见到你啊？”
　　“我戴了帽子，压得有点低，而且那天很多人。不过你给我端菜过来的时候，我把帽子摘了。”
　　陈一清和手机对面的人都沉默了。
　　“我，可能没注意，人确实有点多。”
　　“是啊，所以我也没叫你，看你忙上忙下的，吃了饭我就走了。”
　　“明年杜鹃花开的时候，一起过来吧。”
　　“明年再看吧，你好好经营，有时间就回家，快吃饭吧。”
　　“好。”
　　“后面那个男生，你既然选择了，就要好好对待。”
　　“一定会的，他真的很好！”
　　“那你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吃饭干什么，你去跟他一起吃吧，我要去睡一下了。”
　　“谢谢妈，谢谢爸。”
　　陈一清看着爸爸拍了拍妈妈，两人对他笑了笑，才挂掉电话。
　　“徐行！”
　　陈一清激动地跑到徐行面前，徐行茫然抬头。
　　“我爸妈看见你了，还让我好好对你，和你一起吃饭。”
　　“他们……”
　　“他们……”
　　陈一清笑着笑着，忍不住红了眼睛。
　　徐行起身抱着他，“好啦好啦，我以后是不是也能叫爸妈了。”
　　“嗯。”
　　“你是不是故意把我露出来啊？”
　　“嗯。”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了吧？”
　　“嗯！”
　　五月湛蓝的天空下，白云悠游，心花怒放。
　　陈一清在徐行怀抱里收拾好情绪，把自己的饭端出来，和徐行坐在院子里一起吃完。
　　杜鹃花凋谢了，游客也少了很多。
　　但月圆小馆的欢乐食堂还是欢乐的。
　　现在基本没什么人来了，他们在院子里多加了长凳，让老人家吃完饭可以坐在外面再聊会天。
　　慢慢的，小院子变成了老人们的集会地，大家在这里下棋打牌聊家常。
　　陈一清带徐行回过家后，两人也没什么顾虑了，蜜里调油，经常贴在一起嗑瓜子，听老人家说以前的故事。
　　大家只当两个人是好兄弟，关系亲近，徐爷爷也说他们感情好，是一家人。
　　清闲的日子一直过到七月中旬，源头山又有新项目了。
　　山脚步道旁过去两百米左右，有一条从山上往下流的小溪，形成了好几个高低错落的石潭，在以前就是村里小孩夏天的主要营地。
　　今年被重新提起，从源头山主步道开了两条小道，连通小溪石潭，“夏日烧烤玩水好去处”就在网上被人分享出来。
　　而月圆小馆旁边的桥和溪，也被两个村联合起来，做了一个中途的小游玩点。
　　还是文老板提议的，因为在赏杜鹃时期，他就知道了月圆小馆。
　　“我不觉得你们抢了我们的生意，相反，我觉得这也是互相成就的。我们那边现在还没有很多人力，你们也算是个补充。”
　　“有人找我想在村里开店，但我还是希望回来的是村里人。”
　　“能让你们因为这个项目在村里有事业，也算是我帮两个村的荒废进程按下了暂停。”
　　文老板喝了一口鲜榨西瓜汁，听陈一清说话。
　　“是啊，我们也很感谢文老板这么费心费力开发源头山，带动了我们这么多的人的经济收入，再敬你一杯。”
　　“好好，这西瓜汁比酒好喝多了，我其实也不喜欢喝酒……”
　　他们在小包厢里听文老板的创业故事，也给文老板讲他们以前的工作经历，几人都对源头山寄予厚望。
　　而源头山也给了他们很好的答案。
　　暑假期间，很多家长都带着小孩子过去玩了，山下的水和山上的秋千烧烤，很受他们喜欢。
　　月圆小馆也来了很多小朋友，于是老人家又是吃了饭就走，不占他们空间。
　　溪里放了很多大石头，可坐可躺，小孩子喜欢在上面吃西瓜。岸边也摆了小石头，家长可以陪在一起。
　　桥上的栏杆也画成了吸管样式，桥面画了水浪，很多人去拍用吸管喝溪水的搞怪照片。
　　小馆也听取游客建议，在院子里放了一个烧烤架，卖起了烧烤。
　　还好大部分人都是在这停留一下玩一会，下午就会去源头山或者直接回去，所以陈一清他们打烊早，可以早点休息。
　　热闹的暑假结束，源头山和小馆又安静下来了。
　　“今天开学，我觉得把食堂饭菜做好，我们就可以打烊了。”
　　“我也这么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来了，烧烤架也可以收起来了。”
　　“那我们起床吧，下午再回来睡。”
　　“好。”
　　手牵手走到小馆，他们又要开始清闲的日子了。
　　爷爷奶奶看今天没人，又坐在院子里聊天了。
　　徐行看烧烤的食材还有一些，想拿出去烤给大家吃。
　　陈一清一眼猜中徐行心思，让他出去烤，自己去切西瓜。
　　今天的小院还是热闹的，烧烤架也没收起来。
　　欢笑声持续到下午，烧烤吃完，大家也慢慢回家了。
　　陈一清靠在桥栏杆上，看着溪水从石头中间流过。
　　“之前我看一些小孩，捡石头往水里扔，又过去比找谁找得快，感觉挺好玩啊。”
　　“我们小时候都这么玩，这叫水里捉迷藏。”
　　“我们也玩一下吧，这么多天了，我还没玩过水呢。”
　　“好啊，之前回去你就睡觉了，今天我们可以玩久一点。”
　　徐行带着陈一清下水，捡了一块带点红的石头，让陈一清记住他的样子，然后往前面一扔。
　　“扑通～”
　　陈一清立刻迈步过去，但他哪是从小玩惯了的徐行的对手，徐行已经开始摸石头了，陈一清还在小心翼翼的探路。
　　等他走过去了，徐行摊开手，石头就躺在他手心。
　　“看着不像刚刚那块啊？”
　　“是吗？”
　　“嗯，你找错了。”
　　“哦，那我再找找。”
　　徐行把手反转，石头掉进陈一清手里。
　　“我赢了。”陈一清举起石头炫耀。
　　“哇，好厉害啊！”徐行非常捧场，给他鼓掌。
　　陈一清骄傲地哼一声，抱住徐行乱亲。
　　两人照着之前小孩子的玩法，绕着大石头抓人，打水仗，比憋气，一直玩到天黑。
　　回家后，徐行乱七八糟躺着，头枕在靠坐在床头给爸妈发消息的陈一清肚子上。
　　“你不是说还要给我织两件春秋的毛衣吗？”
　　“春天都过去了，秋天马上就要来了，我的毛衣再不出现就穿不了了。”
　　“明天就开始织，现在又闲下来了，这个月应该能织好。”
　　“有经验了对吧？”
　　“对啊，很快的。”
　　陈一清放下手机，挠徐行的下巴。
　　“聊完啦？”
　　“嗯，爸妈要开始忙了。”
　　“开学了啊，我们倒是可以休息休息了。”
　　“是的。”
　　“你干嘛，不是要休息吗？动手动脚的，快睡吧你。”
　　“快递明天应该就到了。”
　　“你买什么……还没用完呢！”
　　“先准备着……”
　　先挑事的人被制服，乖乖躺好抱着身上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到机会，翻了身。
　　月圆小馆的蓝雪花跟着夏天休息了，花好小院里的菊花给它们办了欢送会。
　　陈一清跟爸妈说柿子已经可以吃了，他爸妈不信，于是他早起去给他们拍柿子。
　　在柿子树下跟爸妈视频完，他披着日光悠闲地走回家。
　　走到家对面，他又被满院的花美到了。
　　他拿出手机想拍照给他爸妈看，找好角度刚要按下拍照键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徐行看到陈一清拿手机对着他，给了他一个比花灿烂的笑容，还在头顶比了一颗心。
　　“徐行。”陈一清叫了他一声。
　　徐行笑得更灿烂了，对着他左右晃动头上那个心。
　　陈一清像去年那样把徐行和花拍了下来。
　　去年是初见，今年是相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