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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那我们的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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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水孔上的防护网被卸下,露出排水孔漆黑而冗长的管道,圆形的洞口如同黑洞,毫不费力地将洗澡水吸入其中。
沈时锦洗完澡,拿过搭在浴室置物架的毛巾,从冒着蒸汽的浴房走出。
宋中沛倚着浴室外的墙角,目光停留在手机上处理工作,他听到水声减小后折头,接过沈时锦手上的毛巾。
宋中沛将毛巾折叠好,搭上沈时锦的头,又轻柔地包住并揉搓着四散的头发。
“你回床上坐着,我去拿吹风机。”沈时锦长发上的水滴被毛巾吸收的差不多,宋中沛包了个理发店的洗头工常包的椭球,拍了拍沈时锦的肩。
沈时锦坐上床,端起床头柜的温水,入院的第三天,医生下午刚来过病房,说伤口已经结痂,除了脑震荡以外沈时锦再无大碍,稍微休息一下即可出院。
沈时锦点头,心想总算可以不用再后脑勺的头皮抹上膏药,加上受伤前的那段日子她已经有小一周没洗过头。沈时锦留的是长发,发量也不算少,初夏时分隔上这么些时候不洗已经油腻到成结的地步,是以伤口刚愈合,她便迫不及待的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
宋中沛从柜子取出吹风机,插在插线板上,在手心试过温度后转而为沈时锦吹头。
“我妈那边没事吧……”吹风机呼呼作响,沈时锦盘腿坐在床上问宋中沛。她受伤的事情本无意告诉宋中媛,宋中沛也答应为她隐瞒,不过具体的细节沈时锦并不算清楚,她仍是有些担心母亲知道她受伤之事后满怀忧心。
“我和她说是你导师叫你跟着出差去了,她没多说。”宋中沛拢过沈时锦飞扬的头发,细致地绕过沈时锦后脑勺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不过这两天你也要出院了,最好还是打个电话或露个脸,也算是圆满的瞒过。”
沈时锦点头,身子往病床中央挪了挪,“是该和她说说。”
“不只是这事。”宋中沛减小风速,一双透亮的眼眸落在沈时锦的眼中,“还有你想要深造的事。”
宋中沛的手指撩过沈时锦的半边脸颊,“不说可不行。”
沈时锦捉住宋中沛的手,一路向上按灭吹风机的开关,“我知道的,可……”沈时锦皱着眉,话还没说完,床头柜摆着的手机响了。
是宋中媛,沈时锦点开免提。
宋中媛:“你这孩子,怎么出去这么久都不来回个电话!是想把妈妈急死啊……”
沈时锦拉开同手机的距离:“出差……出差得太匆忙,教授说了是机密会议,我也不好透露太多……”如果此刻有根电话线,沈时锦歪扭的手指怕是可以和整根线合并在一块缠成麻花,可惜现在是无线通话的21世纪,心虚撒谎着的沈时锦只能捏过宋中沛的指头来代替。
宋中媛在电话另头哼气:“你要有先后意识,你们教授的工作能有多重要,你又不在他手下读博,他也不能给你提供什么工作机会,该敷衍就敷衍掉!”
“或者说你干脆就就多长点本事,好好读个博士再进个高校当老师,将来工作稳定也方便照顾家庭……”
沈时锦不愿纠缠,打断宋中媛的话:“我都多大了,这些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要是有数会读这样一个研究生?!”宋中媛的火气反而更浓了几分,“当时都跟你说了实在不行就去考个研,学个法学或财会多好,你偏要保研继续读本专业,学校是不错,你成绩也还行,可是有什么用啊?一开始的路就选错了那还能有那么多阳关道的机会……”
“我……”
沈时锦听着宋中媛的话,一时哑口无言,停顿好半晌后才继续支吾:“你别管那么多了!”
“你这丫头!”宋中媛的声音尖起,此时电话传来沈征的咳嗽声,宋中媛的注意力被分散。
“总归是你要对自己的未来上心,还有小谭,你们的事情最好也齐头并进,免得来日横生变故!”
最后的最后,宋中媛撂下这样一句话。
“嘟嘟嘟……”宋中媛挂了线,只留下阴沉着脸的沈时锦独自生闷气。
“我就说了没法和她沟通!”沈时锦抛手机到枕后。
宋中沛继续抬起吹风机,按开开关前又忽然问:“要不我去和她说。”
“你?”沈时锦不可思议的折过头,“用什么身份啊?别告诉我你要和我妈论亲缘。”哪怕是宋中媛知道宋中沛并非私生子后也从唤过宋中沛一声弟弟,宋中沛亦然,沈时锦实在无法想象出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假笑称亲的画面。
“你们还是少见点面,少受点气,彼此都能活得久些。”沈时锦道。
“所以你要瞒她到几时,一个月,一年?”宋中沛顿了顿,“总不可能是一辈子吧。”
沈时锦垂头,“总之先瞒着。”
宋中沛:“那我们的事呢?”
沈时锦不说话了。
她的手机屏幕亮了,宋中沛斜眼去看,是谭棣发来的消息。
沈时锦出院后的第五天,又一场义演结束,沈时锦背着小提琴与谭棣约在南城附中附近开了几十年的甜品店见面。时值周末,过了中午后便有不少穿着附中校服的学生结伴到店,有的吃点心有的喝饮料,再从书包里拽出几本习题册摊在桌面,三言两语地等待周日晚间返校自习的时刻到来。
沈时锦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画面,自高中毕业后她倒是也回过几回母校,但多数时间还是进校门和老师攀谈,所以像这会儿一样抽时间坐在校门外的老店的日子恍如隔世。
谭棣用勺子挖了球冰淇淋放在沈时锦的盘,沈时锦方才折回偷偷打量店内学生的目光。
“怎么不吃啊。”谭棣拿勺子在沈时锦面前晃了晃,他点的是沈时锦最爱吃的巧克力味全家福,说是全家福,其实不过是巧克力味的冰淇淋上边撒上各种各样的小料,包括不仅限于椰果、芋泥等时常用来装饰甜点的东西。
沈时锦盯着店主端上来的一大盘冰淇淋,无聊地用手支起头。
“不怕融了吗,还是说你就是最喜欢吃开始变软的冰淇淋。”谭棣弯着眉眼笑着调侃。
不知为何,谭棣今天的话格外多,从当年在附中的生活聊到沈时锦大冬天也喜欢吃冰淇淋的事情。
沈时锦不时搭语几句,心想人的话闸子就像是被施过法的宝盒,总是会在触景生情后打开,以迫不及待的势头将那些深藏的、没来得及忘却的、永远会记得的故事源源不断讲述给身旁人。
“我还记得当时你说冰淇淋就要吃冬天的,还说校门口的店子冬天不卖冰淇淋特别让人扫兴……”谭棣回忆起沈时锦高一时的模样,看着是斯斯文文的女孩,平时保温杯泡枸杞什么的从不离手,可看上去这么养生的沈时锦居然会反差的要求吃上一口冬天的冰淇淋。
谭棣不同意,耐不住沈时锦太犟,沈时锦当年快把学校周边的店子全都跑完,才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卖部冰柜里寻到几支夏天没卖完的冰棍。
他还记得沈时锦吃完冰棍没几个小时便开始肚痛,连三个小时的晚自习都撑不住,最后还是他提前送沈时锦回家休息。那之后沈时锦又犯了肠胃炎,落下了好些天的课程。
“你说你为什么逞那个能啊,吃几口也就算了,偏偏要把能买到的几支全吃完,明明自己的肠胃又不好。”谭棣不解道,“我当时差点以为你是故意赌气,为了惩罚我当时不支持你,还为此内疚了好久……”
沈时锦不回答。她摆弄着手上的勺子,任凭它触碰盘壁发出铛铛声。
为什么会那样做呢?沈时锦看着白瓷盘放置的冰淇淋逐渐消融,又因为失去形状变得软塌,一直等到不再冰胃,沈时锦才将冰淇液送入口中。
“我也是模仿别人。”沈时锦抬头。
“有人和我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可以放纵些,做自己喜欢的事或者是一直不敢做的事,这样就能够抚慰受伤的心。”
“那个人还跟我说,他以前听朋友说靠糟蹋自己的身体可以引起家人的关注……”
“这是什么歪理?”沈时锦话还没说完,谭棣率先拍桌吐槽,“所谓家人,就是不论你什么情况都是无时无刻不关心你的人啊!”
沈时锦难得见谭棣表情如此决绝,还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她也顺着谭棣的话头表示赞同:“所以那人实践后发现朋友说的原来全都是假的。”
“关心你的人就是关心你,不关心你的人哪怕你死了都不会掉下一滴眼泪。”沈时锦嘴角抽动,勉强笑了笑,“其实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都该懂的,可是他太寂寞,做了傻事,后来身体不好了也只能自食其苦。”
沈时锦的眼睛飘向窗外,隔着窗,视线远走,谭棣循着沈时锦目之所及处望,什么都没看见。
窗外无人,仅余车水马龙,沈时锦在透过繁华街市看什么,谭棣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