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劳改犯》猪子二娘

27、love story

　　“你……”谭棣眨眨眼，“为什么你要模仿他呢？”谭棣不觉得沈时锦是个缺爱的人，家庭狗血与无人关怀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沈时锦不应该是一个需要通过自残的方式来寻求帮助的人。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时锦伸出舌头舔住塑料勺的背面，“可能是……太想那个人了吧。”睹物思人，走过相同的路，淋过同样的雪，总有些人会单纯的以为便算感同身受。

　　“他和我说要是有朝一日遇到经历类似的人，不论多大风雪，总归也想去递一把伞。”

　　沈时锦低头，嘴角勾起笑，“我也只是，想被他递上一把伞罢了。”

　　在宋中沛逃离南城奔赴向北的时候，沈时锦通过这种方式，牢记并关联上宋中沛。

　　就像现在这样，沈时锦诉说起一段往事，试图让谭棣关联上自己的人生。沈时锦的眼眸倒映出谭棣爽朗的音容，此刻橘黄的落日正逐渐远离喧嚷，朝着城市最偏远的角落下坠、消亡。

　　周日的晚自习要开始了。在甜品店三两成群的学生开始收拾书包，一波一波涌入附中的校门。

　　“谭棣。”沈时锦放下手中的勺子。

　　“我们……还是算了吧。”像是被烈日灼烧过的蛋黄，最后一抹落日光彩变得黯淡，火烧云聚集在城市天空，谭棣的视线随之发黄。

　　“你说什么。”等谭棣反应过来时，瓷盘上的冰淇淋已经彻底消融，甜水化作一条又一条浑浊的蛋清，发稀而粘稠。

　　沈时锦没想到谭棣在短暂的晃神后直接答应下来。

　　好像早就料着了这一天，谭棣挥手，唤来了老板娘，“再来一份冰淇淋全家福。”

　　“都融了，别委屈了自己，又不是吃不起。”谭棣收回沈时锦手上的勺子，阻止沈时锦继续搅拌盘里发黑的巧克力水。

　　沈时锦的手交缠在一块，埋头，也不敢看谭棣。

　　“瞧你这样！”谭棣大大咧咧地拍沈时锦的肩，“被分手的是我，怎么你反而委屈上了。”

　　沈时锦咬唇：“我对不住你。”

　　她的目光真挚，又道：“我是真的拿你当朋友，所以我不能骗你！”谭棣大闹也好指责也罢，沈时锦已经做好了准备，提出复合的是她，现下要分手的也是她，她该的。

　　谭棣却淡定得不像话，从小桌上纸巾盒抽了张纸，塞到沈时锦发颤的手，“我知道。”

　　“破镜本难重圆，我们早就错过了，我是良心不安，你是妥协现实，咱们注定只能陪彼此走上一段路。”

　　谭棣笑着，这些话太过官方，可事到如今，总不能还用刺骨伤人的话语来终结一段有过美好经历的情感吧。

　　没有争吵，也没有实质背叛，单纯是不合适，单纯是不相爱。

　　谭棣的目光穿过沈时锦，落在她所坐椅子的椅背，小提琴包被妥善的挂在椅子后头，就连琴包都因为经常打理而在灯光下散发着自然的光泽。

　　谭棣突然想起对沈时锦真正钟情的画面。

　　其实不算是从当同桌开始，故事的开始是在那更早之前，沈时锦在军训新生表演汇演上演奏了一首流行歌改编而来的曲目。

　　泰勒·斯威夫特的《love story》。

　　谭棣还记得自己坐在军训队伍的尾巴处——环境不算太好，简陋的露天舞台搭配上不时啸鸣的音响，沈时锦素着面出场，印象最深的是扎了个利落的马尾。

　　那是千禧代出生的年轻人耳熟能详的歌，在高速发展的经济与不断修筑的钢铁森林中，一众人盘腿聚众，年少轻狂，眼底尽是灼热的光彩。

　　他们哼喝着青春，唱着已经发生的、尚未发生的相逢与情爱——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I closed my eyes and the flashback starts.”
　　“See the lights, see the party, the ball gowns.”
　　“I’ll be waiting, all there's left to do is run.”
　　“Escape this town for a little while.”
　　……

　　逃避这个喧嚣的尘世，即使只有如此短暂的一刻。

　　十六岁的少年，靠一首旋律，靠片刻心动，逼近一段段故事的开场。

　　“时锦。”谭棣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烫，他的手贴近鼻尖，装作骚痒的模样，“最后送我个礼物吧。”

　　沈时锦不明所以地皱眉。

　　“再演奏一次《love story》。”

　　如此，也算是首尾相合，算得上是个圆满的结局了。

　　就让那些曾经遗憾过、喜悦过、哭泣过的重重往事彻底终结尘封。多年后相会，只笑着，或打趣或感慨，在璀璨灯火下重温品味着杯子里微微发涩的白开水。

　　沈时锦从甜品店走出的时候黑夜已落幕，像是被圈入残断的胶片，沈时锦恍惚着收起小提琴，结束与谭棣故事的所有篇章。

　　附中校门外的十字路口，宋中沛倚着车等她。

　　两个人对视，沈时锦率先收回眼神，“回去吧。”她打开车门，尽览夜间灯火通明。

　　转眼间又到了开空调的时节，车载空调微微吐出凉气，掀起沈时锦鬓角的碎发。沈时锦的手撑住车窗，想要在车窗玻璃上绘画，手都触碰上玻璃后才惊觉这不是冬天。

　　已经没有水雾了。六月时分，生机勃勃的盛夏就要到来，沈时锦本来应该高兴，她再也不用在寒湿的家中裹上一层又一层棉被，也不需要思索回寒的天气衣服该如何穿搭。

　　马上就要到沈时锦最喜欢的季节，可是她的心却比冬天还要空落与寂寥。

　　沈时锦捂住自己的胸口，吸气又呼气。她发现自己竟一时无法控制出自己的呼吸，准确来说，是她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在口鼻，从而导致她忘却掉之前自如呼吸的频率。

　　沈时锦觉得很不舒服。

　　她扭过头，瞥眼见正专注开车的宋中沛。

　　“怎么了。”像是感知到沈时锦的目光，宋中沛转移注意力，余头落到沈时锦的身上。

　　“我和Steve联系过了，他很高兴我能够想通不再追求名校的事。”

　　“他说他已经着手帮我写推荐信，如果顺利的话，下半年夏末就可以入学。”

　　沈时锦垂眼，明明是令人欢喜的好事，她的情绪却算不上高涨。宋中沛注意到沈时锦的颓势，右手托起沈时锦下垂的头，“有个礼物给你。”

　　宋中沛掏出一直在公文包里放置的小提琴松香，递到沈时锦的手上。

　　沈时锦把玩着松香，正反面都看了看，“是，郁茵姐姐给你的吗？”沈时锦和郁茵的交流并不多，甚至不知道如今该怎样称呼郁茵，她只曾经偷摸着看过几回郁茵的演出视频，更深的印象就是在和宋中沛断交的那段时间里郁茵不断旁敲侧击，希望能够帮助二人和好。

　　沈时锦没问过宋中沛何时处理了与郁茵的事情，这样太过残酷。

　　沈时锦抿住下唇，郁茵是个好人，但沈时锦和宋中沛似乎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沈时锦戳了戳宋中沛的衣袖，“舅舅。”

　　“我们这样，真的对吗。”

　　“什么对与不对。”宋中沛缓下车速。

　　前边是高速，一眼望不到底的道折起弧度，像极了纸飞机两边翻折的机翼，沈时锦与宋中沛被红灯堵在入口，迟迟无法挪动。

　　宋中沛偏头，漆黑而又闪烁的目光直视沈时锦。

　　“你后悔了吗？”宋中沛问。

　　他的表白太过突然，沈时锦的回应亦过于迅速。令人不再清醒的激素褪去后，残酷的现实横亘在两人面前，宋中沛能够理解沈时锦后知后觉的犹豫。

　　宋中沛想，沈时锦要是变了心思，他也该是接受的。

　　他守在沈时锦的身边就好，至于其他的，沈时锦有自己的人生，就像他无法阻止沈时锦远走逐梦，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与守候。

　　宋中沛屏住呼吸，等待沈时锦开口宣判。

　　沈时锦的手覆上宋中沛的手，宋中沛感觉到沈时锦手心的温度。

　　“我不后悔。”

　　沈时锦摇头，她只是愧疚。

　　“你不觉得我们像极了一个词吗？”

　　“什么词。”宋中沛反握住沈时锦的手。

　　“渣男贱女。”沈时锦笑。

　　世俗意义上，两个人都抛舍了各自的恋人，虽然不存在婚姻关系上的实质，但用当代社会的话说，可以说是一点责与任担当也没有。

　　沈时锦都能想象到宋中媛会怎么评价了。

　　一段会被浸猪笼的感情，丢尽了全家的脸面。

　　沈时锦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害怕，害怕私情被揭露，害怕世俗的指点，可她向所谓的世俗妥协过太久，眼下突然脱轨出格，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紧张。

　　像是在复杂而危险的山路疾驰，她又兴奋又紧张。

　　沈时锦觉着自己怕是疯了。

　　还是宋中沛的笑声打断沈时锦的思绪，笑声从宋中沛的声带发出，同胸腔共鸣后四散在密闭的车厢，“好词语。”宋中沛评价道。

　　宋中沛的眉毛翘起弧度，颇为认真地望向沈时锦：“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

　　沈时锦的眼睛上瞥，头顶是一方残月，洒下层层皎白，沈时锦指着月亮的方位，瞳孔折射出异样的光彩。

　　“我们私奔吧，放弃一切到新的地方。”沈时锦闪着眼道。几乎是在沈时锦发话的瞬间，红灯转为绿灯，车海重新翻涌，一切继续向前。

　　这回轮到宋中沛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