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言表》有家熠

18、第18章 好意

　　赵行既然答应了和胡家振一起，就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

　　人多难免在每个摊位停留的时间就比较长，赵行心里有事，对这些东西提不起来兴趣，胡家振以为他心情不好，贴心地拉他来一起玩游戏。刚开始赵行拒绝了几次，之后也不太好意思了，站在了刚才陈江林四人也来过的投篮机前。

　　胡家振大手一挥，唤道：“丹玉！来来来！听你哥说你平时挺喜欢运动的，不知道这种投篮机试过没有？刚好，让你赵哥给你做个示范。”

　　丹玉全名□□玉，是刚刚介绍过的哪家的妹妹。

　　这一句句客套的话听得赵行脑仁疼，赵行垂下手准备走到一边，□□玉直接被她的朋友使劲一推，堪堪靠上了赵行。□□玉唰地一下红了脸，自己不好意思地往旁边站了一点。

　　“不好意思啊。”□□玉小声地道歉，她羞赧又不知所措。

　　“没事。”赵行相当冷静客气。

　　两句话的功夫那边老板已经将机器启动了，身后的胡家振和他的大部队提醒他们俩：“快投啊！开始了！”□□玉忙抓过篮球胡乱往前面的网里投。

　　这女生看起来就不像是经常运动的样子，赵行立马明白了胡家振的用意。

　　赵行无奈，打算游戏结束了以后和胡家振告别，自己一个人行动。

　　投篮机要求速度，两人动作间总是能碰到彼此的手臂，纵使赵行放慢了动作，努力避开，冬装的臃肿还是让他们时不时的撞到对方。

　　一局终了，胡家振连道可惜的让他们再来一局，赵行连忙把他刚刚想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胡家振的眼睛嘀遛一转：“啊这样啊！那你刚好带丹玉一起去吧！她哥忙，今天把她托付给我了，让我带着她逛逛。你看着我这······”胡家振露出为难的样子，“我这边人太多了，实在是照顾不过来。”

　　这说辞让赵行听得纳闷，胡家振长大以后怎么变得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还操心起别人的感情起来了。

　　一个人瞎逛碰到朱景悦还比较好解释，一男一女的话······

　　赵行还是放弃了想要独自行动的念头，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刚刚假想的情况会发生，他也不想。

　　即使朱景悦可能不在乎。

　　两人拉扯了一阵子，最后赵行不远不近的游走在胡家振的大部队旁，他和大部队中间连接着一个□□玉。

　　纠结的，心不在焉的，赵行度过着属于他的跨年之夜。

　　被他一直挂念的朱景悦倒是比他轻松得多，和陈江林两人单独相处的一分一秒，朱景悦什么都不做也很满足。

　　陈江林想要快点和江侨连好汇合，却也不能带着朱景悦就什么也不看的闷头赶路找人。

　　十点之后花车游行开始了。公园内的平时用来做观光游览用的小火车被改造成了游行车，车头、车尾、边框上用彩色的灯条和LED假花装饰得十分亮眼吸睛，朱景悦看到它的那一刻，内心深处的少女心性完全地被勾了出来，双眼里的渴望比车上的灯还要闪。

　　“想去看看？”陈江林问，声音不自觉得放温柔了些。

　　朱景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陈江林应允。道路两旁已经夹道挤满了人，公园的工作人员在努力的维持着秩序，在保证游客安全的前提能够顺利地进行花车游行。

　　陈江林和朱景悦还在桥上，要在这个时候挤过水泄不通的人群，是一件颇具难度的事情，陈江林有些头疼。

　　忽然他瞥见了还被朱景悦半抱半攥在手里的自己的围巾，没说话，拿起一端。朱景悦以为他要拿走戴回脖子上，下意识松手，下一刻陈江林却把另一端原样塞回她手里。

　　“抓好了，别松手。”陈江林叮嘱。

　　朱景悦呆愣。然后她又听见陈江林说：“跟紧我。”

　　现在也只能以龟速慢慢过去了。陈江林这么打算着。

　　朱景悦后知后觉点点头，罢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围巾，这条围巾就像一根姻缘线一样，将他们连系在一起。朱景悦觉得此刻自己就像少女漫画的主角一样，在寒冷的冬天，在拥挤的人潮，和自己心动的男生一起，共度特别的时光。

　　江侨不在的时候，陈江林就是一个稳重且细心的成年男性，和平时在他哥面前表现的“欠样儿”完全不同，一路向着花车去，陈江林不时地嘱咐：慢点、小心点、看着脚下······温柔到让朱景悦无所适从，越来越沉溺在陈江林的温柔里。

　　一段表演结束，陈江林和朱景悦也刚好挪到了离表演不远的地方。

　　演员们穿着绚丽又独特的服饰，随着动感欢快的音乐舞动着，周围人群也随之或晃动身体或回屋手臂，每个人的面庞都被绚烂的灯光映照着，洋溢着幸福和喜悦。

　　也许是周围实在是有点拥挤，朱景悦在此时此刻可以毫不掩饰地端详陈江林的脸，和他不时变换的小表情。

　　好像更喜欢他了。

　　又一曲终了，花车开始顺着道路慢慢往前行进，陈江林回头想问问朱景悦要不要继续跟上去看看，倏地就撞进了朱景悦闪烁却又专注的眼中。

　　陈江林被那眼神震了一下，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感觉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喉头，让他难以言明。

　　还是朱景悦先开的口问他：“怎么了？”

　　“······哦，你还要再往前走看看吗？”

　　“不了。”朱景悦摇头，她双眼还是紧盯着陈江林，问：“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陈江林有些不自然地偏过了头，压下心头的刚刚冒出的那一点怪异。余光不经意间瞧见右手湖岸边的木桥长廊，曲曲折折的木桥上也用暖黄色灯条缠绕做了装饰，为幽黑静谧的湖夜湖缀上了一抹温暖。

　　他指了指那里，朱景悦欣然答应，两人穿过人群向湖边走去。

　　陈江林的脑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像是被刚刚朱景悦的眼神所封印而停滞了，连要找江侨小好这件事都暂时被他抛在了脑后。

　　朱景悦眼神里的东西太多，太复杂了。

　　陈江林搓了搓自己的脖子。

　　另一边。

　　花车游行在东西两边同时进行着。

　　和朱景悦他们不一样的是，江侨和连好没有走到近处看，而是在不远处观望。

　　江侨是想带连好近距离看看的，连好也不过和陈江林年纪一般大，喜欢的东西应该差不多······只不过随着越来越集聚拥挤的人群，江侨注意到了连好脸上的表情不是对花车的好奇或者是喜欢，而是紧张里带着无措。

　　他好像是想远离这里。

　　江侨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连好的袖角，头往后偏偏，嘴上说着一个字：「走。」

　　连好就这样，在所有人都往花车那边聚集的时候，被江侨半拉着，甚至是有点拽着的，逆着人流向外圈走去。

　　远离拥挤果然让两人感觉松缓了不少。

　　刚才的情况再一次的证实了之前江侨心中的直觉：连好不能够待在人多或者太过嘈杂的地方。

　　连好还顺着气，眨着眼看着人群中心已经开始的花车表演，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刹那间他们俩就瞬移到了这里。江侨的注意力则完全不在那一片欢声笑语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连好稍微有些泛红的侧脸，直到被看的人转过头来，和他四目相对。

　　连好：？

　　这双眼睛里询问的意味太过明显，江侨却没有回答。

　　下一秒江侨四处张望着，离他们不远处的石路的左边有一个五光十色的花园，于是江侨抬手向那边一指，头往后偏了偏，示意往那边走。

　　花园在平日并不是花园，只是一大片铺着石砖路的开放草坪，在精心的设计和装饰下，今晚却展现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观：小路每一段都用铁架、假花、灯带做出了拱门，平时看起来比较空的草地上置放了一些卡通动物形象的景观装饰灯，不论是远看近看，都十分梦幻夺目。

　　两人走过去，在第一个石砖上站定。

　　站在拱门下和远处观望的感觉居然完全不一样。连好心想。

　　他脑子里一个出现的人是朱景悦，这么漂亮绚烂的路，她应该会很喜欢。想到朱景悦蹦蹦跳跳的样子，连好又忍不住嘴角弯弯，笑了。

　　江侨个子高，只能看见连好稍微扬起的颧骨，却也让他不自觉的宽慰下来。

　　万千思绪落定，江侨这才发现，自己还拽着连好的袖角，甚至，连好右手这边的袖子，都被自己拽得比左手边长出来不少。

　　江侨瞄了一眼在抬头看拱门的连好，悄悄松开了手。

　　专心致志看灯的连好，并没有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心照不宣地抬脚向里面走去。

　　石砖铺成的小路就一条胳膊那么长，再加上拱门，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行走。

　　江侨感觉的到自己的胳膊和连好的胳膊一直挨在一起。

　　是错觉吗？即便是隔着厚实的冬装，他也觉得这种靠近让他暖和了一些。

　　连好被罩在拱门下的时候就开始了沉浸式的“观灯体验”，没有丝毫其他思绪，慢慢地边看边走。江侨不打扰，同他一样也仔细看起灯来。

　　这一片草坪树植较少，平时看起来虽然开阔但也有些过于空旷，这次是被很好地规划和利用了一番。没有真正的树，就直接用发光树替代，远看起来还以为是树上面缠绕了灯条，实际上就是一棵“灯树”；树旁边当然少不了花，淡粉的橘的紫的，矮矮的聚成了花圃的样子，环绕在发光树旁；再往前走，花的品种越来越丰富，小路直接把他们引到了一个主题灯展里。

　　不知道是人们都去看花车游行的缘故，还是长长的小路让人失去了往深处探索的耐心，这里并没有太多游客，三三两两的情侣，几个结伴而行的学生们。

　　两人站在入口处打量着，江侨拉扯了两下连好的袖子，放慢了速度做口型：「去，吗？」

　　连好怔了一秒，点点头。

　　江侨这样时时刻刻询问他的意见，让连好有了一些些不好意思。

　　他陡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时候自己逐渐懂事，也发现了自己听不见，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这件事。

　　奶奶是那个总是询问哄着他的人。

　　人年纪大了，熟练使用手语对奶奶来说太难了。嗓门不小的奶奶，往往在喊完话之后会后知后觉想到连好听不见，有的时候连好感受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会转着脖子查看一圈，大多数情况下都能看到奶奶有些赧意的冲他笑笑，然后蹒跚地走过来。

　　“哎呦我的孙啊！奶忘了，把你听不见的这事忘咧！错了错了！怎么又忘了······”奶奶说话总是会这样反复的说，一样的信息重重复复说好几遍，连好在大片的语句紧盯着她的嘴唇，想弄清楚奶奶在说什么，结果是吃力又无果的。

　　那个时候的条件还没有现在这么好，三河村不是现在的样子，奶奶将不用的废纸捆起来，做成几个厚本子，放在各个屋里，两人需要沟通，就将内容写在本子上。

　　奶奶会写：「中午想吃什么？天气要下雨噢，穿厚点；小好啊你要接着上学，人不能不学习的；小好决定好的事情就去做，奶奶不会反对······」日积月累下来，写完的厚本子都有几摞了。

　　写本子的习惯一直延续到近一年，在奶奶摔过之后。

　　眼睛不好使了，手也握不住笔，本子上的字总是写得歪歪扭扭的，连她自己都很难辨认内容，本子也就渐渐地不用了，老一辈照顾小一辈的时光过去了，连好变成了询问、照顾别人的那一方。

　　连好变换了方式，有事情要问的时候他会拉起奶奶的手，慢慢在奶奶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每一个字，奶奶往往是笑笑，再在他的手里写下回答。

　　这种方式一直延续到现在。

　　奶奶是自己不长不短的前二十年中，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

　　连好垂眸看看自己的手心，侧眼看了一眼江侨。

　　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和善意，让连好无所适从。

　　他只能模仿着平时和朱景悦赵行相处时的样子，将一份份好意再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