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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尘世故人 ...


  •   光阴似箭,四季交替,又是一秋。

      阳光照进山间小院,粗布白衫的男子坐在竹凳啃着野果,悠悠道:“山中不知岁月啊。”

      茅屋外,同是白衣的男子腰间系着件鸦青色外袍,抬手擦去额间的汗珠,边劈柴边问道:“想去哪儿?”

      “嗯。”清霖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回歆裕国看看。”

      “好。”

      疏影放下劈柴的刀,回屋洗澡换衣,再出来时伸出手,清霖握住。

      盛京街道变化很大,楼阁新增了许多,所经营的铺子也跟从前大不相同,爱吃的零嘴铺子挪去了巷尾,飘香楼与青楼倒是没怎么变,却又听闻换了新的店家。

      疏影和清霖隐去身形沿街走着,两边叫卖的小贩依旧年轻,贩卖的商品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们不再是从前的那批。

      走过曾经的那处转角,得见将军府。

      府门依旧,牌匾也还是当年的那块,就连院内的布设也和从前一模一样,唯曾经熟悉的面孔已经年迈。

      清霖没回小院,却对疏影会给自己立什么样的牌位很是好奇,执意要去祠堂看上一眼,疏影拦不住,只得摊手跟上。

      祠堂里,男子领着稚儿正在上香,摆放最靠前的牌位并列着两个人名:先考解疏影,先公顾清霖,日期竟是同一日。

      清霖怔住,当年身体日渐变差,解疏影差林祥叫来师兄依旧无济于事,昏睡许久忽然醒来,精神特别好,阿影就带他去了莲池,然后自己在他怀里闭了眼,后来呢?

      为什么会是同一日,为什么会是那日?

      清霖回首,眼里泛红,“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疏影上前把他竖抱起走了出去,“就是怕你没良心再把我给忘了。”

      所以,解疏影殉了顾清霖,清霖既心疼又气恼,骂道:“予墨师兄说得对,你就是个傻的。”

      疏影摘下片叶子递给他,哄道:“若非如此,我岂不是又要错过你了。”

      “我醒后自会来寻你。”清霖落了泪,哽声道:“短短几十年如何比得过你等的。”

      疏影拭去他的泪珠,仰颈覆上清霖送来的薄唇,如蜻蜓点水却又绵柔不绝。

      “方才那男子是阿晟?”清霖转身看向屋里的人影,小娃娃歪歪扭扭的跪在蒲团挨训,“这孩子是他的?”

      疏影并不眷恋,大步向府外走去,应声道:“是他,如果是子衿,惩戒该领去许菱和冯杰那儿。”

      转过主道进入一条小巷便是林府,林府之中,身形健壮的男子刚练完一套刀法,刚毅的脸上有着些许皱纹,清霖认出了他,是阿祥。

      疏影环视一圈,宅院里只有几个下人,疑声道:“他竟还未娶妻?”

      清霖观着林祥,威严肃杀颇具大将之风,闻言噗嗤笑出声,打趣道:“许是被你带坏的。”

      “宝啊,这你可冤枉我了,痴情这事真怪不到我头上。”疏影揽着清霖,继续说:“人不在了还能坚守一生,心性甚佳,或可修得来世之缘。”

      “去燕崡关看看文钦。”清霖眼前一亮,“美人迟暮不知是什么样的?”

      疏影轻点他的鼻尖,凌空开了一道门,跨进便是周府门外。

      只是门前已被蜘蛛结网,清霖愣了愣,穿过院门,院中一片萧条,水缸遍布青苔,柳树干枯在侧。

      “阿影。”清霖略带悲痛的唤了声。

      “去看看周靖便知晓了。”疏影牵着他,幻出酒,酒坛上贴有:尽欢。

      此前栽下的小苗已长成大树,清霖与疏影走在其中,来到周靖墓前。

      碑前放着的蜜果是新鲜的,墓的周围亦是干干净净的,疏影放下酒,笑道:“倒是常有人来看你俩。”

      清霖抬袖擦着墓碑,算着日子道:“依这来看,岂不是顾清霖死了没两年文钦就走了。”

      疏影打开酒坛递给清霖,“王爷要不要尝尝?”

      自大屋山醒来疏影就未曾唤过王爷,加上这般冷的嗓音,清霖迅速起身,唤了声:“疏影师弟。”

      疏影冷哼一声,喝上口酒按着清霖后颈就渡了过去,辛辣呛的某人眼泪直流,偏偏口中还搅着个舌,咳不出只能咽下去。

      “好喝吗?”疏影一字一顿道:“顾、清、霖。”

      “问顾清霖去,我怎么知道。”清霖从他手里夺过酒坛倒在碑前,愤然道:“我都没跟你算账,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骗子。”

      疏影被他惹的不快,这会也不让着,直言道:“答应什么了?解疏影可没为顾清霖难过,你不是说的奈何桥上过,前尘往事皆忘?他如你所愿,用了个忘得干净的法子。”

      “你!”清霖怒砸酒坛,猛地转身,脸上因着恼意涨的通红,指着疏影的手不禁颤了下,继而捂向心口,蹙了眉。

      疏影顿时慌神,将他拥到怀里,向后心输着仙力,“我说错话了,你别气,别气好不好?解疏影不是为了气顾清霖,他只是舍不得,只是一想到没了顾清霖就会生不如死。”

      “他就是个混蛋。”清霖环上疏影的腰,借着酒劲一个劲的哭。

      “他是混蛋。”疏影柔声道:“乖宝不跟混蛋计较,你看你在周靖和文钦面前这么哭,他们该笑话你了。”

      清霖推开他,抹去泪,骂道:“你也是个混蛋,死就死了,护什么护。”

      “......”疏影看着眼前的清霖,脸色绯红,眼神迷离,袖口不但擦了泪还蹭了鼻涕,这是,醉了?

      清霖跌坐到墓碑旁,顺势抱着,问道:“文钦你是怎么死的?跟那混蛋一样吗?还是相思成疾病死的?说话,别吭声。”

      疏影瞧着有趣,不禁笑出声,上前抱起他逗着:“你都叫他别吭声了,他还怎么说话?”

      “你给我,”清霖圈着疏影脖颈,靠在颈侧迷迷糊糊的说:“给我闭嘴。”

      翌日清晨,骤雨伴着狂风拍打在雕花木窗上噼啪作响。

      大木床上睡着的二人相继醒来,疏影搭上窄腰把他往怀里带带,笑道:“醒了?”

      清霖挨着颈侧懒懒的嗯了声,跟着瞪大眼睛,记忆回笼。

      疏影笑的颤肩却不敢逗,只问:“要不要去看看师兄?”

      “嗯。”等上许久,疏影还在笑,清霖有些恼了,掐着他的腰说:“不准笑。”

      疏影吃痛,浅啄薄唇起身穿衣。

      崟城的田间地头硕果累累,小道一如从前,青色油纸伞下两道身影紧紧依着,慢步走在道旁,停于院前。

      栅栏东倒西歪,屋舍破败不堪,院中长满杂草,那棵海棠却没了踪影。

      文钦或是无妨,江予墨对清霖而言却是不一般,疏影出声安慰道:“师兄许是搬去了别的地方。”

      “嗯,”清霖看向院中的大坑说:“他带走了我栽的树,这会儿该年年开花了。”

      疏影颔首道:“还想去哪儿?”

      清霖摇头,叹息一声:“回家。”

      “行,回家。”疏影举起紧扣的手说:“用走的还是用飞的。”

      “不想走。”清霖望着石桌莫名的感伤。

      疏影蹲下身,清霖趴了上去。

      大屋山的小道蜿蜒而上,两旁树木黄绿相间,秋风拂过带来扑鼻的果香。

      粗布灰衣的男子一头银发甚是惹眼,衣摆兜着色泽各异的果子,时不时拿出一个递给旁边的男子,二人有说有笑的沿道走着,在茅屋小院前顿住步。

      小院里多了名陌生男子,身穿锦缎华服,半束发簪着桃木簪,身旁立着一株高大树木。

      只见这名男子搓搓手掌拿起铲子挖了个大坑,继而搬动树木,转身对上回来的两人,三人皆是一怔。

      清霖看着正抱树举着的人,脸色变了又变,眼底溢出欣喜之情,转瞬又化作疑惑不解,最后了然的唤了声:“予墨师兄。”

      江予墨怀抱的大树猝然落地,即将砸到脚背的一瞬又倏地停住。

      眼前的男子比之过去更加俊美,没了病态的面容白皙透亮,眉眼洋溢着幸福与喜悦,唇色红润,嘴角还挂着一点汁水。属实算不上白的粗布衣衫一言难尽,像是穿了很多年。

      再观他身旁的男子亦是粗布衣衫,兜起的衣摆上沾染了不同的颜色。剑眉柔和,一双桃花眼里是洒脱是慵懒,宠溺之情溢于言表,银发随意的扎着,凌乱的几缕随风飘着。

      震惊过后,三人会心一笑。

      疏影走到竹桌前,把兜着的果子依次放好,幻了茶水置于桌上。

      江予墨坐到竹桌前的木头小凳,端起盏茶珉上一口挥动衣袖,海棠树栽种妥当,沾了泥的衣裳也瞬时洁净如初。

      “师兄真是令人意外。”清霖围桌而坐,想起往事,以江予墨的性子很难想象他会如此珍爱一棵树,竟还将它移了过来。

      “你们才是让我意外。”江予墨添着茶水,忆起往昔感慨道:“历劫归来时,本以为大屋山不过是凡尘一处罢了,没想到竟然真的住着人,更没想到住着的会是你们。”

      疏影把一颗熟透的果子放到清霖面前,又挑了颗好的递给江予墨,调侃道:“若不是这般,师兄欲如何?”

      江予墨握着果子,嘴角挑起一抹笑,坦诚道:“占为己有,偶尔过来小住。”

      “师兄若是喜欢,也是可以住在这里的。”清霖咬着果子随口应道。

      “还是算了,扰人好事可不好。”江予墨咬了一口,甘甜多汁,味道甚佳。

      “师兄这是刚回来吗?”清霖说:“我去了师兄的住处,许久没人住了。”

      静默片刻,江予墨缓缓道来:“你们走后不久我遇到一人,许了她一世,便没再回去。”

      “凡人?”清霖想了想问道,若是别的这会该和师兄同行。

      “嗯,凡人,已入了轮回。”江予墨淡然道,仿佛说的是旁人的事。

      疏影与清霖对视一眼,忍不住问道:“不去寻?”

      江予墨放下果核,浅笑着说:“不寻,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若是无缘寻了也只是徒增苦恼。”

      疏影看向清霖,这人便是他求来的,若是像江予墨这般,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疏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无为亦是境界,他勘不破也不想勘破,故而道:“师兄这境界我是达不到的。”

      江予墨打量半晌,心中虽好奇他们怎么相差的这般大,却没问出口,只说:“你二人如何称呼?”

      清霖:“清霖。”

      疏影:“疏影。”

      尘世竟只是赋了姓氏,清霖?清......江予墨难以置信的问:“青澂山的清霖?”

      清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疏影则审视起江予墨,他看不透,那便是上仙界的人了,遂问道:“师兄是?”

      江予墨倒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含笑道:“晓轻寒。”

      清霖不识,疏影却是知晓此人的,晓轻寒修的无为道,后以无情位列仙班,是以“真离仙君”。

      缘由是满城屠戮,他袖手旁观,轻飘飘一句:日月交替,朝代更迭罢了。
      疏影说:“久仰。”

      “久仰。”晓轻寒打趣道:“原来传闻中的痴情种就是你啊。”

      清霖和疏影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晓轻寒解惑道:“尊者醉酒后总会提及你二人。”

      原来予墨师兄是上仙界的,痴情种?清霖有些羞赧,低头珉着茶。

      疏影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师兄就莫取笑我了。”

      晓轻寒再次看向二人,由衷道:“真是不易。”

      旁人的只言片语却是他等了千年守了千年的,疏影牵起清霖的手,还好,他回来了。

      树叶簌簌作响,落下两片掉在竹桌上,晓轻寒饮尽盏中的茶水站起来说:“走了。”

      清霖与疏影起身相送,晓轻寒走上几步又倒了回来,转身看向海棠树,说道:“本以为你入了轮回,留作纪念的。”

      “师兄可以常来。”清霖温声道。

      晓轻寒不语,半晌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盯着树说:“我院中缺这么一株。”

      清霖压下想要上扬的唇角,淡然道:“本就是送予师兄的。”

      晓轻寒的目光在清霖和树之间徘徊几番,挥手把海棠树收了起来。

      “哎,徒留一个大坑。”晓轻寒走后,疏影拿过铲子一点点把土填回去。
      清霖坐在木凳上有些好奇的问道:“师兄在上仙界是个怎样的人?”

      “都说真离仙君是个无情无为的人。”疏影放回铲子净着手,想了想说:“我瞧着不像传闻的那样。”

      他回首看着清霖,强调道:“他对你就不一样。”

      清霖扔给他一个果子,“无为是真,无情嘛?未必。”

      疏影咬着果子赞赏道:“宝就是聪慧,他修的正是无为道。”

      清霖颔首,倒是合他的性子。

      金乌西落,真离仙君在自家府院吭哧吭哧的挖着坑,少倾放进去一棵树,名曰: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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