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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甘之如饴 ...


  •   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成果被牛车拉回村头。

      村民成群结队的往回走,解疏影蹲下身背起顾清霖,今晚要在村长家前面的空地吃饭。

      “小郎君累了一天还有力气背人呐。”

      “当心宠坏了,可有的你受了。”

      “真是羡煞旁人。”

      解疏影颠颠背上的某人,笑问:“愉悦吗?”

      “愉悦。”顾清霖把垂在解疏影胸前的两只手搭到肩上,附耳轻语:“阿影无所不能。”

      这句褒奖让解疏影置身云端,忘乎所以。不待他飘飘欲仙,脖颈处小鸡啄米似的动静又让他如临深渊。

      他把顾清霖放到地上,扶着双臂哄道:“清霖别睡,还没用饭呢,听他们说等会有烤兔烤鸡,我烤鱼给你吃。”

      路过的阿婆打趣道:“做了活的生龙活虎,闲了半日的倒像是累了许久。”

      无意的调侃变作一根带着倒钩的刺扎进了解疏影的身体,他强颜欢笑着:“看,人家都笑话你了。”

      一只草编四不像晃在顾清霖眼前,江予墨说:“刚学的,你瞧瞧像什么?”

      顾清霖揉揉眼,拿到手上端详着,解疏影把他竖抱着继续往前走。

      像螳螂没镰,像蛐蛐没腿,像虫子又有几根须须,顾清霖趴在解疏影的肩头向后看着江予墨,问道:“是什么?”

      “这个。”稚嫩的声音从旁边响起,顾清霖侧过身,白胖圆滚的小女娃发髻散乱,在青壮男子的怀里给他看手里的小巧物件。

      顾清霖瞅瞅她手里的,又瞧瞧自己手上的,浅笑道:“蝗虫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把“四不像”拿到解疏影眼前,郑重其事的说:“此物名曰蝗虫,以草编织而成,神似而形不似。然师兄所赠不可妄语,只能叹之技艺精湛令人折服。”

      解疏影抬首,深情款款的凝视顾清霖,配合道:“吾妻所言极是,为夫受教了。”

      四目相对,顾清霖努力装出清冷模样,颔首道:“孺子可教。”

      一唱一和的,江予墨淡然笑之。

      行至村头,烤肉的焦香扑鼻而来,孩童迫不及待的奔走欢呼,走过拐角,空地上燃着的篝火烧的正旺。

      数张方桌前后相接摆在一起,上面放着不知名的果子,绿的红的紫的,还有农家自制的枣泥酥,栗子糕,豆沙卷。

      解疏影把顾清霖放到矮凳上,打来温水给他洗着手,每根指节每个指缝都搓揉干净,拧干帕子吸去水珠。

      “小伙子平日都这么伺候?”

      “嗯。”

      “不累吗?”

      “甘之如饴”

      解疏影站起身端走水,拿着盘子在长桌前挑拣着。

      “怎么才能找到的这么好的男人?”

      “是啊,真是羡慕,我家那口子哪里会做这些。”

      “你家待你也不错啦。”

      “得了吧,就会烧个饭。”

      “人比人气死人,我家洗衣做饭都是我。”

      “我家也都是我,昨儿老娘还让我硬气些。”

      顾清霖听着旁边的窃窃私语,突然冷声道:“有什么好羡慕的。”

      若是可以,他情愿解疏影什么都不要做。大将军该战场杀敌,而不是日日为他担惊受怕,沦为家长里短的谈资。

      周遭阒然,江予墨覆手在顾清霖手上,安慰道:“别气。”

      转而对长桌前的身影喊道:“解疏影。”

      解疏影闻声快步走了过来,把盘子放到长凳,蹲在顾清霖身前,见他沉着脸很是不悦,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

      “自己把自己气着了。”江予墨苦笑着抽出解疏影重叠在一起的盘子。

      解疏影抚上顾清霖的面颊,拇指摩挲着,温声说:“乖,不气。”

      顾清霖垂下头,解疏影捏了块枣泥酥放到他的嘴边说:“给你挑好的废了些时间,怎的就气上了?”

      顾清霖推开他拿着糕点的手沉默不语。

      解疏影放下食物,握住顾清霖的双手盯着他,“说话,别不吭声。”

      顾清霖抿着唇,张了张又合上,半晌挤出一句:“我什么都做不了。”

      “……”解疏影心疼的把他拥入怀里,揉着他脑后的发:“你什么都不用做。”

      顾清霖埋首在解疏影颈间,呢喃着:“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解疏影轻轻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怎么没做?若不是你替我去的燕崡关又怎会如此。”

      “我不是……”

      解疏影打断他,“你本可以同你师兄一样隐于山林田野,是因为我才卷入那场战争。是我害的你,我尚且没有自责,你怎可先怪自己。清霖,你为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为你亦是乐此不疲。”

      他紧紧的抱住顾清霖,“我爱你,清霖。”

      顾清霖在他怀里颤着身,最后实在忍不住,推开他漾笑道:“我是想说,我没为你洗衣做饭,也没为你打理家事。”

      解疏影松了口气,直言:“家中自有管家下人,哪里需要你去操这份心。再者说了,你去做这些让我面子往哪搁?”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轻佻话引得喧哗吵嚷不绝于耳。

      “盛京是不一样,是老爷伺候夫人的。”

      “可不,你没听他说吗?清霖做这些他会很没面子的。”

      “我家小妹过几年该谈婚论嫁了,怎么的也得想法子给他找个盛京的。”

      顾清霖扶额捂脸,怎么把解疏影这副浪荡样给忘了,偏生这些人还听得较真,他睨了解疏影一眼。

      解疏影会错意,站到人群边解释道:“盛京也不全是这样的。”

      “那盛京是什么样的?”

      “不知,但我老爹对我娘亲就很好。蒋叔对蒋婶也好。”

      顾清霖不忍直视的起身向江予墨那里走去。

      解疏影想要跟着却被村民拦下,急道:“清霖,你去哪儿?”

      “那说明盛京还是都像你这样啊。”

      “也有宠妾灭妻的。”

      “……”

      江予墨把盘子递给顾清霖,“这是哄好又惹着了?”

      烤肉放进嘴里,咸淡合宜,香嫩四溢,顾清霖回味着,说:“我不认识他。”

      江予墨翻动烤鱼,撒上少许盐,“有烟,端到别处去吃。”

      顾清霖坐到长桌旁,拿碗倒了茶水,边吃边看向对面的人群。那人个高,一眼便能瞧见,不知在说些什么引得旁人拍手叫好,不时还有人给他递上茶水吃食。

      须臾,人群散开,三三两两的抬出桌搬来凳,各类饭食摆上桌,种类丰富多样。

      众人陆续入座,顾清霖同江予墨坐在一起,解疏影被几人拉着,用巧劲逃脱出来挤到顾清霖身边。

      “怎么弄的这般狼狈?”顾清霖伸手理着解疏影松散开的衣袍。

      解疏影低头整理,“怕伤着人,没敢使力。”

      “大将军。”

      解疏影和顾清霖侧身向拐角望去,王猛一身灰衣,身侧水蓝襦裙的女子怀抱小娃娃,粉白稚嫩。

      “还真是啊,哈哈。”王猛说着便要行礼,被一双大手托住。

      “你怎么在这儿?”解疏影诧异道。

      村长招呼桌上的村民去往别的桌,腾出位置示意王猛落坐。

      王猛激动的说:“我陪夫人回家探亲,赶上收割便去帮忙,你吼了一嗓子我就寻来了。”

      他不敢拿顾清霖打趣,恭敬的拱手道:“参见......”

      解疏影手疾眼快的捂住他的嘴,王猛一个劲点头,解疏影松开手。

      村民惊骇住,纷纷起身,解疏影忽悠道:“他乱喊的,我儿时的朋友。”

      村长不知所措的看向江予墨,江予墨模棱两可的说:“富家子弟。”

      “我同他开玩笑的,对不住,对不住。”王猛站起来对众人拱手,难掩喜悦之情,问解疏影:“你们怎么在这?”

      解疏影接过村民递来的烤鱼说:“看望师兄。”

      王猛这才注意到坐在顾清霖身侧的男子,恭敬的叫了声:“江先生。”

      与村民一样的粗布衣裳实在是不惹眼。

      江予墨颔首,低头专心吃着烤肉。

      “一切可好?”解疏影把挑了刺的鱼放到顾清霖碗里。

      王猛喝了口村长倒的酒,应道:“好,林将,林公子很好,大家都很敬佩他。”

      解疏影脸上扬起笑,沾沾自喜道:“我家清霖带出来的自然不差。”

      “……”顾清霖不动声色的往江予墨那边挪了挪。

      “是,公子教的定是最好的。”王猛很庆幸刚刚那酒咽了下去,他现在对林祥感同身受了,“解公子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大伙都挺想你的。”

      自燕崡关回来,解疏影只在移交事务时去过一趟军营,平日无法决策的都送到了将军府,林祥能够接手后他更是再没过问。

      “不得闲。”解疏影把剩下的鱼肉全倒进顾清霖碗里,拿起空碗给他盛汤,顺口道:“没瞧我忙着呢。”

      顾清霖忍无可忍,在桌子下踩了解疏影一脚。

      解疏影换了另一只脚过去,轻声说:“公平些,这边也来一下。”

      不知发生何事的几人停筷看去,顾清霖狠狠的瞪了解疏影一眼。

      村长充当和事佬,把解疏影一口没喝的酒盏倒满,热情的说:“解公子尝尝我们自家酿的酒。”

      “吾……”解疏影对上顾清霖的一双冷眸,道:“我不想喝。”

      饶是淡然从容如江予墨这样的人都忍俊不禁,低头端碗掩饰着,肩头轻轻耸动。

      顾清霖侧首瞧着,恼道:“师兄。”

      江予墨轻咳一声给他夹了片烤兔子,打岔道:“味道不错。”

      顾清霖眸中闪过一瞬的笑意,抬脚满足了解疏影的愿望,只是那点力道跟猫踩似的,不痛不痒。

      宴席过半,王猛抱过熟睡的小娃娃,从女子手里接过衣裳裹好,起身告辞:“解公子,公子,江先生,后会有期。”

      解疏影瞧着他怀里的人儿甚是可爱,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后会有期。”

      故人相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拐角处卒然相睹,又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江予墨放下筷,轻抿农茶。

      顾清霖慢条斯理的吃完饭在空地溜达消食,未走两圈就满脸困倦的趴到了解疏影背上。

      “阿影,我想睡觉。”

      解疏影脱下罩衫给他穿好,俯身打横抱起向村外走去。

      “江先生,解公子慢走。”

      “改日来玩。”

      江予墨挥挥手,看向解疏影怀里已经入睡的顾清霖,感慨道:“幸得你身强力壮。”

      解疏影动动手臂让顾清霖靠的更舒适些,“能坚持到这会儿已经很好了,我还担心他吃不完就睡。”

      “你不是一直在逗他?”江予墨仰望天空,月朗星稀。

      白日小道旁的树到了夜晚变得张牙舞爪,解疏影朝中间走着,避免忽明忽暗的树影晃到顾清霖眼睛,开口道:“瞒不过师兄。”

      江予墨看向小道尽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可他知道那处有什么。

      “顺着这条路向东走,有片林子,里面的果子该熟了。”

      夜色之中,蛙声忽远忽近,跨进小院,解疏影小声问:“还能带他骑马吗?”

      木栅栏外趴地的黑色骏马闻声站起,哼哧了一声。

      “骑吧,不远。”江予墨轻叹,回首看着解疏影欲言又止,对视一眼转过身,走上两步又停下,柔声说:“可要让他少睡些?”

      解疏影停下脚步,抱着顾清霖的手臂不由得收紧,指尖微颤。

      江予墨终是回了身,垂眸望着靠在解疏影肩处的脸,平静道:“他的身子会愈发虚弱,继续服用那药也只是多个几日罢了。”

      与其如此,不如清醒的过段时日,江予墨想这样说,可是如鲠在喉,怎么也开不了口。

      解疏影默默不语,低头贴着顾清霖面颊,半晌抬首扯出一抹笑,抱怨般的说:“他这人素来爱骗人,疼了不吭声,不疼的时候又嚷着弄疼他了。他还特能忍,文钦说他那日伤的那么重,将阿攞尔引过去的时候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有那日……”

      许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刺痛了眼,又或是喋喋不休的话扰了耳,江予墨唤了声:“解疏影。”

      解疏影住了口,凉凉的晚风吹起半束的发,发丝垂落的一刹,他说:“别让他痛,只要不痛,怎么都行。”

      屋檐下的许昌奕端着碗,碗里冒着丝丝热气,往日熟悉的药味突然莫名的苦,嗅着这份苦,跟在解疏影身后进了屋。

      顾清霖眼睫卷翘,薄唇轻抿,状似含笑,神态安详,柔软的躯体任由解疏影放平腿,拿出手搭在被上,乖顺的异常。

      解疏影不禁蹙眉,从许昌奕手里接过药,舀出少许喂到顾清霖口中,不出所料的和陷入沉睡时一模一样。

      “皂角帕子在屏风后面,缺什么再与我说。”江予墨瞧着甚是好喂的顾清霖,皱眉并指覆上他的手腕,随后从袖袋里取出银针刺入几处穴位。

      顾清霖手指动了下,品出嘴里的苦味瞬时变了脸,再喂不进一点。

      解疏影紧绷的神情并未因此松懈,仍然心有余悸的盯着碗里剩的药。

      “不喂了。”江予墨把他手里的药端走,走至门旁顺手带上了门。

      解疏影端详着翻至侧卧的顾清霖,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停在燕崡关城小院。

      石桌旁,两道身影对坐着,垂柳轻轻拂动,粗布衣衫的男子缓声答道:“三至四年,养的好或可多个一年半载。”

      解疏影把顾清霖的碎发拂到耳后,倾身在额间印下一个吻,边帮他脱衣裳边说:“我们的小清霖要去洗澡咯。”

      这是他跟解晟的奶娘学来的,奶娘讲这般说着就不会惊到孩子。

      顾清霖睡的迷迷糊糊,在浴桶里攀不上解疏影的脖颈便圈着腰,水从上面冲下去就顺着水流往下滑。

      解疏影伸手捞住他,抱孩子似的托着臀,让顾清霖趴在身上,一番清洗后将顾清霖放到床上穿好衣盖上被。

      待解疏影躺下,顾清霖就像是寻着味儿的猫,翻身压腿摸脸一气呵成,最后心满意足的蹭着那处脖颈。

      解疏影拥着搂着,怀里的顾清霖收回腿,往他怀里拱拱,再拱拱,贴贴,再贴贴。

      “再挤就把你夫君挤床下去了。”解疏影失笑,握上顾清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月光溜进屋内,照不亮床上的幽暗,只偷听到一句:我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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