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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日与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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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寂静,日光充裕,落叶满地。
原先郁郁葱葱的一片树林,如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棵小树苗,在遍地枯叶的衬托下,倒显得像是苟延残喘。
林鹤清已经半年没有见过光了,如今这样走在阳光下,其实有些不自在,只是他不在意。
沿着记忆里面的轨迹,一直在走,但是不管怎么走都找不到他想找的东西。
正在心中焦急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有一个很不明显的脚步声,有人在靠近。
他想就近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但这其实很难。
这四周只有零星几棵树苗,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了。
看了看身后的那几棵小树苗,林鹤清也就没有再动,只能选择放手一搏。
当看清来人以后,他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鹤清哥哥!你回来了!”
让玖攸很激动,她以为林鹤清再也回不来了。
“玖攸,好久不见。”
林鹤清这时才注意到这些小树苗的土壤都是湿润的,想来应该是让玖攸在好好打理他们。
两个人坐着简单交流了一下自己的近况,才知道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林鹤清也不在此过分纠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玖攸,你知道我爹的遗骨在哪里吗?”他刚刚沿着记忆找了一路,一无所获。
“别紧张,鹤清哥哥。我当时见你们都走了,就偷偷跑出来把林伯伯葬了,而且是跟伯母葬在一起的,你别担心。”
让玖攸知道他的心情,焕光一族没有轮回,死了的遗骨算是活着的人唯一念想。
害怕林鹤清不相信,她赶紧把林鹤清拉起来,“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他们。”
两个人沿着刚刚让玖攸的来路走过去,经过一片小湖,看见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山下立着几座衣冠冢,像是在盼望在外漂泊的游子归家。
“这里依山傍水,而且还跟我爹娘做邻居,又有伯母作伴,伯伯一定不会觉得孤单的。是不是很好啊,鹤清哥哥。”
林鹤清知道,这是让玖攸怕他难过,在宽慰他。
焕光族人自从死的那一刻起,魂魄就散了,不会再留存在世间,只有活着的人才觉得孤单。
林鹤清看着这几座衣冠冢,也没有难过太久,走了就是走了。
可是,他还活着。
虽然知道宿风苏应该已经在师门准备拜师了,崔季行还是走的不紧不慢,半点不见着急。
毕竟,他也不想早点回去带师弟,还是两个。
但再怎么拖延,也快到药师谷了,只要离开药师谷,离苍梧山就不远了。
于是,他想先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动身回去。
边走边思考应该在哪里投宿,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然后就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人就倒地上了。
还没来得及想怎么避免被讹,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试探了两次鼻息,又看着那张清俊漂亮的脸庞,崔季行笃定,这应该不是新的讹人方式。
刚好在药师谷的地盘,算是日行一善,崔季行把人抱起来还不自觉掂了一下,发现这少年很轻,感觉如果不抓紧,只要稍不留神人就会飘走。
坐在药师谷客房,崔季行一边看司君行给那少年清脉,一边喝茶,然后又忍不住再看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忍不住感慨,“君行,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
司君行清了脉,又施了针,却不是很想搭理他的话,有点不自觉的嫌弃,“你是来找我求医的,还是做媒的?”
崔季行笑了起来,说起正事,朝床上偏了偏下巴,“怎么样了?”
司君行摇了摇头,“我的医术还是浅薄了,看不太出来他怎么了,只能看出来他气血有些虚,但是不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
“那我将他留在这,劳烦你多照顾吧,等他醒了,确认无恙,你再让他走。”
司君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带来的人,当然是你自己看着。何况,这几日药师谷招新弟子,暂时没空给你看顾病人。”
“啊?”听到这话,崔季行就干脆趴在了桌子上,“唉,怪不得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那么多人,那他这身体现在可以长途奔波吗?我还忙着回师门复命呢。”
随后又简单解释了一下崇北一行的收获,司君行点了点头,“没关系,他反正也醒不来,你把他带回苍梧山也一样。”
“行吧,我明日带他回去,问问我师父还收不收弟子。”
说完,崔季行继续无聊地趴着把玩茶杯,司君行也没说什么。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宫门应该是出事了吧。”
是很肯定的语气。
司君行很少怎么笃定的说一件事,除非这件事让他不安,
“明天回去,我会让师父传信宫门的。”
等回到苍梧山,果然如司君行所说,崔季行怀里的人仍然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他不想白跑,干脆就先把人带到自己房间去安顿,然后才去找宋玉。
又一次站在师父房间门口向里面观望,依旧没有看见人。
宋玉带着两个弟子走近的时候,崔季行才听到声响,连忙转过身来。
“你每次往为师房中看什么呢,都那么入迷。”
宋玉觉得每次师徒相见,他见到的都先是崔季行的背影,这不太像一个好兆头。
崔季行听着师父的问话,没有回答,难得乖巧的行了一个礼,唤了一声师父。
站在宋玉身后的宿风苏本来低着头,听见声音立马抬起头,向他望去。
见人已经跟着宋玉,崔季行心里就有了一个底,然后明知故问,“师父已经收了两位师弟了?”
宋玉见他说话迂回,就对身后的苏绍跟宿风苏吩咐道:“你们二人先回去练功,为师晚些时候再去给你们讲课。”
等人走了,宋玉就顺着崔季行提前打开的门走进去,刚坐好,崔季行又立马给他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想篡位的话,直接动手会比下毒来的快。”话虽如此,但是宋玉还是把茶给喝了。
崔季行觉得现在师父心情应该还不错,立马提出诉求,“师父,您考虑再收一个徒弟吗?”
宋玉依旧面色平静,是那种万事不挂心的平静。他静静地看着崔季行,喝了一口茶,才释然地说道:“你哪怕再迂回一点呢?”
崔季行站的很规矩,笑得也很乖巧。
“你是不是在记恨我不给你找师娘,所以打算用一堆徒弟来累死我?”宋玉又喝了一口茶,才疑惑道:“你真的不考虑在这里面下毒吗?我以为你动手会比较快,没想到还不如下毒,起码让我走的轻松。”
崔季行一改往日作风,就是将微笑贯彻到底,他慢慢走到宋玉身后,给他捏肩,这次倒不是作秀了。
“师父,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门下就我一个,实在是太过冷清了。寻常我不在的时候,你难道不无聊吗?多收两个弟子,也好陪你解解闷啊。”
宋玉想了想,居然颇觉得有几分道理。
崔季行见他意动,立刻乘胜追击,“就算你不无聊,整日去照任师叔,他也会嫌你烦的。”
这句话像是直击人心。
“行吧,人在哪里,带过来给我看看。”宋玉把茶杯放下,正了正衣襟,准备见见新徒弟。
“师父,要不跟我走一趟吧,他在我房里躺着呢。”
宋玉一听这话,肩也不需要捏了,转身看着崔季行,“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躺下了?”
“没什么大碍,回来路上捡到的,已经让君行看过了,就是气血亏虚,需要休养,多睡两日就好了。刚带回来,师父你不点头,我又不能带他去弟子房安顿,只能先放在我那里了。”
站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话,崔季行也累了,好不容易安抚好宋玉,他立马坐下喝茶。
“不过,晚些时候还得请师父去给他清一下脉,毕竟连君行都试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了。”
说完,崔季行又喝了两杯茶。
司君行的医术已经是这一辈的翘楚,连他都束手无策,确实棘手,宋玉也就同意了。
随后两个人又分析了一下宫门如今的局势,宋玉要给宫门传信询问情况,崔季行就退出来了。
刚出院子,就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前面,一动不动像是门神,他略想了想,试探般地喊了一句,“宿风苏?”
宿风苏站了好久,腿已经有些麻了,但是听见这一声,又觉得很值得。
“大师兄。”他眼睛亮亮的跟崔季行打招呼,好像很开心。
崔季行也笑了,“你已经知道我了?”他略猜了一下,“问了苏绍?”
没想到宿风苏摇了摇头,“没有,这是我猜的。”
他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崔季行的事,他要崔季行自己告诉他。
实在不行,他也可以继续猜。
看他有些得意,崔季行也跟着夸了一下,“是吗?还挺厉害。那你猜到我的名字了吗?”
宿风苏笑意收敛了一点,先看了他一眼,才试探性地提出请求,“大师兄可以告诉我吗?”
“崔季行,我的名字。记好了啊,以后若是听见旁人非议我,你可不要跟着帮腔。”
宿风苏点了点头,承诺道:“大师兄放心,我肯定不帮腔。”
崔季行想到刚刚他跟在师父跟苏绍身边低着头,也不跟苏绍打听自己,应该还是介意自己身份的事情,就多问了一句,“我给你的树叶还在身上吗?”
“在的”,怕崔季行不相信,他还立马拿出来给崔季行看,看起来保存的还很好。
崔季行带他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坐着,坐下后才发现原来太阳都要下山了。
他把树叶接过来,放在嘴边,居然吹出了一段小曲。
宿风苏有些惊讶,原来树叶还可以这么用,以前从没有人给他做过这些。
等着太阳落下苍梧,他才恍然,原来在日与夜交替之间,存在着那么一小会的空隙,既不是纯粹的光亮,也没有完全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