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白首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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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谷，一个汇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地方。
也是林鹤清的家乡。
青山似主，绿水如仆，钟灵毓秀，光彩夺目。
原来是这样的景致，孕育出他那样独特的人。
常年阳光普照的地方，温暖和煦得紧，却更加催生崔季行心中的孤寂。
他不敢多看，急促地移开了目光，落到身旁的让玖攸身上，“现下，我们需要如何做？”
“稍后我会用银针锁住你的穴位，尝试引出那缕魂。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但你只能忍耐，不能擅自催动内力，否则很有可能会导致你们二人双双魂飞魄散。”
“只要不动内力，他的魂就不会出事对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危险？”
得到让玖攸肯定的答复，崔季行安心地跟随她来到一间屋中躺下。
下针之前，让玖攸还是不放心地询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剥离异魂的疼痛，她也只是在古籍上见过，具体会有多疼，她心中并不知晓，故此有些担忧。
较之她的忐忑，崔季行却轻松很多，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玉镯，小心托付，“稍后我可能会顾不上它，为了以防万一，劳你帮我暂时保管。”
等让玖攸把它放好，他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银针刺入穴位，封锁周身经络，身体内部的气息开始停滞，连带着血液的流淌都减慢了速度。
郁结堵塞的沉闷感开始渗透，密不透风地传入他清醒的意识中。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出，片羽不留，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等他渐渐适应这种无力感的时候，让玖攸才开始剥魂。
轻轻转动崔季行心口“魂窍”处的那枚银针，却不马上拔出，而是试图通过这点异动，吸引那缕游魂，就如垂钓时，撒饵诱惑鱼儿一般，需要足够的耐心。
崔季行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水，周身的无力和密不透风的沉闷让他无处发泄，此刻银针挑拨的异动，在这全身停滞的气血中变得格外明显，像是淤血堵塞的伤口被反复蹂躏折磨。
难以言明的疼痛不断蔓延，没有解脱。
屋漏偏逢连夜雨，体内的内力被刺激，跃跃欲试地想要反抗，内力的挣扎与本能的克制不断拉扯，停滞的气血持续无力淤堵，理智昏昏沉沉，几乎要被心口的搅动完全夺舍。
汗水浸湿了鬓发与衣袍，他强撑着理智负隅顽抗，依靠着执念竭力维持脑海中的清明。
直到——
“成了，成了。”让玖攸小心地拔出银针，把引出的魂放到聚魂珠中将养。
再去观察崔季行的状况。
随着银针的拔出，气血重新恢复运作，翻腾活跃，身体一时无法适应，淤堵的气血反噬，从嘴角溢出。
漫长的酷刑结束，溢出的血液混杂着疼痛的汗水弄脏了衣袍，人也陷入了昏迷。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让玖攸已经将林鹤清的一魂一魄安放好了。
给自己布了一道净衣术之后，他迫不及待地确认林鹤清的安全，安下心来之后，他才询问后续，“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让玖攸把补药端给他服下之后，才开始回答问题，“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了，现在需要你的术法帮忙。这里的天地精华充足，可以帮助他修养，但是他不能很好地吸收，需要你在一旁施法给他转换。”
“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让玖攸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很明白他的心情，但是作为医者的叮嘱仍旧不能少，“你多注意注意身体吧，别等鹤清哥哥醒来，你却倒下了。”
崔季行小心地接过装着林鹤清魂魄的聚魂珠，虔诚而郑重地看着，不再说话。
自那以后，崔季行每天都过的很忙碌，早中晚定时三次带着林鹤清去透气，吸收晨露、日光和月光。
虽然他醒来以后，让玖攸就确诊过他的身体已经痊愈，但直到此刻，她觉得崔季行才算是真的活过来了。
漫长的人生有了期待，行走世间不再孤寂，眼中也有了色彩，宛若新生。
“今天外面太阳太大了，我们来看书好不好？”轻轻在手心的珠子上摸一下，他才抬头去看这藏书阁里面的书目，口中依旧喋喋不休，“原来你之前就是在这里看书的啊，今天想看什么，我给你念。”
“这本《异闻录》怎么样？还是想看《尘世记》？”
手心的珠子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但崔季行却像是读懂他的想法，笑着摇摇头，耐心哄慰，“好，这些都不看，那看......这本《灵异志怪》吧，喜欢吗？”
征询的目光落回手心，专注又温柔，珠子像是被看的害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崔季行得到回应，笑得很满足，“好，我们就看这个，但是我会害怕，你要记得保护我啊。”
别出心裁的借口足以跟当初的怕黑相媲美。
手中的珠子像是被他的大言不惭震惊了，没有回应。
崔季行锲而不舍地摸它，“理理我，好不好？”
没反应。
“真不理我？”
不动。
“理理我，我给你读书，好不好？”
加了筹码，掌心终于传来微弱的挪动。
崔季行满意了，找了一个阴凉处开始认真地给他读书，一字一句念的很平，毫无情绪，灵异故事的氛围一点也没有。
不知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又念了一会，手中的珠子终于忍不住挪动了，比之前的幅度大了很多，足见它的不满。
崔季行眼中浮出笑意，认真给他念起书来。
时间悄然流逝，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透了。
崔季行把书放回去，轻轻摸摸珠子的表面，“走吧，回去睡觉了。”
……
在重回谷待久了，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和四季的轮换。
清风送凉，烈日当空，日日不变。
坚持了半年的时间之后，崔季行带珠子去晒太阳的频率就降低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积极。
时间长了，让玖攸也有些疑惑，“这几日太阳不大，不带鹤清哥哥去晒晒吗？”
崔季行正在翻找林鹤清喜欢的书，闻言也没什么反应，但回答的也不敷衍，“前天才晒过，再歇歇吧，不着急。”
“嗯？可是……”你之前不是跑的挺着急的？
崔季行抬起头先看了一眼床上的珠子，才转过来看她，认真解释，“刚开始我担心他没有精华，滋养不了魂魄，才跑的勤了。他现在好好的，也会给我反应了，我觉得可以慢慢来了。”
而且他也怕跑的太勤，给林鹤清压力，他会逼迫自己不眠不休地修复魂魄，那样不好。
余生还有很长，他不着急，他的爱人可以慢慢来。
此后除了吸收精气的时间，崔季行都会带着聚魂珠去做许多的事情。
有时会是读书，有时会是闲逛山谷，还有时会是做小玩意儿。
藏书阁的三千四百二十一册藏书，他带着林鹤清读过一千三百八十一本，其中也不知道有没有林鹤清当初读过的？
应该是有的，因为他喜欢看书。
重回谷的林中小径和山中峡谷，他带着林鹤清走了大半，迷路过，也露宿过，也不知道林鹤清从前有没有走过这些地方？
大概是没有的，因为他喜静宅家。
小玩意儿的种类各式各样，很多他也是第一次尝试，划伤过手，搞错过步骤，也不知道当初林鹤清看书了解这些东西的时候有没有自己动手做过？
也许是有的，因为他喜欢好奇。
在他这些猜测与好奇中，时间无知无觉地溜走。
转眼就迎来了重回谷最冷的时候，这是让玖攸说的。
“从前重回谷并不会下雪，今年怕是要破例了。”说完这话，让玖攸的表情有些兴奋，长这么大，她从没在重回谷见过下雪。
崔季行也笑着看向窗外，神色看不出期待，但他的语气也是愉悦的，“若是真的下雪了，那可要给鹤清做两件新衣裳，好御寒。”
“崔师兄会裁衣？”让玖攸听见这话有些新奇，因为她从没学过。
崔季行轻弹了一下珠子的表面，微微颔首，“这段时间看书学了一点，这几天可以尝试着做做。”
“太好了，我也要帮忙！”回到故乡，让玖攸的本性也算是彻底显露，小女孩的性子，活泼开朗。
崔季行笑着回望过去，忍不住打趣，“你是给鹤清做，还是给谁做？”
如今林鹤清的情况已经稳定，让玖攸心上的负担也去了大半，崔季行看戏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崔师兄，过河拆桥不是这样用的。”让玖攸跟他相处这些日子，心中的防备已经去了大半，又因着他对林鹤清的态度和两人的关系，毫不见外地把他当作半个兄长。
“我这只是诚恳的发问而已。”崔季行逗了个不正经，又说回正题，“其实鹤清当时救你，一定是不希望你让自己背上那么重的负担的。”
让玖攸何尝不明白，但还是有自己的坚持，“再等等吧，等他醒过来，我才会去过自己的生活。”
“所以，你会去找他吗？”稳重了一句话的时间，他又把话题绕回去了。
让玖攸看着他笑了两声，然后转头就跟一旁的珠子告状，“鹤清哥哥，你看看这人，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崔季行无奈摇头，心中自嘲，看吧，他还替好兄弟操心，人家这都开始替他好兄弟报仇了！
他还是带着林鹤清早点休息吧。
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不对，林鹤清呢？！
“珠子呢？！”
两个人慌忙在屋中搜寻，边边角角都不放过，生怕珠子卡在那个缝隙里面出不来了。
兀自焦急的两人，不曾注意外面何时飘起的初雪。
纷纷扬扬地洒落，不一会儿，地上枝头都覆上了一层薄毯。
崔季行这半年多才养出来的沉静，这一会儿就已经丢完了。
房前屋后都寻不到踪影，只能把范围再次扩大，必须趁着雪还未下大之前，把聚魂珠找回来。
一寸一寸地寻，一步一步地找。
不敢动用术法，怕误伤那颗珠子，只能靠人力慢慢寻找。
效果可想而知。
心中的焦急胜过了一切，理智在清醒与崩溃之间挣扎。
白雪掩藏踪迹，而他也早就忘了认路。
茫茫天地间，他寻不到回家的路了。
久违的孤寂吞噬他的心脏，心口的刺痛重新把他拽进失去林鹤清的梦魇，沙哑而又啜泣的声音重新浮现在耳畔——
“我爱你啊！”
“我真的爱你啊！”
反复循环的剖白，声嘶力竭的呐喊，伴着无知无觉的泪，压得他站不直，颤抖、俯首，试图蹲到地上，去找寻一星半点儿林鹤清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好像只有那样，他才能哄慰自己继续坚持下去，他才有理由相信，这些日子不是他自欺欺人的一场南柯。
原来他没有那么不着急，原来他真的很迫切，原来他真的很想见到他。
他真的好想他。
他真的......好想他。
“又忘记记路了吧，一会迷路怎么回家呢？”清润温柔的声音就这样传入耳畔，轻的像是他的一场幻觉。
崔季行的迟疑毫不费劲地落入了他的眼中，上前把人轻轻扶起拍落肩上的雪，拉近距离，靠近崔季行的耳畔，温暖的气息拂过，驱散他心中的梦魇，温热的手环住他的肩，支撑他站立，下颌靠在他的肩上，沉甸甸的重量落在崔季行的心间。
“崔季行，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来了。”
“再也不离开你了。”
一连三句，如有实质，效果显著。
林鹤清终于感觉到怀中的人有了反应，自己的腰背被抱的很紧，两颗心紧紧靠在一起，急促的心跳是如此的同频。
那是他们漫长时光中对彼此思念的证明。
青山绿水有相逢，眉梢两度落白雪。
蹉跎漫长时光的等待，他与他终于可以共赴一场未出口的白首之约。
跨越万水千山的你我，再度相逢在一场盛大的初雪当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白首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