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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漫漫血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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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云梢睁开眸,看到那张脸时,有一瞬的慌乱,她怔愣片刻,而后下了床塌,恭敬道了声:“小姐。”
“此处没有外人。”落沐恩起身,将她重新揽回榻上。
“……嗯。”
“阿姊,你还是如此疏离我。为何?”
云梢唇瓣微张,话未出口便被打断。
“我知道阿姊想说什么,无非是尊卑之分,是想叫我不要唤你阿姊,对吗?”
“……”
“看来就是了。”她轻笑一声,眼中是满满的讽刺。
“我兄长近来如何?”
“……很好。”
“撒谎。”落沐恩捻起云梢鬓边散落的发丝,把玩一会儿后,替云梢挽到了耳后,“连你都被人打晕了,他又能好到哪去?”
“小姐还是尽快放我离府吧,云梢需得回宫看看少爷如何了。”她轻轻挣扎一番,却仍是被落沐恩牢牢抱在怀中。
她还是不习惯坐在他人的腿上。
“这倒是这么多年来,你第一次与我说这么多话。”她冷冷笑道,“阿姊,你是喜欢我兄长吗?”
“不是。”
“否定倒是干脆。”她环着云梢的腰,手去摩挲腕上的一截红绳,状似不经意问道:“那你当年究竟为何离了我去做我兄长的侍女?”
“你知不知道?那时我厌极了你。”少女额头抵着云梢的后颈,“可你一直都这样绝情,我也是习惯了的。”
终是不欢而散。
回忆倏然终止,她回过神,却见落承尘盯着门外,神色异常。
日光照下,那有一道娇小的影子。
“何人在那!”
那影子一颤,慌忙蹲下身又起来,匆匆跑走了。
云梢追了出去,回来时手中拿了几个瓷瓶。
“看清是何人了?”
“嗯,新入宫的妃嫔,送来了几瓶药。”
“身份。”
“叶离寒,半月前刚及笄。是皇帝微服出行时相中的平民之女,被强行带回宫中,受了不少苦。”
落承尘默然,他攥紧了手,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微微泛白。
“罢了,药拿来,我瞧瞧。”
“是消痕化瘀的。”云梢道。
落承尘阖了眸。
是个善良又纯真的孩子啊……
心中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叫他怒意更盛,偏又觉无力。
如今他身处深宫举步维艰,又能帮得了谁?
他帮不了任何人。
——
是夜,潮湿的热风吹过,雨水打落,顺着半敞的木窗漏进装饰奢华的寝宫,灿金龙榻上卧着一名男子。
“人回来了?”
“嗯哼。”回话的青年发色浅棕,眼眸半阖,口吻轻佻,“太乖了,不喜欢。”
“没人叫你喜欢。事都办好了?”
“当然。”
“啊……”浮途声想起什么,他沉吟片刻,说道:“那个什么十一,王十一?还是什么?”
“吴十一。”
“嗯对,就是他。那个小太监,长得还挺漂亮。”
“怎么,你想要他?”
浮途声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未尝不可。”
墨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不再答话。
“哦?你舍不得?”
“称朕为陛下。”
“此处又无他人,何必在意这么多规矩?”
墨骄眼睫垂下,冷冽的双眸不见温和。他拢着衣衫下了榻,关上了那扇被风雨吹打得吱呀作响的窗。
“这是在宫中。”
“那又如何?”浮途声毫不在意,散漫耸肩。
墨骄不打算与他计较,于是再次上榻,盖上被褥打算入睡。
见墨骄这副样子,浮途声满意地弯起唇,故作怅然道:
“哎,果然,人在宫中呆久了就会变得无趣,呆板,好没意思。”
——
雨水不停,一连倾泄了三日,天色阴沉。
三日浑噩,落承尘一直觉得不适,心中偶尔会有莫名的悸动。
终于,在与盛朝分开的第四日,天放晴了。
鸟鸣声阵阵,冷风自未关严的窗户吹进,拂过温热的面颊,将他从梦中唤醒。
心脏狂跳不止,他捂着疼痛难耐的头坐起身,而耳中一阵嗡鸣,叫他手肘一软整个人摔下床榻。
恰巧云梢在此时端着温水推开门。
“洗漱吧……怎么摔了?”
落承尘踉跄起身,“无事。可有异动?”
“未有。”
落承尘捂着心口,感受着渐渐平复的心跳,良久才答“好”。
他抒了一口气,缓了情绪,接过湿帕擦拭脸颊残留的泪痕。梳洗过后,他换上水色长衫……
忽地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犹如针穿。他感到一阵恍惚,而后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眸光一凛,细看竟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落承尘顾不得天空初霁,气温骤降,只一身薄衫持一柄长剑,便疾步冲出了屋子。
“云梢!”他急声唤道,“去马厩寻两匹快马同我出宫!”
云梢应下,见主子神色焦灼便也不多过问,快步去向宫中的马厩。落承尘转念一想,跟上了云梢的步子。
想来那地方也是有人把守的,云梢一人去,想要避开守卫牵出两匹马,属实强人所难了。
出乎意料的,马厩无人把守,饲喂马匹之人也不知所踪,马儿乖顺地吃着食,两人十分顺利的骑上了马。且他们一路出宫竟无人阻拦,这叫落承尘心中愈发不安。
好在宫门仍有守卫,但几人见落承尘一乘骏马,腰间配长剑,霎时就变了脸色,大声叫到:“快拦住他们!圣上有令,今日无论如何不得放任何人出宫!”
落承尘眉头一蹙,俨然怒了,他一勒缰绳,马儿长鸣,前蹄重重踹向持矛上前的侍卫。
“云梢,拖住他们!”
“是!”
落承尘冲出包围,远处又追来一队士兵,他快马加鞭,将其远远甩开。
“快些脱身!去王府!”
雨后初霁,今日本是出行的好日子,街边却了无一人。
马儿驰过空荡街道,污脏雨水溅湿马蹄。
烈马嘶鸣声好似要将人的心生生撕扯开!
落承尘心中那股痛意越发浓烈。
先前他出宫时少有人阻拦,今日墨骄却如此提防他,光看那呜呜泱泱的士兵他就知道他心中的预感不错。
盛朝绝对出事了。
他恨恨咬牙,疾驰去到盛王府。
府中下人无几,并无异常。可他还是不安。
于是刚一下马他便朝盛朝的卧房跑去,谁料积水太多,石阶太滑,他摔脏了衣衫磕破了手肘,正当他忍着伤痛艰难起身时,一名黑衣卫前来。
“落公子。”长彻恭敬道,随即伸手去扶地上的男子。
落承尘躲开了他的碰触,跌跌撞撞起身,撞开了紧闭的房门。
门开的瞬间,一道身影在他视线中一晃而过。那是个鼻间口中都溢满了鲜血的男子。
男子倒下,酒杯落地,摔成粉齑。
“盛朝!”落承尘双目圆睁,踉跄上前,他跪在地上,轻轻揽住盛朝的头。污水染脏了如玉的面庞,泪水滚落,打湿衣衫。他艰难吼道:“传太医!”
“咳……”
血溅红了衣衫,怀中人意识不清,不住轻咳。黑血从喉管呛出,溅的到处都是。
落承尘目光落在碎了一地的酒杯上。
“是谁……是谁下的毒……”
泪水模糊了视线,落承尘抚着盛朝的脸颊,“那是毒酒……你怎么敢喝的?”
盛朝呼吸越发微弱,痛苦地微张着唇。
“醒醒……”
落承尘蹙眉,强行忍着泪水,他拍打着盛朝的脸:“醒醒……”
“醒醒盛朝。”
不再有回应。胸膛起伏甚微。
“不,不可能……”
他伸手去探盛朝的鼻息,双手颤动不止。
没有呼吸……没有呼吸……
他茫然了神色,不死心地探了一次又一次。
还是没有气息。
没有……
那一刻,落承尘真真感到窒息,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渐渐失去呼吸,那滋味,是即便消了记忆也无法忘记的疼痛。
青丝自发带中脱落几缕,落在肩头接住滚落的泪珠。
莫大的悲痛就要将他淹没。
“再坚持坚持,太医就快到了……就快了……”
他用衣袖擦拭盛朝脸上的血渍,而热泪总是打下,泪水稀释了血液,于是血啊愈擦愈多,不论他再怎么小心都没用。
就是擦不干净。
“……”
他蜷缩起身,额头抵着盛朝的胸膛,脊背不住地颤抖着。
“盛朝……”
“盛朝——!!!”
从一开始的压抑的哭唤,到如今撕心裂肺的喊叫。泪水如洪流般倾泄而下,他终是崩溃了,苍白无力地嘶声痛哭。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是我那天说的话伤到你了吗?
“盛朝……对不起……”
我骗了你,一次又一次。
可你却用自己的死亡惩罚我……为什么?哪里值得呢?不值得……
你该恨我的,而不是以这种方式攻破我内心的防线,叫我后悔。
我想你不知道。我不可能后悔……
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事了,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弃之于不顾。
我原本以为,待这一切结束,我还可以丢弃脸面,对你耍赖,哀求你再原谅我最后一次的……
别这样……
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们都会走的……可你不能,我想你陪着我……等到父亲所愿得成,我们就寻一处山林隐居。我都想好了的。
“盛朝,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