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片珊瑚海》绛狐

12、第 12 章

　　“我能和他学吗？”小芙笑盈盈地问。

　　众人霍地把目光投向杨淏，几位教练更是恣意地流露出暧昧的笑容。

　　只见杨淏闻声回望小芙，淡淡地抛出一句：“烦请把你脸上的妆洗了。”

　　？

　　大家一时愣住。

　　他仿佛没感受到异样，泰然自若道：“你们上的第一课，教练就应该教过，化妆品、防晒霜等物质会对海洋生物造成不可逆的破坏。你是怎么通过考试的？”

　　小芙的脸刷的通红，杵在那儿呆愣愣地看着他，大概是难以相信他长着这一副阳光帅气的脸，语气随和自在，说出的内容却刀锋利刃，当着众人面如此毫不留情。

　　学员们都被镇住。场面一时安静无声。

　　杨淏又把视线扫向其余人：“凡是涂了的人，麻烦先洗掉再登船。”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到几分尴尬。

　　小芙嘴里嘟嘟囔囔着“好凶……”，一边默默转身回宿舍洗脸去了。

　　剩下的人里，已没谁再提想要跟他学潜水。

　　此时杨淏突然转头看向她，时辰吓得退了一步，连忙申明自己的清白：“我什么都没涂。”

　　杨淏没搭她茬，走近两步：“时辰？”

　　“啊，是我。”

　　杨淏用笔挑了挑挂胸前的工作牌，时辰低头分辨他工作牌上的三个系统等级，杨淏语调不急不缓，说：

　　“今天我带你。”

　　*
　　教练们按早已分配好的学员名单，找各自的学生。按要求，为学生们强调安全和注意事项。

　　时辰抬眼看他，没有刚才训人的严肃，声音多了几分柔和音色，加上之前有过两面之缘。时辰觉得与他能少些陌生的距离感。

　　“你是小老板？”

　　“他们是这样叫我。”杨淏无所谓地语气。

　　所以，他不是酒店的司机，也不是跟船救生员，而是，老板……

　　看来这基地看着外表气派，实际上人手不够时，连老板也要亲自下场打螺丝。

　　可杨淏这边没管时辰一脸的质疑，只自顾自语出伤人：

　　“昨天的平静水域练习，麦老师给你的评语是：法兰佐欠缺，还待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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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直白的吗？时辰觉得有点儿丢脸。

　　可转念又想，学生在老师面前有什么可矫情的，不会就是要学啊。

　　于是，坦然点头，说：“是还不太熟练，但我其他项都还不错。”

　　“是么？”杨淏嘴角微微勾起稍许弧度，利索地将手里纸张一卷，“那到海里看看。”

　　说完，迈开长腿朝船走去。

　　时辰暗吐了口气。

　　怎么感觉他，一点儿都没有豆子说的好相处。

　　临开船前，小芙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脸上没了妆容，反看起来更显年级小。她故作无所谓，却没敢再往杨淏的方向凑，随大家在船舱找位置坐好。

　　游艇慢慢发动，驶离小港口，向潜水点进发。

　　清晨的海风吹进船舱，让人心旷神怡。马上就能真正在海里下潜，与大海亲密接触，大家的心情逐渐雀跃。

　　杨淏没让时辰对着海风陶醉太久，唤她到跟前坐，直奔主题给时辰授起今天的课。

　　先考查她这两天课程的学习程度，过关后，给她讲解演示海里怎么调息、等会怎么抓绳下潜、下潜过程中怎么做耳压平衡、安全注意事项等等。

　　时辰很专心诚恳地接受杨淏的教学，一通下来，不得不承认他的高度专业与耐心细致——

　　他会很仔细观察时辰表情，但凡发现她轻微皱眉，便会暂停下来，问是不是不理解。漆黑的眼眸，专注的神情，像随时都能引人跌入他划定的涡流。

　　“为什么这么着急来学潜水？膝盖的伤口好全了吗？”讲完课程，杨淏貌似随意地问。

　　“啊？”

　　“走神了？”杨淏云淡风轻朝她一瞥。

　　“没有。”时辰立即端正态度，“你话题转太快，我没反应过来而已。”

　　“那你得练练反应速度了。”杨淏往资料里添加笔记录，“海里情况瞬息万变，迟钝容易造成事故。”

　　时辰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表面自然镇定，回答道：“都好了，水衣带的是长裤，没问题。”

　　“最好拿防水贴布再盖一层。”

　　“好……”

　　杨淏离开去拿贴布。时辰坐在那儿，手无意识地抚摸膝盖上的结痂处，觉得杨淏这人好一阵歹一阵，琢磨不透。

　　转念又清醒过来，嗯？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去琢磨他？自己是来学潜水的呀。

　　一个小时后，船停泊在一片静寂的海中。

　　时辰环顾一圈，和前几天的体验潜水点不同，今天这片海游人很少，海面平静少浪，确实适合初学者。
　　各自到洗手间换好潜水湿衣，准备做下潜的预备工作。

　　杨淏今天换上了潜水衣，和之前洒脱休闲的样子不同，身着专业潜水服的他，显得很是精英强干，像一名海里的战将，要出征，要征服。

　　连上船后一直躲着他的小芙，视线都忍不住往他身上投去。

　　“快告诉我，他对你一直很凶，不好交流。”小芙低声对时辰说。

　　时辰嗯了一声，绷着脸认真答她：“是的，没错。”

　　小芙笑着轻推了她一把。

　　船停稳，教练们合作，将几根长长的钢杆支离出船身，每根钢杆的顶部系着一根基准绳，绳子另一头延长垂坠至海里。

　　等会下海之后，学员们就要攀附着这根垂直基准绳，学习缓缓下潜。

　　第一次不带浮力工具下到海里，大家心里难免都有几分忐忑。

　　时辰心里虽犯哆嗦，表面却佯装镇定，还会暗自给自我鼓励：放松放松，海里有绳子可以抓着，且旁边有人保护。想想他救那个意外掉下海的孩子，多神勇，多迅速，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正自我安慰，杨淏走了过来，给时辰潜水面镜，看了她一眼。

　　“害怕？”

　　这时，他又是那个带着润泽温和气息的男人了。他语气很定，听不出任何的波澜，但莫名给人安全感。
　　“不怕。”时辰接过面镜，从头顶套下。

　　杨淏转到她脑后，帮她调整带子尺寸，说：“不用有压力，能做到哪算哪，感觉不舒服立即上来，不用勉强。”

　　杨淏带时辰热了身，尔后猛不丁一个轻盈地跨步，率先跃进海里。

　　平静的海面上，溅起了一束小水花。几秒后，杨淏的头才冒出海面，黑发被海水浸湿，滴答落在他肩膀，他随意地将贴在额头的短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浮在海面上仰头看她。

　　时辰紧张地抬脚踩上船沿，伸长脖子往下看。

　　好家伙，脚下的蓝色，深幽浑厚，越往深处看越是不见底的黑，这高度让人脚软。

　　偷眼往杨淏那看，他居然在海水里抄着手，颇有点闲暇地等她。

　　旁边的学员们陆续都往海里跳进，咚咚的声音敲着她脑袋。

　　可不能怂啊。

　　时辰告诉自己，就是往前一跳的事，这么多人在呢，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两眼一闭，纵身往前一蹦——

　　哗！

　　摔进了海里。

　　*

　　从脚底到头顶，霎那透心的沁凉。

　　径直往下跌落，身体瞬间被海水包裹，骤然感受到与平静水域的巨大差距——沉浮、失控。

　　和之前背水肺潜水不同，和在泳池里训练不同，在大海异常空旷的气场下，时辰完全失去了承托，抛却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也失去为自己心理建设好的安全感。

　　时辰在慌乱中，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立即被一阵刺痛从鼻腔灌入，顺着气管冲进喉咙，火辣火辣地疼，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下水就犯了个蠢事！

　　在海里用呼吸来调整紧张，是什么绝世大聪明的办法！

　　她硬生生咽下那口海水，忍着难受，抬手捏住自己鼻子，避免再习惯性吸入。心里虽阵阵发急，但尽量克制住自己：别紧张，别急，不要急……

　　呛过水憋不了多久，时辰在水里睁大眼，慌忙寻找垂吊进海里的基准绳。

　　跳下的位置与预想中的距离有偏差，但万幸绳子距离不远，她很快就找见了。

　　时辰用力踢蹼朝基准绳的方向游去，伸手胡乱地划动海水，将要接近绳子时，立刻迫不及待伸手抓绳，不料一抓竟没够到。

　　绳子在海水里飘动，海里视线亦有偏差，时辰口鼻开始冒出细微的泡泡。

　　用力蹬了一腿，第二次朝它伸手。

　　绳索却腰肢一缩，堪堪略过她的手指尖，一晃而过，又滑开了。

　　呲——

　　这绳子要耍人怎么滴……

　　窒息感渐渐来袭，那口海水呛得喉咙愈发生疼，此时什么腿部踢水姿势，如何调整气息，在海里注意的安全事项……通通被抛离脑后，焦急中只觉身体越来越沉重。

　　她察觉自己开始使不上力，手臂软软摆动，毫无章法的力道不足以支撑她浮出水面，眼睛冒出点点白花，当海水再一次灌入嘴时，终于完全失去身体控制力，歪转在海中。

　　朦胧中，身后一股强势水推力，身体顷刻间被翻直，身后有一只手臂从腋下穿出，圈紧她的身体，猛然一股向上拉扯的力道。

　　一个恍惚，她的头被托出了海面……

　　吸进新鲜空气的一刻，时辰脑子里想的不是庆幸，而是——

　　第三次，

　　这是他第三次，拉自己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