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片珊瑚海》绛狐

5、第 5 章

　　海岛的天一般都亮得很早，即使是清晨，街道已不冷清。人们趁着太阳还在酝酿中，赶早开始忙碌。道旁排排椰高大耸直，蒲扇般的大叶，簇生于茎端向四周展开，铺罩路沿。

　　时辰轻轻地旋动车把手，轻捷地行驶在茂叶下，海的气息裹着风迎面扑来，有些微濡热，倒是有些惬意。

　　从凌乱的行李箱里翻出件桑蚕丝条纹背心换上，背心松松地扎进腰带褶涧亚麻短裤里，衬得她的长腿白皙笔直，干净清爽。

　　该说不说，谢菁菁虽然将她的衣服胡乱塞，但该准备的倒是没见少。

　　水、拖鞋、泳衣、防晒霜等都塞牛津纺双肩背包。将包一甩，挂到肩膀上就出门了。

　　到前台，时辰一说要去体验潜水，服务生立即表示为她订车。

　　时辰想着时间还早，说自己溜达过去好了。服务生说，潜水基地离这有五、六公里呢，如果想自己去，建议在附近租个小电动，骑着去便捷又凉快。

　　这倒挺好。昨晚逛街时辰就发现了，里亚岛上，满街满巷的摩托和小电动穿梭，无论是本地人还是游客，出行都很喜欢这种交通工具。

　　服务生还贴心地给时辰拿了张岛上的地图，指了路。

　　这么短的距离怎么难得到她，时辰踌躇满志地出发。

　　一出酒店大门，就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举手放额前挡了挡，又从背包里翻出一副墨镜戴上。

　　海岛的早晨，日头高起，好在暑气还未达最霸道的时候，不影响出门。沿着服务生刚才的指路，出门没走多远，抬眼便看到一家醒目的租车店。

　　向老板问清租赁方式和价格，她在各色小电动中徘徊，最后选定一辆粉色的。

　　时辰跨上电动，将老板送来的头盔罩上，手把轻旋，启动。小电动从门店钻出，呼啸着开往日光明媚的主街。

　　开始的陌生操控很快得到适应，时辰轻捷地飞驰在椰树下，风如轻纱，从脸颊和光裸的手臂间拂过，心情焕然。

　　只是惬意没持续多久，也就在路边喝了碗凉粉的功夫，太阳跃然当空。

　　真是低估了里亚的太阳爬升速度，再骑车掠过的风，也难以抵消晒在身上的热度。

　　开了绝不止20分钟，时辰身上沁出了汗，渐渐心生怀疑。走岔道了？不是说，沿着海边走就是了吗？

　　自我怀疑5分钟后，眼前终于逐渐出现了几家标注海上娱乐项目的大招牌。

　　视线沿着海岸的栈道眺望过去，高高低低林立着许多商铺，一半都是醒目的海上项目报名处。和旅游手册上看到的所差无异，商家们推出的项目种类满目琳琅，大幅海报上画的摩托艇、拖曳伞、香蕉船、海钓，潜水店更是数不胜数。

　　深度的、刺激的、悠闲的，尽可能满足各类游客需要。

　　记得前台服务生说，再往前走些就是了。

　　又是一片干净的沙滩，之后便赫然出现一栋三层高的建筑。外层蓝色玻璃镶嵌，很是有点现代化的威武。建筑的大门上，一尾活泼的蓝色鲸鱼卡通愉快地喷水，旁边大大的LOGO墙，写着“鲸鱼潜水基地”。

　　就是这里。

　　时辰将小电动停在门旁的椰树荫下。

　　揭开头罩，一脑门的汗，用手往侧梳了一把，发间湿濡。海岛的热度真是不容小觑。想着等会大日头下，还要将电动车开回去，时辰有点后悔今早过分的好兴致。

　　锁好车，再次擦了把脑门的汗，三步并作两步朝基地走去。

　　待走近，感应大门向左右两边滑开，凉爽的冷风猝不及防间迎面拂来，及时地吹散时辰一头燥热。
　　就算最暴躁的人，此时此刻也会忍不住感叹一声，好舒服。

　　基地门店不小，已有客人在沙发区咨询着项目。招待前台有两三位员工，都在忙活，其中一位年轻小姑娘看见时辰进来，忙起身热情地招呼。

　　接待她的姑娘有着里亚岛人特有肤色，健康、阳光。头上戴着印有培训基地LOGO的白色鸭舌帽，身着白色同LOGO印花POLO衫。

　　她主动给时辰端来一杯乳白色的冰镇饮料。时辰喝了一口，咸咸甜甜，有点像陈皮水的味道，很冰爽，解了一路的燥热。

　　小姑娘自我介绍叫小虞，是潜水顾问，又礼貌地问时辰，是来了解体验潜水项目，还是之前有报名申请？

　　时辰拿出了酒店给的潜水卡片。小虞接过看了，微笑说：“这是水肺潜水的体验卡，我这就给您安排。”

　　时辰好奇问：“潜水需要很擅长游泳吗？”

　　小虞说：“水肺潜水是不需要擅长游泳的，我们会安排专业教练来指导您如何使用水肺等潜水用具。海里下潜时，教练会始终潜伴在旁，保证您的安全。放轻松就好。”

　　小虞尽职尽责给时辰科普潜水的好处：里亚阳光好，在海底视线清晰，看到的鱼群和珊瑚都会非常鲜亮。

　　“但是，化学防晒霜不要涂，会破坏海里生物的。”小虞认真提醒。

　　时辰眯眼看向门外，烈日炙烤，不涂防晒霜会把人晒得焦黑脆皮吧，菁菁给她准备的可是比基尼……

　　小虞看时辰担忧，热情介绍：“我们这有长袖潜水湿衣，可以免费租借的。”

　　时辰摇头，贴身衣服，还是穿自己的好。

　　“您看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去选购，都是自营品牌，质量大可放心。”

　　时辰以为，像一般的游泳馆里都会特意设置的水上专卖区那样，至多一间商铺面积，备人之需。

　　但当小虞带时辰来到商品区时，眼前令人惊讶的面积，大大超过了时辰想象！

　　它居然涵盖整一层楼，像个大型超市！

　　商区里各种潜水设备按种类琳琅满目陈设在展示架上，样品繁多，排列得井井有条。里头按区域划分为面镜区、潜水服区、脚蹼区、氧气罐区，还有潜水用袜子、靴子区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几样物品时辰一时看不出用途。

　　不愧是里亚岛的潜水店啊。

　　“这个，是什么，娃娃？”时辰好奇地指着展示柜上一团巨大醒目的柠檬黄色的大圆脑袋。

　　“哦，它是个浮潜用的浮板，新款。”小虞说。

　　“看到鲸鱼下巴那的透明玻璃窗户么。”小虞上前指了指底部位置，亮给时辰看，“只要将肩膀以上的部位穿进这只‘鲸鱼’的头部，身体趴在鲸鱼身上——就是后面连着的那块细细的浮板上，就可以实现在海面浮潜。低头透过鲸鱼下巴的窗户，就能观赏到海底的景色。”

　　时辰张了张嘴，对这么个……设计，不知该发表怎么得体的评价。

　　“这样不会弄湿头发。”小虞心满意得地补充了一句，“有意思吧，是我们小老板设计的呢。”

　　嗯……有意思吧……高科技……

　　小老板设计的，难怪摆在这样显眼的位置。

　　时辰不知是不是该礼貌性地、勉为其难地，称赞两句：“你们的小老板，真是很——”

　　“没关系。我们要买的潜水湿衣在那边。”小虞很善解人意地引着时辰往前走。

　　“我们里亚的海水质很好，很多来里亚的游客，就是为了潜水。本地人啊，几乎都是潜水好手。”

　　时辰点头环顾：“看得出来，若没那么多需求，也开不了这么大的店。”

　　小虞给她挑衣服颜色：“我们鲸鱼在里亚可厉害了。不仅卖潜水设备，开潜店，还有潜水培训基地，珊瑚养殖基地，做许多环保公益。无论到哪里，想潜水认我们品牌，绝对错不了。”

　　小虞抽了件水衣，给时辰看：“这件怎么样？大红大紫，在海里很耀眼的哦。”

　　时辰默默将衣服塞回去：“谢谢你，我还是自己挑吧。”

　　“你可以试着挑些亮颜色甚至荧光色的湿衣，在海里会尤其明显。”小虞怕时辰不好意思，由衷建议，“你这么漂亮，肯定能驾驭住。”

　　时辰又说了谢谢，把脸转向另一边，顺利挑了一件，还想买面镜，小虞却意外劝阻了她。

　　“好的面镜不便宜。如果你只是过来度假，偶尔一两次体验潜水，我建议租就可以了，最多买个咬嘴。”小虞说，“以后若喜欢上了潜水，再买吧。”

　　时辰觉得有道理，便付下了泳衣和咬嘴的钱。

　　*
　　潜水集合点就在基地内的沙滩码头，离船开还有段时间，人工支起一个墨蓝色的大遮阳棚，四排长椅横列，巨大的风扇哗哗地朝着棚内吹。

　　时辰一手提着刚买的新衣，一手拿着牛乳雪糕，踩着点到达集合点。里头已经坐有十几个游客。

　　一旁几个肤色黝黑的男人忙活往一搜长尾船上搬运氧气瓶。

　　临近开船时间，几名身穿潜水服的男人走进遮阳棚里，对照名单点人数，安排游客们有秩序上船。

　　长尾船和海岸的连接依靠一条湿漉漉的窄舷梯，几块窄板首尾拼接成一个约有十米长的独木桥作为上船临时通道。舷梯不厚，看起来单薄，每被一双脚踏上去，都柔弱地上下摇晃。

　　时辰快速将牛乳雪糕都塞进嘴里，亦步亦趋跟着前面游客队伍排队登船，保持身体平衡，小心翼翼踩上舷梯。

　　时辰不怕水，但怕摔。

　　虽小船停泊处海水不很深，但若不慎跌落下去，光想想就够狼狈，会不会受伤还不好说。

　　岂知世事常难预料，往往怕什么来什么。眼见还有两个跨步即抵达船头，偏不知谁家小孩淘气，突然从登船队伍中窜出，手舞足蹈地蹦上舷梯，使劲跺向本就不甚稳定的舷梯，还格外兴奋地朝家人大喊招呼起来。

　　薄薄的舷梯经受不住忽然的重力，被带得大幅晃动，时辰连忙稳住脚掌，但奈何不住身体被连带得摇晃。

　　她心惊胆战地想出声制止小孩，小孩却玩起来没个分寸，看见有人害怕，更是兴奋起来，跺得更是起劲，偏偏家长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舷梯过道两旁扶手纤细，时辰吃力地稳住身形，身上冷汗直流，想着干脆一鼓作气大跨两步直接冲上船去，左脚刚抬起，舷梯却在这时又被重力一晃，紧接着整块舷梯迅雷之势猛然侧身倾斜。

　　时辰右脚跟着舷梯一歪滑，重心往旁一倾倒，身体随惯性，不受控制地，猛然往下跌落。

　　时辰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画面逐渐歪斜，哀嚎堵在嗓子眼。脑中惊慌地闪过几个心念：

　　从这摔下去有多高？会不会很疼？她不太擅长游泳，教练员会及时把她救起吧？会不会严重得要送医？里亚的医疗条件应该不会太差吧？

　　她觉得时间慢了一些，只一帧一帧地催促她往下跌落。

　　千钧一发，前方霍地伸过来一只手，稳稳握住她的手臂。一个反向用力，将她往前方一拽，随着强劲的力道，将她整个人，顺利拉送上了船。

　　有惊无险，前后发生仅在一瞬，却成功阻挡了时辰一场噩梦。

　　终于“脚踏实地”，时辰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心有余悸地往回看。

　　舷梯被弹回，所幸人们前后互相搀扶，没有人掉落。小孩被人拉扯下舷梯，躲在人群后。

　　手臂上仍有温热的力量，就是这份力量刚救了自己。

　　时辰低头，只见握着她胳膊的手，指节曲起微微泛白，声色不动地紧握，修长有力，干燥，圈住，有点紧，有点疼。

　　时辰正要开口道谢，抬眼对上那人的脸——

　　黑色鸭舌帽，遮掩在帽檐下的眉眼舒朗，下颚轮廓清俊，烈日下，还多了几分自带阳光的气息，熟悉得让人恍神。

　　时辰一时理不清，他怎么会在这儿出现？他今天没有工作安排？不用跑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