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黎黎》韵乘

19、孤独是热爱的真相

　　自从在北京的舞蹈比赛中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后，郝圆上舞蹈课的时候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好像舞蹈功力一下子上升了十八级台阶。
　　上完课，郑多站在一旁等郝圆的时候，眉头紧皱，若有所思。郝圆收拾好东西之后，看到他满脸的愁容，不禁有些诧异。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来听听。”郝圆疑惑地问。
　　“你有没有想过先把舞蹈课停了？”郑多试探性地问。
　　“为什么要停？”郝圆吃惊地看着他。
　　“我感觉你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上舞蹈课毕竟会分散你的精力。停了的话你就能更加专心地准备研究生考试了。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郑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说。
　　“学习是学习，上课是上课，不冲突。”郝圆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你这样时间会很紧张，人也会比较累，我担心你身体会承受不了。”郑多语带担忧地说。
　　“我不觉得累，跳舞只会让我充满活力，你看我这一节课下来，气都不带喘的，反而精神更好了呢。”郝圆打趣道。
　　“我觉得做人不能三心二意，既然决定要考研，就要专注在学习上。什么都想要的话，什么都做不好，到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郑多开始讲起了人生大道理。
　　“好像有点道理。”郝圆一下子就被绕进去了，连连点头。
　　“那你准备一下，去和老板说吧。”郑多恨不得她现在立马就停课。
　　“明天吧，婷姐不在。”郝圆回说。
　　“你给她打个电话也行。”郑多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表情。
　　“太晚了，婷姐估计已经休息了，现在打扰人家不太好。”郝圆看了看手机。
　　告别了郑多后，回家的路上，郝圆一直在想，到底该不该停课？收入倒不是大问题，她的家庭条件还算可以。妈妈说，让她专心考研，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操心，家里能供得起。她主要还是不想离开那个开心的地方，毕竟业余时间，就剩跳舞这个唯一的爱好了，而且婷姐对自己很好，和同事们相处得也很愉快。
　　一进家门，韵河就看到郝圆一脸颓废的样子，敏感的她察觉到了事出有因。
　　“怎么了？和郑多闹别扭啦？”韵河以为情侣之间闹矛盾了。
　　“没有，是上课的事。”郝圆说出了原因。
　　“上课上得好好的，又怎么了？”韵河紧接着问。
　　“郑多想让我先停课一段时间，专心准备考研。”郝圆嘟着嘴说。
　　“他说得确实也没错。”韵河赞成郑多的想法。
　　“你也认为我应该停课吗？”郝圆显然有些吃惊，没想到韵河会站在郑多那边。
　　“研究生考试就剩一个月的时间，确实不应该再去做任何无关的杂事，还是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韵河跟郑多所说的话如出一辙。
　　“跳舞对于我来说可不是杂事，那是爱好。”郝圆非常认真地说。
　　“你是在担心会失去收入吗？”韵河想到了生活费的问题。
　　“那倒不是，我妈说她会负担我的一切费用。”郝圆矢口否认道。
　　“那不就得了，既然跟收入没关系，那就更应该停了。”韵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主要是婷姐对我挺好的，同事们都在一块相处得不错，我对舞蹈工作室已经有感情了，要我马上离开，心里太难受了，有点舍不得。”跟郑多相比，郝圆仿佛对舞蹈工作室的感情更深一些。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要是真考上研究生了，你不是还得离开那里吗？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还不如现在咬咬牙，一鼓作气。等时间长了，感情淡了，也就没什么了。”韵河拿出她跟王涛分手时的果断勇气，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她。
　　“真不想去考那个破研究生，让我跳一辈子舞也行。”郝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是在韵河看来此刻的她就像中了邪，胡乱发起疯来。
　　“你这话说得太任性了，和跳舞相比，当然前途更重要。你能跳一辈子舞吗？”韵河犀利地发问。
　　“不知道，能跳多久算多久。”郝圆还想嘴硬一下。
　　“别发疯了。好好学习，做好考研的准备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韵河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谁发疯了？”何萍推开门走了进来。
　　“回来了，快过来帮我劝劝这个疯圆圆。”韵河向何萍招了招手。
　　“圆圆怎么了？”何萍一脸问号。
　　“郑多好心让她先把舞蹈课停了，专心学习。她竟然说不要考研了，要去跳一辈子舞这种胡话，多可怕，我怀疑她是不是跳舞跳得走火入魔了。”韵河吐槽说。
　　“圆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考研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想考了？那你之前做的那些努力算什么，买那么多书，不用花钱吗？你现在已经进入社会了，不能还像在学校一样任性。听话，把舞蹈课停了吧，你得坚定目标，你以为研究生那么好考呢，司法考试我年年考，年年都过不了，何况你还是跨专业，可得上点心。”何萍开始念起了妈妈经。
　　“郑多那么尽心尽力地为你搭桥牵线，你自己想想你说的这些话对得起他吗？”韵河替郑多说了句公道话。
　　“可是我不开心。”郝圆想要强调自己的感受。
　　“你一句不开心就能解决问题吗？”何萍变得犀利起来。
　　“既然大家都觉得，考研比跳舞重要，一对三，少数服从多数，我们总不会害你吧，你说是不是？”韵河接着说。
　　“好吧，我投降。听你们的，我明天就去舞蹈工作室把课停了，专心学□□行了吧。”郝圆想起妈妈也是这样跟她说的，虽然嘴上妥协了，但是郝圆还是心有不甘，毕竟前不久刚刚在北京的舞蹈比赛中拿到了名次，说明在舞蹈方面自己还是挺有天赋的，但是面对家人、男朋友、闺蜜的反对，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起这件事情来，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钻牛角尖了。既然大家都认为考研才是正事，那就姑且听他们一回吧。
　　第二天郝圆来到了婷姐的办公室。婷姐正在翻看桌子上的文件，一抬头看到了郝圆，立马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圆圆，我正要找你呢，你就来了。”婷姐像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她。
　　“什么事？这么开心。”郝圆捏了捏手，发觉手心已经紧张地冒出了汗。
　　“省里有个国际舞蹈教练资格的培训，每个工作室只有一个名额，我打算推荐你去。毕竟上次北京的舞蹈比赛，咱们工作室只有你拿到了名次，我非常看好你。”婷姐迫不及待地和她分享了这个喜悦的消息。
　　“谢谢你，婷姐，不过对不起，我要准备研究生考试，可能去不了，把名额让给更需要的老师吧。”郝圆感到非常的愧疚，就像搬起石头砸了一下婷姐的脚。
　　“那就太可惜了，我看你之前那么积极，还以为你想在这一行深入发展呢？既然你没有这个打算，我就不勉强你了。”婷姐显然看起来有些失望。
　　“还有一件事，从今天开始，我就暂时先不上课了，研究生考试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我没办法两者同时兼顾，只能忍痛割爱，暂时要先和大家告别一段时间。”郝圆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停课，去专心准备研究生考试。
　　“没关系，考研要紧，想回来随时再回来。”婷姐温柔地说。
　　“对不起婷姐，其实我非常喜欢跳舞，但是我的家人、闺蜜还有男朋友都认为，考研才是我应该走的路。所以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郝圆感觉辜负了婷姐的一番好心，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我曾经也面临过同样的选择，当时大学毕业后，父母在太原给我找了一份国企的工作，希望我能够早点稳定下来。这样的日子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头，我都能想象到，未来几十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找个工作同样稳定的人结婚，过几年生个孩子，然后重复爸妈的人生。那种人人羡慕的稳定，对于我来说，却像金丝雀的笼子，虽然看似衣食无忧，但是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小城市。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更想做一只鸿雁，去天空自由地翱翔。所以我选择了出国留学，去从事我最爱的舞蹈事业。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尽管日子过得很苦，需要经常出去打工，但是我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再后来，进了剧团跳舞，站上了更大的舞台，我感觉那才是我梦想中的生活。回望这些年的岁月，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但是人各有志，或许有的人就喜欢在小地方过一种安稳的生活。萝卜白菜，各有所有。要成为金丝雀还是鸿雁，完全在于个人的选择。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而不是别人希望你去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婷姐将自己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讲给了她听，希望她能够有所感悟。
　　“我明白，婷姐，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听完婷姐的故事，郝圆眉头紧皱，思绪更加混乱了。
　　“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毕竟高学历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要是现阶段，有机会读研深造，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舞蹈想跳随时都能跳。”婷姐看出郝圆非常的纠结，于是站在理性的角度上为她作出了一番分析。
　　“婷姐，说真的，你觉得我在跳舞这个行业能走多远？”郝圆直接向婷姐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你想听真话还是好话？”婷姐卖起了关子。
　　“婷姐话里有话。”年轻人都喜欢听好话，但是郝圆更想听真话。
　　“站在舞蹈工作室老板的立场来讲，首先我是一名商人，打开门来做生意，就得考虑收益的问题，我要养活这个工作室。所以我肯定更希望你能留在这里，一直为我打工，考取舞蹈教练证书，多出去参加比赛，收获更大的名气，然后带来更多的学员，这样我的工作室才能赚到更多的钱。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很现实，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好话。”婷姐为她揭开了商人的面具。
　　“我理解，但是我感觉婷姐你一点也不像正经的商人。”郝圆的直觉告诉她婷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开这个工作室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赚钱。
　　“没错，站在艺术的角度来讲，我更希望留在这里的人是真的热爱舞蹈，能义无反顾地准备为舞蹈事业奉献一生。但是说实话，在你的身上，我没有看到这种奉献的影子。”婷姐说。
　　“怎么讲？”郝圆一头雾水。
　　“你一开始就打算考研，来这里工作只是想找个事儿做，后来那个舞蹈比赛可能给了你一层滤镜，让你以为跳舞会有很大的前途，会收获很大的名利。事实并不是那样子的，对于大多数舞者来说，跳舞是一件很平凡的事情，你能安慰自己的只有热爱，日常需要面对的是孤独的常态，这才是舞者的真实生活。你的潜意识里表明你只是想要从舞蹈这里得到名利，并不是打心底里把它当成一种热爱生活的方式。等你发现你可以通过其他的途径来获取名利的时候，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它，选择去做其他的事情。考研就是会给你带来名利的一种途径，所以你才会一直纠结，一直下不了决心。但真实的情况是，你只是在权衡利弊，到底哪个途径更便捷，哪条路更好走。我说得对不对？”婷姐说出了现象后面隐藏的本质，原来一切都是潜意识在作祟。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好乱。”郝圆一时间更加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
　　“你不用害怕，对于年轻人来说，想要成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说明你有进取心，是好事。但是，名利是一把双刃剑，用对了，你就是天才，用得不对，你可能会走火入魔，害了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需要静下心来想清楚，你到底真正热爱什么事情？热爱无关乎名利，它是一种享受，一种快乐，一种幸福。只有找到那样的事情，你才能找到真正的生活。对于我来说，舞蹈就是真正的生活，我可以接受它的平凡和孤独，因为热爱没有目的。”婷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袒露过心扉，这些生命的感悟全都来自生活的智慧。
　　艺术家是成就，不是目的。年轻人总是误以为成功和名利才是所谓的梦想，并以此为目的。中年人的世界，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目的，有的只是细水长流的平淡。
　　郝圆以为，她纠结的事情是，开心和懂事，哪个更重要。殊不知她只是一直在权衡利弊，逃避热爱的事情，原来孤独才是热爱的真相。
　　回家的路上，郝圆不断回味着婷姐深奥的话语，暗自在心里埋下了一粒希望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