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春生藤

5、“活下来的人往往更痛苦”

　　宋玟遇见的年轻人，正是姜闰。
　　祷告完毕，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对着空气絮絮叨叨：“静静，刚刚那个人好傻，村子里这么简单的路他都能走丢，跟你一样，嘿嘿。不然我才不会这么好心帮他呢。”
　　“一转眼你都已经走了六年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有没有坏人欺负你？有没有想我？”
　　姜闰轻轻抚上那片泥土：“我很想你。想你小时候跟着我坐在海边等出海的人回家，想你小学时裙子被树枝划破后抱着我哭，想你初中时被男生表白结果拉着我跑到人家面前说‘我喜欢闰哥哥’。我也很喜欢你啊，可是你怎么还没等到我带你出岛的时候就不要我了呢？”
　　“不说这个了，不能让你为我担心。我已经很好地长大了！哥哥把我照顾得很好。我现在能吃两碗饭，能跑两公里呢！我觉得我也有能力去照顾哥哥了，哥哥真的太辛苦了...”
　　姜闰惆怅地托着腮，目露忧伤。

　　李笙来到宋玟的住处，从门口的小花坛里扒拉出一把备用钥匙，十分自然地开门进了主人不在的屋子。宋玟这习惯真的是万年不变，挺符合他这种单细胞生物的思维的。
　　“沙发上有袜子，真脏。桌子上都是资料，资料上还有咖啡渍，真脏。垃圾都快满出来了也不扔，真脏。”李笙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字：“脏！”
　　“不接我电话是吧？等你回来吓死你。”李笙嗤笑了一声，开始动手做起了家务。当然，手上做事，嘴里还不忘骂着宋玟，顺便给自己贴上一个“勤劳好哥哥”的标签。

　　后山脚下住着的老人果真走得慢，人还倔，不让宋玟背。
　　等两人到礼堂的时候，礼堂里快坐满了人，主持人已经控场，在话筒里宣布村庆即将开始。
　　宋玟将老人家扶到指定座位坐下后，自己在后排找了个空位。
　　村长在舞台旁环视一周，发现了宋玟。他急匆匆地朝宋玟走去：“宋警官，您怎么坐这里？快跟我到前面去，您可是我们岛上的贵宾。”说完一把拉起宋玟，手劲大得骇人。
　　宋玟一个不注意便被扯到了前头。他连忙止住村长：“诶不行不行，村长您等等。百年村庆，村里人才是主角，我坐前面不合规矩。”
　　村长手劲不松，又把宋玟往前带：“那不一样，您可是贵宾。”
　　宋玟一时挣脱不开，只得由着村长。等走到第一排时，村长一放松就被宋玟使了巧劲躲开，往角落里的位子一坐，赖皮地说：“村长您可别为难我，我就坐这儿了！”
　　此时礼堂灯光逐渐变暗，背景音乐也慢慢响起，村庆马上就要开始。村长见状只好作罢，他附到宋玟的耳朵边说：“那您结束了先别走，我有事和您商量。”
　　宋玟赶忙点点头。

　　金水安说得没错，村庆的节目都是老年人爱看的。宋玟看得犯困，想起之前说的大话，不禁有些脸红。
　　“这回怎么不见小金有节目？”
　　下一个表演布置场景的空隙，宋玟周边的村民们聊起了天。宋玟一听跟金水安有关，立马悄悄竖起了耳朵。
　　“你是不是老了脑子都不好了，这孩子都多少年不上台了。”
　　“我想想啊，好像是他妹妹走了之后？噢哟，这都六年了。”
　　“这丫头，多水灵一人，出去了怎么都不见她回来。”
　　“回来干什么？家里就两个哥哥，一个子承父业，一个体弱多病。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闯出个名堂才对得起她爸。”
　　“话不是这么说，这不是个丫头么，怎么也应该小金出去闯啊。”
　　“我说你这人怎么还重男轻女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打渔多辛苦，她一个丫头犯不着受这种罪。我看小金啊，就是不想妹妹吃苦，才把她送出去的。”
　　节目马上开始，村民们收了声。但这番议论落在了宋玟心里：“原来小漂亮还有弟弟和妹妹。”

　　“宋警官。”村长见宋玟无聊到打盹，便把他叫了出来。
　　宋玟揉揉惺忪的双眼，十分难为情：“不好意思啊村长，我早上没睡够，有点犯困。绝对不是节目不好看！”
　　村长了然地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宋警官，您和小金是朋友吧？”
　　宋玟也不知道哪来的骄傲，自豪地说：“那当然。我们可是不用说敬语的关系。”
　　“唉...”村长哀切地看着宋玟，“那您帮我劝劝他吧。”
　　村长的神情让宋玟惊得睡意全无。
　　“这孩子，是我们岛上的宝物啊。他打小就机灵，跟着他爸一起出海，跟着村里人一起打渔。长大后就更乖了，谁家有个什么事儿，都爱找他帮忙。村里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他出去读书那会儿，大家都想他想得不行。但是自从他爸死在船上之后，他就变了。”
　　“他爸爸...去世了？”
　　“嗯，十年了。”村长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怀念，“他爸死了之后，小金就变了，变得不爱笑了。虽然对着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哪能瞒得过我们这群看着他长大的人。他笑，只是为了不让我们操心。我们这些老骨头啊，实在不忍心看到他这样，就时不时地劝他出岛去城里找他妹妹。”
　　“您是想让我也帮忙劝劝？”宋玟的心思滚了几圈，明白了村长喊他出来的用意。
　　“真不愧是宋警官。”村长恭维了一下宋玟，“这孩子太固执了，我们怎么劝都没用。您是城里人，又是他朋友，您跟他讲讲城里现在的变化，让他对外面生出点兴趣，离开这儿吧。”
　　“可是岛上不是还有他更好的朋友吗？您怎么会想到让我劝？”宋玟感到不解。
　　“他们跟小金是一伙儿的，都听他的，没用。”其中就有村长的大孙子，两祖孙在金水安的事情上有很大分歧，谁也不服谁。
　　宋玟想了想之后答应了村长，他也觉得像金水安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呆在岛上太浪费：“那我试试吧。不成功的话村长您可别怪我哟。”
　　“不会的。”村长感激地抓着宋玟的手臂，“多个人劝劝就行。”
　　宋玟肉疼，扎扎实实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