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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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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病房内,魏澄缓缓醒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与纸张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靠窗的沙发上坐着人,阳光在他的侧脸洒下金光。
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有着和魏澄相似的样貌,只是气质截然不同,一双眼睛狭长,让他更显得强势。
“醒了?”
“啪”地关上文件,魏褚庭从沙发上站起:“昨天凌晨我接到医院的电话,你喝酒喝到胃出血。”
“不给我一个解释?”
躺在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哥……我没事,就是一不小心喝多了。”魏澄眨着圆眼,故意露出手上的留置针卖惨:“下次不会这样了。”
“别告爸妈,好吗?”
这显然不是实话,他眯了眯狭长的眼,弟弟长大了,也学会隐瞒了。
微风拂动纱帘,阳光透窗而入,白色的的房门没关严,微微敞开一条缝隙。
陈泽西从电梯走出来,手上提着三层加厚的保温盒,炖的软烂的玉米排骨汤随着步伐的晃动,荡出甜香。
挂掉助理的电话,男人正欲敲门,便听到说话声。
“昨天送我来的人……我不知道是谁。”
少年略显虚弱的声音里带着冷漠:“那人是陈泽西……我不认识他。”
“那就好,以后你少和他接触,这人城府太深。”
“知道了,哥。”床单白的太刺眼,魏澄移开视线,也敛去了眼中的情绪。
“我和陈泽西不是一路人,我知道的。”
轻轻的声音在房间响起,似乎久久不散,这句话是说给哥哥听的,也是在告诉他自己。
风突然吹得更猛了,窗帘乱飞,门也“砰”地一下关上。
有丝丝松香浮在空气中,魏澄心里一空,他看向关着的门,可透明的隔窗外并没有人。
“我还有事,晚上再来看你,还有,画展已经在开始布置了。”
“嗯……好。”他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悬空的心又落回原地,也许是他多想了。
而在医院偏门的角落,那桶精心熬制的排骨汤,已被人丢弃在肮脏的垃圾桶里。
开锁声响起。
坐在驾驶位的助理还在晕晕欲睡,下一秒就被大力关上车门的动静惊醒,原本还要好几个小时的老板去而复返,手里的保温桶也不见了踪影。
一言不发地坐上后座,陈泽西手上的打火机幽幽亮起火光,烟草点燃飘起缭绕的白烟,借着烟雾的遮挡,他收起了往日的沉敛,少见的显出一点戾气。
魏褚庭……哥哥,亲兄弟,魏茵集团。
其实早在酒吧重逢时,他就猜到了魏澄的真实身份,毕竟京城魏姓只有一家,只是在今天这种情形下,猜想猝然被证实……男人平直的唇角微微勾起弧度,显出几分嘲弄。
压抑的气氛在狭小的车厢蔓延。
助理想要察言观色,透过中间镜看向后座,却正好与男人对上视线,那眼眸黑的渗人,瞬间,寒意遍布全身。
烟在指尖燃尽,陈泽西任由猩红的灰落在昂贵的西裤,他的目光转而落在一旁的黑色文件上。
文件开头是几个大字,“象征与写实画展”其后紧跟着两个名字,其中便有魏澄,正楷印出的字体方方正正,看不出来差别,可他却看了许久。
而后才打开了聊天软件,发出了消息:画展的事你安排,我不参与。
对面的人没回。
医院花坛的中央的玉兰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徒留光秃的树枝在空中蔓延。停在路边的黑车迟迟不走,后面的车主不耐烦的直按喇叭催促。
嘟嘟的喇叭声吵得人心烦,陈泽西放下手机,低声道:“走吧,回公司。”
汽车绝尘离去,空气中扬起细小的微粒,片刻后又恢复了宁静,无人知晓他曾来过。
住院的滋味并不好受,在熬过漫长的两个星期后,魏澄才得以出院,且出院的时间好巧不巧,正是画展开放的第一天。
“欢迎参加本次象征与写实画展,祝您观途愉快。”从检票员手中接过纪念票,再穿过过长长的廊道,这才正式进入第一个展厅。
入目即是一面连天接地的素墙,生生挡住了去路,让人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看,而后就会被热烈明艳的色彩夺去心神。
以瓶花为主题的大尺寸油画直击人心,暗色背景衬出花朵恣意张扬,冷暖色调的巧妙又让凌乱中显出秩序之美。
油画的细腻笔触为整幅画蒙上一层朦胧,减少了色彩对冲的凌厉,多了一份朦胧与神秘。
且油画左侧的介绍栏上,赫然写着“魏澄”二字。
这是他的画作,也是他的画展。
耳边是路人不绝于口的赞叹,闪光灯不断亮起,魏澄站在远处将参观者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佯装平静,似乎没有丝毫喜悦,却在不经意间,抬手掩住嘴角的笑意,但眉眼间那猫儿似的骄矜,却是掩都掩不住。
再往展厅里走,浓烈的色彩贯穿始终,对比强烈,大多以瓶花为主,也有少数的人物主题,但都给人带来主观纯粹的视觉享受。
然而在画廊尽头的转角,魏澄瞥见了那抹一闪而过的身影,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是陈泽西。
不要过去。理智告诉他,两人即使重逢也还是陌路,可身体却已然更快一步,他抬脚跟了过去。
转角来到了第二个展厅,视野猛然开阔,可人来人往中,并没有那个人。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魏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塑料玩具发出咿咿呀呀的动静,展厅里不知何时来了群嬉戏打闹的小孩,运动鞋在静音板上划出刺耳声音。
那声音突然离得近了,魏澄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腰间传来疼痛。
在即将落地的那几秒,他脑海中记起一些散碎的片段。
深蓝色的织锦领带近在眼前,记忆中的他艰难伸手,松松拽住领带一角,然后紧紧捏在手心里,便没由来的感到安心。
是谁?是在哪发生的?他分明不记得有这件事。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来,一只有力的手臂承托住了魏澄,他跌入温暖的怀抱,映入眼帘的,是那条蓝色织锦的暗纹领带。
距离太近,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沉稳有力,是陈泽西。
那天抱着他去医院的人,也是陈泽西。
“大哥哥。”衣角被扯了扯,魏澄低头,看到了豆丁儿般大小的小孩,“大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撞到你的。”
放在腰间的手撤开,他赶紧站好,勉强对小孩笑了笑,“没事,哥哥不介意的,你快去玩吧。”
小孩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向自己同伴跑去。
“下次小心。”陈泽西开口道。
“嗯……我知道。”魏澄心乱如麻,眼睛直直盯着地板,终于,他抬头道:“我……”
还未开口,他便顿住了。
因为陈泽西已经走远,独留背影。
他对自己宛如对待一个陌生人,连救下即将摔倒的自己,也只是举手之劳,魏澄愣愣地想到。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可是展厅的循环系统呼呼地出着风,带着冷意的风拂过后背的衣料,让他浑身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