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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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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中的混子太妹比职业中专还多,可能是地处城郊的缘故,也可能是他们本来就是被中考筛子抖落下来的失败者的,总之覃霖跑通学,在上下学途中,见过太多情爱与霸凌。
学校对面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平房,你以为多朴素,可踏进小巷,就知道这是蛇鼠窝,网吧酒水烧烤歌厅台球厅鳞次栉比,像黄土地上一颗集中着冒黄脓的痘。
覃霖是泡在黄脓里长大的。
高二,初夏,覃霖即将升高三,班主任成天嘴皮磨出茧,班里成绩能上四百的也就只有覃霖一个,这还是文科班,班主任叫覃霖进办公室,让他最后这一年多一定要努力,往死里学,要不以他现在四百出头的成绩,上个二本都够呛,覃霖屁都没放一个,干点头,班主任手支着脑袋不住叹气,教室那边却忽然爆出一阵夸张的“哇——”。
“这群兔崽子又闹什么妖,”班主任起身,对覃霖说,“你回教室吧,咱们这学校,环境是不尽人意了点,但老师相信你,有心在哪儿都能办成事。”
覃霖还是只点头,推开教室门回出去了,刚进教室,他就看到一群人聚在班级混混头子沈海洋身边,无数双眼睛看向他手里的智能机,嘴里一齐爆“操”。
班主任拿着教棍进来后,大家才不甘不愿地回了位置,他明显看到沈海洋举着手机在玩,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神情自若的让大家拿出语文书,开始上课。
覃霖同桌张米是个女生,她留长发,留遮住眼睛的刘海,很爱看小说,花火系列出一本她买一本,还很爱八卦,在班主任进来前,她就将沈海洋手机里的东西透露给了覃霖。
事情并不多惊天地泣鬼神,不过是高三有对情侣在教学楼天台□□被拍下来传到□□空间,从今早开始就被传疯了而已。
张米唏嘘:“我觉得他俩好惨,听说学校已经知道这事了,这事儿挺恶劣的,还影响风气,退学是肯定的,就是脸都丢光了,我要是那女生,我准得自杀。”
很恶劣吗?很影响风气吗?十中不是经常有人发情在厕所就开干吗?尤其是器材室,废弃的旧礼堂,更是重灾区,数套套都数不过来的那种,他们只是不幸在被拍到了吧,可为什么要在天台做呢,找刺激就要承担风险啊,他们这不是活该吗?
覃霖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在心里对那对情侣,对这所烂掉的学校做着无情的审判,可表面上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你不想看那个视频吗?”张米趴在桌上,侧着头看他,“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覃霖低头很认真的做笔记,他有什么好奇的,那视频他早就看过了。
十中烂归烂,门禁倒是搞挺严,通学生没通行证下午都不给出去,覃霖的通行证被偷了,这学期第五次了,不用想就知道准是沈海洋那群人干的,这很正常,班里经常有通学生的通行证被寄宿生偷,他不过是众多受害者之一,但下午他必须出去,因此他很寻常地去操场,翻墙逃了出去。
他家在学校对面那群密密麻麻的平房最深处,三间房并立的屋子,没互通,一间做网吧,另两间是家里人住的,覃霖照例先去巷口饭店要了三份快餐,到家后,先去网吧扔给埋头打游戏的老爸一份,再回房间,去给他姐喂饭。
覃思思的房间挂满了白裙子,乍一眼看其实挺唬人的,但覃霖习惯了,他把两份饭放桌上,再叫在床上拿着笔乱画的覃思思过来。
今天覃思思可以学会自己吃饭吗?覃霖将勺子递给覃思思,将饭菜都摆开,期待地看着她。
可覃思思只是将勺子插进饭里,沉默着并不动作,两秒后,她忽然尖叫起来,手抓住勺子疯狂左右摆动,将米白的饭粒撒得到处都是,门外传来老爸的破口大骂:“让覃思思那赔钱货把破嘴闭上!天天叫叫叫!老子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覃霖目光一沉,却只是握住了覃思思的手,不断抚摸她后背,让她稳定下来,覃思思并没有病,她是十中近五年来唯一有望考上重本的学生,只是她的白裙子脏了,总能洗干净的。
喂完覃思思的饭后,覃霖拿电脑放了集绘画课给她看,覃思思拿着白纸和笔,眼睛亮亮的,学着视频里的人画画。
覃霖终于有时间吃饭,菜已经几乎凉透了,饭还有一点暖意,他没所谓,拿出手机,边刷空间边吃,突然屏幕上方弹出好友申请,覃霖本来想无视,可那人却给他发来一句消息:覃霖,十中天台的视频,是你拍的,对不对?
“操。”覃霖咬牙暗骂一句,同意了那人的好友申请。
还没等覃霖去那人的个人资料和□□空间侦查一遍,那人就再次发来三条消息。
—你好。
—我叫岑泽。
第三条消息是图片,里面是覃霖举着相机在拍天台,即便只有个背影,但覃霖很高,近一米八五,而且在一水非主流颜色各异的碎发男生中,他剃了个格格不入的寸头。
但凡这张照片流出去,覃霖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覃霖被气笑,很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点意思。
晚自习六点五十开始,覃霖在十中围墙外吸掉半包烟,吞云吐雾中他单手回那个名叫岑泽的傻逼发来的威胁,他讨厌一切棘手的事情,他生活已经缠满了麻烦,半点都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耗费精力了。
—你想怎么样?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什么年纪,总之消息回得倒挺利索。
—两件事。
—七点半来实利木厂的秋千前一趟。
—帮我追到周谨桦。
事情不可避免的变得复杂起来,覃霖确定不认识岑泽这个名字,可这个人却好像对他很熟悉,首先是老妈曾经在实利木厂上过班,他小学期间在实利木厂住过三年,其次是周谨桦,覃思思的朋友,和覃思思同年,十中现在高三的年级第一,他在实利木厂居住期间一起玩过的朋友。
这个“岑泽”到底是谁?
覃霖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无论在亲朋好友还是老师面前,始终风评为“死读书,不知变通”的木头脑袋,从来都是没什么求知精神的,可这个“岑泽”让他太不适了,他不去会会,夜里做个梦想起都会膈应得犯恶心的那种不适。因此覃霖人生中第一次翘掉晚自习,回家骑上自行车,拿上折叠刀,前往离十中三公里左右的木厂。
自从五年级爸妈离婚后,覃霖再没有去过实利木厂,算来得有六年多了,璒立经济发展算滞后,可覃霖实在路痴,硬是跟着路标找了半个多小时,几乎正好七点半,才到达了实利木厂。
可出现在他眼前的木厂,和覃霖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虽然他记性算不得太好,但小时候对实利木厂那成千上万高垒着的木材,树木的气味,轰轰响动的巨型机器的印象几乎是刻进了他脑海里的,可此时眼前的木厂,漆黑,破败,荒芜,只有曾经储放成品木片的那间厂房敞开着,里头一盏灯白朦朦地亮着,厂房前的秋千已经锈迹斑驳,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覃霖拿出手机,点进拨号,110和手里弹开的刀都准备待续,覃霖给岑泽发过去一句我到了之后,就在秋千旁站着,如果五分钟内没有人出现,那他就离开。
木厂地处城南郊区,周围没住户,农田和深草倒是不少,死静的初夏夜里,只有虫鸣蛙叫。时间过去两分钟,还是没人出现,不过覃霖手机倒是响了,估计是班主任发现他逃课联系了老爸,这个电话是老爸打来的,如果真的遇险,在与老爸通话中也很好将消息传递出去吧,覃霖犹豫两秒,谨慎环顾四周一圈,才接通了电话。
“你他娘的又作什么死!不上晚自习死哪去了?!”老爸的话像一个个鞭炮在覃霖耳边炸开,变态似的,覃霖现在听着这样暴躁的辱骂居然会觉得有安全感。
“我有事。”他很平静地回答爸爸。
老爸又在电话那头开始继续炸炮,覃霖奇异地放松下来,甚至把玩起手里的折叠刀,就在这时,木厂门口那边穿来一阵粗喘,覃霖迅速回头看向门口,弹开刀尖,对电话那头说:“如果我等会喊救命,你要帮我叫110,我在实利木厂这里。”
可能是在喝酒,老爸嘴里的辱骂很突兀地拐成语调上扬的质问:“啊?你说什么?”
秋千对着的那间厂房里朦白的灯完全照不亮木厂门口那边,覃霖不是很敢迎上去,他十八,阴沉郁郁,负担万千,不敢死。
粗喘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覃霖猜出是有人在奔跑,是那个“岑泽”吗?约了人却迟到,而且要跑着来吗?
黑暗中渐渐显出一个瘦高的轮廓来,覃霖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一手紧攥着刀,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直到他在灯光下完全显露出来。
是个男生,看上去和他同龄,很白,短发和眼睛都很黑,算好看,覃霖在心里朴素客观地总结这人的外貌,最后认定,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就是岑泽?”覃霖依旧攥着刀,警戒地问。
男生点头,他眼神亮晶晶的,很期待什么似的,可等他目光落到覃霖手里的刀时,他眼神瞬间沉了。
覃霖看戏似的,看他的眼神从小狗期待肉骨头时的亮莹莹变成没吃到骨头的泪盈盈。
真的比戏还离奇,岑泽居然哭了。
“你有病吗?”覃霖问出今晚的第二句话。
“覃霖,”岑泽开口,不知道是不是跑了步的原因,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还很委屈,“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