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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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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苏韵熙薨殁,苏韵锦就没参加过什么宴请,如今到徐国才几天倒是把这一年多的缺儿全给补上了。苏韵锦撩起眼皮直盯着王座上的公荀,看着与使臣笑谈的公荀,苏韵锦恨不得现在就提刀把公荀改成肉馅。
番邦使臣:“哈哈哈,小臣准备的歌舞怕是入不了徐王和王妃的眼,听闻徐王精通音律,谙于器乐,曾经与王后琴箫和鸣,引得一段佳话啊!”
淳妃:“使臣大人知道的还真不少,王上箫音清丽,想来也是无人能及。”
番邦使臣自觉这马屁拍的又响又好,哪想这一下不光拍到马腿上,还拍在了好几条马腿上,若不是淳妃不走脑子的一心想着奉承公荀把话接了过去帮使臣挡了灾,估计没一会儿,使臣就会被苏韵锦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淳妃能不见缝插针的逢迎公荀嘛!淳妃虽是徐国后宫唯二的妃子,可她自己心里明净的公荀不喜欢她,把她摆在后宫一是为着她父亲是开国功勋临终之时把自己托付给了公荀,二是满朝文武天天嚷着后宫空悬。淳妃未进宫之前,觉着即便公荀没有册立自己为后,可宫里唯她一人,早晚有天公荀会倾心于她,怎么磨软一个男人的心,淳妃还是挺有自信的。哪成想入宫之后公荀上她殿中的次数一只手掌就能数得过来,她这浑身解数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淳妃这独一份的宠爱还没挣到手,公荀便又册封了一位妃子。哈,若是哪家达官显贵或是哪一国的公主,淳妃兴许不当回事,可那贱婢竟是个从行宫里带回来的厨房丫头!若不是真动了心,公荀会册立这样一个女人为侧妃与她平起平坐?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可恨的是她几次三番给那贱婢使绊子,公荀都护着对方,为着不让那丫头受伤,任可自己去挡鼎沸的热油!这么一比,公荀与她和那贱婢的态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淳妃心里一直压着这股子邪火,这两天刚顺了些,不为别的,就为番邦使臣与苏昭二殿下到访徐国,大小宴请公荀只肯带着她。这说明什么,说明贱婢就是贱婢,终究难登大雅之堂!这种彰显国体之事,只有她淳妃能撑得起场面来!
可这种好心气,没几天就不是个味儿了。为啥?还不是因为那苏昭二殿下。这不,淳妃才顺着使臣的话说了一句,那吹捧的词还没连珠炮的往外蹦,那位就开始了。
苏韵锦:“淳妃娘娘如此形容,定是听过徐王演奏?”
苏韵锦垂着眼帘像是在看手中的酒杯,外人看来只觉得这人少了些礼数,只有苏韵锦知道,若自己这会儿抬头,公荀定会从他无法收敛的杀意里觉察出些端倪。
听?淳妃暗自腹诽,自打王后娘娘薨殁,公荀就把那只玉箫同王后娘娘的玉琴一并收入阁中不再吹奏,她见公荀一面都难上加难,更别说听公荀吹曲儿了!可哪能让旁人知道这些,于是淳妃立马为自己争脸面,顺嘴说道:“那是自然!”
完喽,就这一句话,彻底捅了马蜂窝,苏韵锦嗤笑一声:“哼,使臣大人也说了,曾经!人死灯灭,红烛留下的不过一行血泪,早就不着痕迹的替换了新烛,火光摇曳,呵,谁还记得昔日的灯影,是吧淳妃娘娘!”
这之前要说苏韵锦是绵里藏针,现下就是明火执仗了,哪个傻子听不出来这苏昭二殿下是为着自己香消玉殒的姐姐抱不平呢!使臣知道是自己挑起的祸端,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二殿下,是我们准备的歌舞不精彩吗,您怎同淳妃闲谈上这个。”
“闲谈?!”苏韵锦重复着,把这平淡的字眼儿愣是渲染上了满满的嘲弄,他只拿眼尾扫了一下坐在公荀身边的淳妃,不屑道:“我还当挤占了我姐姐位置的人是个什么人物呢!”
“你!”淳妃气得差点翻白眼,刚要发作又突然反应过来苏韵锦是苏昭的二殿下,是与徐国实力相当邻邦的未来王主,这口气能不能出,还要看公荀是不是站在她这边。淳妃微一侧首,便见公荀正在旁边自斟自饮呢,完全没有因为苏韵锦的挑衅表露出半分的不悦。
哈,淳妃这下可算明白了,公荀不让那贱婢出席哪里是看不上那女人,而是把她淳妃当成前任小舅子的出气筒!想得美!她才不受这份气,她身为将门之后都被苏韵锦这般奚落,那身为贱婢却高居妃位的熙妃呢?!虽然扳不倒那女人,可借二殿下的手羞辱那贱婢一番也是好的啊!淳妃真想看看公荀是顾及旧爱之弟还是新欢的脸面。
淳妃压下话头不在同苏韵锦争辩,低声吩咐随侍的婢女:“你去熙妃那,就说王上请。”
侍婢微怔,也不敢妄自踹度主上的意思,匆匆行了礼便快步办差事去了。见淳妃收声,苏韵锦也懒得继续找茬,这些个破烂事归根结底都是公荀的错,跟旁人没关系。若不是话赶话把事僵在此处,苏韵锦真没打算为难一个女子,何况他此刻正等着哨音,真没心思和人斗嘴。
苏韵锦摩挲着酒杯,微向后仰,见他如此动作,站在他身后的文烈便附耳过来。
文烈:“主上?”
苏韵锦:“什么时辰了?”
文烈:“戌时三刻。”
苏韵锦揉了揉耳朵:“我是酒吃多了,还是耳朵出毛病了?”
文烈自然知道苏韵锦所指为何,低声回道:“确实未响,卑职去探探。”
苏韵锦点点头,继续玩酒杯,若按他的安排那位熙妃这会儿已经出宫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与心上人林昭相会了。公荀会怎样?一国的妃子竟然与人私奔,哈哈哈哈,公荀的脸要往哪里搁?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文烈便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苏韵锦微侧首听文烈回禀。
文烈:“主子,文玲说人没带出去,刚才徐王传旨,要熙妃来麟堂殿见驾。”
苏韵锦眉宇微凛,尚未开口,大殿里就响起了內侍的声音:“熙妃娘娘到!”
这位熙妃衣着素雅,与华服拽地的淳妃果然是两条路数,怪不得坊间盛传,徐王宫中的两位妃子一个艳丽非凡,一个清新雅致,使臣忙不迭的行礼奉迎。苏韵锦却觉得一口气郁在胸中。
自打他遇见林昭,就开始让细作接触熙妃,可那女人不知道是疑心太重还是太过细腻,言语行为上都滴水不漏,若不是假意以林昭性命威胁她,她才不会应下偷逃出宫的计谋,好不容易借着今日宴请安排了歌姬的马车让熙妃离宫,却不想这临门一脚全被公荀给搅和了!
苏韵锦挥了一下手,示意文烈自己没有其他事情要吩咐,虽是一句话多余的话都没说,可文烈却知道他家主子这下是动了真气,讪讪的立在苏韵锦身后,盘算着晚上怎么给主上顺气,要不然就不留余力的跟主上打一架??
苏韵锦自顾自吃酒,使臣却忙着起身参拜,口中还不忘说好听的:“哎呦喂,熙妃娘娘还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果不其然,熙妃娘娘与淳妃娘娘都是难见的仙娥啊!熙妃娘娘听闻您身子欠安,这酒是小臣带来的人参枸杞酒,正适合体血虚弱的症状,娘娘可放心饮用。”
“谢使臣大人关心,我一定尝尝。”听熙妃开腔,苏韵锦倒酒的手骤然停住,抬眼望去,那坐上人竟和他姐姐苏韵熙十分相像。苏韵锦怔在原地,怎会?怎会!公荀在玩什么把戏,那般厌弃他姐姐,事到如今竟然找了个相似之人放在身边?像?像吗?苏韵锦不确定,他离得太远,他该近一些把那女子看得更真切,这女子比他姐姐瘦削太多,不过若要把那瓜子脸圆润起来,她会不会把那八分相像演绎成一模一样?
是姐姐吗?是姐姐!
“王、王姐……”苏韵锦蓦然起身,想离熙妃更近一些,可刚迈开步子,眼前就漆黑一片,双腿一软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唯有苏韵熙温婉的声音穿过生死的屏障在他耳边轻声抚慰:“韵锦,姐姐新做的山楂饴,你尝尝;韵锦,姐姐刚熬了银耳汤,你尝尝;韵锦,你最爱的牛乳酥,快尝尝……”
“姐!”苏韵锦猛然起身,连黄花梨的架子床都跟着颤了一颤,苏韵锦像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撩开被褥赤脚往外跑,一心想去泠月宫看看,是不是自己一直在做噩梦,全然未发觉这根本不是他在苏昭的寝宫。
“主子!”文玲一把拉住精神恍惚的苏韵锦。苏韵锦骤然停住,顺着搭在他中衣上的手看了过去,文玲一凛赶紧松开,垂首行礼,解释道:“主子,您刚才在宴会上昏厥,是徐王派人送您回来的。您哪里不适,可要宣卢太医过来给您诊治?”
苏韵锦闭目长吁一口气,要是场噩梦该有多好。
“主子?”见苏韵锦不说话文玲又轻唤了一声,她自小跟着苏韵锦从未见过自家主上这般失意过,更未见过一身素白赤脚茫然矗在一方寂寥空室内的二殿下。这一年多苏韵锦不着红紫华服,不配珠瑙发饰,就连一日三餐都寡淡如水,以前他还肯留三四人在内殿侍候,如今竟除了娥黛与文家兄妹,谁也近不了身了。
文玲转身拿了鞋子,放在苏韵锦脚边:“主子,入夜寒凉,您金贵着自己啊。”
“我无事。公荀派太医来过?”苏韵锦把脚从氍毹上纳入鞋子里,足上的暖意带着理性悉数运转起来,诸感归位,苏韵锦便开始思量公荀那只狐狸会不会因着这事起疑。
文玲:“来过了,太医说郁结于心、气结于胸,一口气没倒上来,所以就厥过去了。”
苏韵锦:“文烈怎么回的?”
文玲:“自主上晟国之役回到苏昭,这病症便时有发生,您进门前卑职知会过卢太医,他也附和了几句,徐王略带伤感的叹了口气,倒不像是装的,只叮嘱好生照看您,醒了及时通禀他,便回去了。”
苏韵锦:“机灵。”
这要是娥黛被苏韵锦这般直白的夸奖,尾巴早就翘得老高,文玲却沉稳非常:“主子,您是不是因为看见熙妃了?”
苏韵锦看向文玲,早前苏韵熙远嫁徐国,苏韵锦不放心,便把文玲指给了姐姐,后来苏韵熙薨殁,苏韵锦便召回了文玲。文玲很是自责,当初因苏韵熙派她去查公荀过往之事,她没有赶上葳山之行,苏韵熙命殒文玲觉得是自己护主不力,本是打算以死谢罪,却被苏韵锦拦下了。若说除了苏韵锦,他身边的这些人里,文玲是最熟悉苏韵熙的。
苏韵锦:“你也觉得像?”
因文玲之前侍候过苏韵熙,苏韵锦怕她在宫中行走哪日撞见公荀让对方生疑,所以这次接触熙妃之事全由他人操办,今日是要出宫,苏韵锦怕别人做事出差错,才让文玲去接熙妃,哪想人都打上照面了,却突然有內侍来请。
文玲回忆了一下与熙妃相见时的场景。按约定,今晚是在熙妃宫殿的侧竹林相见,那里灯光本就暗淡,再加上竹林叠嶂更是看不真切,好在文玲自幼习武,眼力照寻常人犀利,却也只把熙妃的面容看了六分,可这六分就很相像了。
文玲:“第一眼时,卑职也是吓了一跳,尤其是熙妃那双眸子简直和长公主一模一样,可这熙妃身形却削瘦异常与长公主相差甚多,最关键的是她眉间有花形刺青,寻常人一般不会在面目上行此事。卑职与她交谈,她的声音较长公主温软音色更显沙哑,所以卑职觉得……只是神似吧。”
神似?得了文玲的印证,苏韵锦没由来的心口一紧,才恢复的条理竟疼的乱了章节,他抬手捋顺了一下乱发,掩饰这股子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苏韵锦:“林昭那里就说出了点纰漏,会另想办法把熙妃带出宫的。哦,对了,你让他好好想想,这熙妃到底什么来头,若是敢隐瞒,便告诉他,我与他的约定告罄,我会把他脑袋当礼物送给公荀。”
文玲:“是,主上。”
文玲应了一句并没马上离开,而是抬眼又看了眼面色冷白的苏韵锦。
苏韵锦:“有话就说。”
得了指令,文玲也不啰嗦:“文烈在外院值守,还备了主子的刑风剑,主上若想练剑唤他便可。”
苏韵锦扯扯唇角,一直逼着文烈同他比试,那木鱼小子死活不肯出全力,今日怕也是吓着文烈了,竟想出了这主意帮自己顺气,可这会儿苏韵锦不光心口疼,连脑袋都要炸开了。
苏韵锦:“让他自己守着刑风去,今日我想喝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