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自己看着办

4、今晚的月色很美

　　入夜，清凉的风钻入房间，酒店房间的窗帘缓缓浮动。

　　人都是贪婪的，夏白的脑袋昏昏涨涨，一开始他觉得只要能感觉到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幸福就已经很满足了。可是想想又觉得不甘心，难道他那么一点小小的期盼都是偷来的吗？连黑暗的唯一一丝丝火苗都要被熄灭？果然，命运还是不肯轻易放过他。

　　夏白坐在窗边，指尖拨弄着窗帘下的穗。方流光洗澡出来就看到夏白这样呆呆的样子。

　　”啊，你洗完啦，那我现在去洗。”夏白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

　　方流光总觉得夏白自从回到酒店，就一直在强颜欢笑。

　　今晚夏白控制不住流出的悲伤好像比之前多很多，又开始了，夏白的故作正常，方流光想。

　　夜晚，两人各自躺在标准间里的两张单人床上，黑暗笼罩着整个房间。

　　”夏白，你好像不是很高兴。是今天玩的不尽兴吗？”方流光的声音在夏白左侧响起。

　　“没有不开心”。夏白说。

　　“讲实话。”

　　“真的没有。”并没有讲实话的夏白试图用提高音调来证明第二句否认的真实性，殊不知有些事是越描越黑的。

　　“小白，为什么，我想听你说。”夜晚的静谧伴着这声方流光缓缓的音色泄出来，蛊惑人心。

　　所幸难过但嘴硬的夏白遇到的不是别人，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方流光。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方流光从胆怯敏感的夏白禁锢中拉出来，夏白的心里鼓鼓胀胀的。

　　“听说你有个朋友和我长得有点像，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买水回来总正好听到的。”

　　方流光沉默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

　　“是怎样的一个朋友呢?"

　　"是一个弟弟，之前住在我们家隔壁。皮肤白白的特别可爱，有一双很好看的上挑的眼睛，和你一样的眼睛。”方流光说。

　　但夏白忽然不想听下去了，好想让方流光停下来但又不知道如何结束这个话题。面对面被凌迟的滋味果然不好受。夏白躁动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方流光，好像只要不是面对面就会好过点。

　　背后的声音还在传来。

　　“性格也跟你有点像，软软糯糯的。看到我们总是开心的笑。有一段时间，高考压力比较大，父母对他的期望特别高特别高，再次碰到我们，总感觉笑容背后还有些别的情绪。”

　　方流光叹了口气，接着说：“微笑抑郁症，你听过吧。心情会极度崩盘，但可能会出现一些过激的行为，但是他害怕成为笑柄，辜负父母的期望。所以常常隐藏自己的感受，不对他人发泄，只自己默默承受。直到做了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被父母发现，才慢慢变好。”

　　“那他……”夏白慢慢把身体扭过来

　　“不用担心，现在他很好，只是有些事，我们想起就会有些害怕，害怕有些事来不及。因为从小一起玩到大，我和我的朋友都把他当做亲弟弟。”

　　"这样啊，我以为……”夏白喃喃自语。

　　“你以为什么？所以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以为我成了替身白月光啊喂！怎么办现在要怎么说？难道要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吃醋了。这才是公开处刑吧！胡编乱造之神快出现！快出现球球了！死脑袋快想啊！夏白心里想。

　　"嗯？为什么不开心？”方流光说

　　“因……因为你是天秤座。”夏白说

　　“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天秤座的朋友都特别好看，他们对朋友的颜值要求很高的。我以为你是因为我和你朋友有点像，都长得特别好看。所以才愿意给我做朋友，所以我觉得你有点肤浅。”

　　“哈哈哈，这是什么歪理？你的小脑袋瓜天天都在想什么啊？你这可是没有根据的刻版印象。”方流光在床上笑的前仰后合。

　　歪理就歪理吧，牵强就牵强吧。总比让方流光知道他出柜并且喜欢自己的兄弟强吧。夏白安慰自己。对不起了各位天瓶座大佬，风评被我害，救人小命胜过七级浮屠，多谢多谢。

　　“你怎么知道你长得好看？嗯?丑八怪。”

　　“我只是有点呆，我又不是傻，这点认知我还是有的好嘛！你觉得我丑就多从自己审美上找找问题。”夏白笑着给方流光翻了个白眼。

　　“没有因为相貌和你交朋友”，方流光正色道。

　　“你是一个很值得交的朋友，你很会照顾别人情绪，很多时候为了让我开心，你甚至会委屈自己。如果我是塑料兄弟对你有所图，我会很喜欢和你相处，因为在你身上能获得利益。但我并不是，所以我希望你能开心的，毫无顾忌的和我相处，和你交朋友只是因为你是你，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方流光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和邻居弟弟最像的并不是相貌，而是总是故作坚强，假装无事发生的性格。但他并不打算现在点破，夏白不愿说，他可以等，等夏白终有一天愿意，娓娓道来自己的故事。

　　“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吗？”黑暗中，方流光仿佛看到夏白的眼睛闪烁，轻轻的说着这句话。

　　“都可以。”方流光轻轻回应。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众叛亲离，烂到骨子里也可以吗？”夏白似是不甘心，继续追问。

　　“作为独立人格，不应为世界的期待而活，只应该为自己的期待而活。如果我们凝视于无端的指责中，那这些指责就会变成枷锁。如果我们能不被它左右，跳出来会发现，世俗能给你什么，世俗只能给你指点，其他什么都不能给你。”

　　“当然违反法律和社会道德不可以，毕竟我是因为根正苗红的律师和三观极正的有志青年。”方流光假装正经的说。

　　“切，油嘴滑舌。”一句打趣的话不知怎么流出一丝委屈。

　　深夜，方流光已经睡去，规律的呼吸声在房间响起。

　　夏白背对着方流光，眼角发涩。如果当时，有一人，哪怕只有一人，无论是谁坚定的站在他身后告诉他，他没有错，大胆做自己，或许都不会难熬的度过那么多年。

　　夜很危险，总会让人情绪上头，失去理智。

　　夏白喊了两声方流光的名字，回复他的仍然是规律的呼吸声。

　　他鼓起勇气，走到方流光床边，慢慢蹲下。看着他，他的鼻子挺直，每次笑起来都会露出洁白的牙齿，干净明朗的连夜色都不能与之匹敌。月光静静洒在方流光的脸上，轮廓分明的脸变得线条柔和，静谧催出一分治愈的宁静。

　　夏白俯下身，轻轻的吻在他的脸颊，只一瞬，又小心蹲下。

　　“今晚的月亮真美。”夏白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对方流光低语。

　　很多年，浑浑噩噩的夏白只剩下地上的六便士可以捡。今晚，他抬头看见了月亮。

　　谢谢你，谢谢方流光。

　　谢谢方流光让一滩死水慢慢变得鲜活。月亮与夜色共同窥见夏白的小小心事。无人知，无人晓，秘密被夏白小心的藏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清晨，一缕阳光照进来，方流光正在洗漱，夏白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

　　“我好了，到你了。”

　　夏白听到方流光说话正准备拉下被子下床，就看到方流光只在最关键的地方穿着一片布料，走出卫生间。

　　吓得夏白立即脸红的跑回被子里，转身蒙住眼睛。"喂，你怎么不穿衣服？能不能有一点点边界感！"

　　“嗯？你是不是没告诉我你不是男生？你所谓的边界感是？”

　　好好好，爱上直男是他的宿命，夏白心里默默留下两行清泪。

　　强装镇定是夏白的拿手好戏，只能硬着头皮下床，丝毫不往方流光那边看。

　　人能控制住眼睛，可总是控制不住余光描摹方流光的轮廓。

　　走到卫生间，夏白看着自己熟透了的脸，自言自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冷静冷静夏白，小场面，不要慌。”

　　“你在卫生间嘀嘀咕咕什么呢夏白。早上还要念经打坐一会儿才能洗漱吗？”毒舌方流光说。

　　夏白想：我要是能像神佛一样念经打坐就能心如止水就好了。该死的死直男，一句话击败我心中所有暧昧情绪。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两天一夜小假期咻的一下就过去了。

　　夏白又回到了白天写字楼上班，晚上画画的生活状态。

　　画画对他来说是一种情感的宣泄。无论是快乐悲伤还是对人生的感悟。都能通过画画表达出来。在很多话无人诉说的日子里，幸好还有画布愿意倾听。

　　他很享受夜晚一人坐在画布前的静谧时刻。哪怕随手涂鸦，都让他觉得充实而满足。他愿意花大量时间在一幅画上，直至达到他心中的完美状态。

　　习惯画景色的他，第一次在画布上落下人像。

　　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庞，他望着高悬于夜空，圆满如盘的月亮。层层叠加的色彩让人像显得饱满而魅惑。

　　无人注意右下角，有个仅仅比黑点大一点点的模糊人形轮廓。圆月是风景，清晰明朗的人像亦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