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上传中》模糊的葱头

28、第 28 章

　　果然他的担忧不是毫无道理的，康复师先哄小孩儿似的，和声细语让他自己挪到按摩床上趴着，然后向他展示了几样按摩器械，包括按摩的位置和功能等，笑着来了一句“那我们开始啦？”

　　然后一阵尖锐剧烈的疼痛就从脚踝跟腱处破土而出，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炸到大脑，直直劈进脑仁，疼到他那一瞬张开了嘴但是叫不出声，只发出了些无助的气音。沈奕本来一直平淡地跟着，虽然跟了半天才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要跟出来，现在难道不是独自赶论文的绝好时机吗，但是想了一半，就看到了莫从现在的情况，立刻什么想法都忘掉了，只惊异于康复师下手之狠厉。他满怀担忧地望向莫从，刚刚还只是莹莹一层薄汗现在已经凝了大滴，摇摇欲坠地挂在眉间。

　　或许是为了体面，莫从开始随意搭在两侧的胳膊，现在一只撑在了脸前，手中紧紧攥住了床单，另一只直接横在了嘴前，准备再这么疼就咬住免得惨叫出声。康复师见怪不怪地递给了他一块叠好的毛巾，笑眯眯道：“疼得厉害可以咬这个，胳膊咬伤了还要再治。”

　　莫从还以为是让他擦擦汗的，闻言立刻又委顿了些，接过毛巾时努力克制才不让手抖得太过明显。一旁的沈奕看着简直心惊，这个康复师给人的感觉太温和了，没想到一下手如此利落，他原本只是准备来学学按摩手法，没想到眼前场景如惨烈，他有些进退两难，继续留着不知道莫从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窘境被人看去而尴尬，但走了又担心莫从单独呆着会更紧张，回去写文章估计也安不下心。

　　他还在纠结时，突然对上了莫从的视线，那张脸饿久了有些过于消瘦，但也因此显得更加立体锋利，挺拔的眉骨上缀满了汗珠，还有几颗滑落进浓密的眉间，晕成一片，在柔和的暖黄顶灯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虽然还疼得打颤，目光中却不见畏缩退避，只有澄澈的坚定和一抹不易察觉的安抚意味。

　　沈奕刚刚起头的焦躁被抑住了，耐下性子继续观摩康复师的手法。

　　“诶注意哦，接下来一下可能比较疼哦。”“还好是不是？还能接受吧？”“诶家属可以来看一下，就我画圈这个地方，一定要仔细按摩，手法要注意，要拿掌根，”康复师举起右手，凸出他那块非常饱满健硕的手腕连接处肌肉，指给沈奕看，“就是这个地方，向前推——”

　　莫从在底下咬着毛巾，呼吸立刻急促了许多，双眼瞬间瞪圆了，额间的青筋都突起不少。沈奕担忧地瞥了一眼莫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康复师的手法上，“吃进去一寸左右就可以了，太深容易伤到肌肉，太浅没什么效果，家属没事可以给他按一按，也可以加速康复的。”

　　康复师一边做一边介绍要点，沈奕拿手机记了长长的备忘录，边听边面容严肃地不住点头，莫从趴在下面，疼着疼着就适应了，好像灵魂受不住决定出去呆着，抱着胳膊盘着腿，瞧着麻木的□□被动接受这一切摧折。他有一种沈奕刚开始还关心关心他，现在就只把他当教具的错觉，好像这两个人只是在对着一具假人在教授按摩训练的技术。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身上的汗出了几层，被单枕巾都氤出了个人形，莫从终于听见一句带着笑的“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飘飘摇摇从茫茫远方传来。

　　他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却松不下来，还微微打着颤。吐出毛巾时，他疼懵了的脑子里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我牙好齐”。在沈奕和康复师的搀扶协助下，莫从勉强艰难地翻过身来，半靠坐在按摩床上，努力克制着不要喘得太失礼，但几声低吟还是从紧咬的齿缝间溢了出来。

　　康复师笑眯眯地给他擦了擦汗，又对着沈奕介绍到，“这周我们主要以按摩为主，到下个星期就可以慢慢加入一些力量训练了。家属也辛苦一下，没事的时候帮忙按按，”

　　训练结束后，康复师没有再继续惨无人道地让莫从自己挪到轮椅上，而是提醒了一句“注意不要掉下去哦”，就一手穿过他的腿弯，一手置于颈后，双臂一用力，轻轻松松将莫从公主抱了起来，半转过身，轻柔平稳地将他放到了轮椅上，其间面上和善的笑一点也没有淡去过。

　　在莫从被抱起的瞬间，他和沈奕都震惊了，莫从的眼瞪得比刚刚还大，眼角都扯开了，他和沈奕对视着，旋转了半圈目光却一直黏着，两双眼内照出了对方的身影，还有多到溢出的震惊。

　　莫从被安置在轮椅上，直到康复师推着他“坐稳一点哦，今天就这么多了，我们回去吧。”他都没有缓过来。沈奕也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再一联想自己上次抱莫从差点把自己抱摔倒，沈奕看这个康复师的眼神就更复杂了，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和和气气的大叔，结果下手如此狠辣，做事也利索到超乎他想像。

　　直到跟着一路走回病房，沈奕才觉得刚刚莫从的表情有点好笑，他略微偏过头去，摸了摸鼻子，掩饰了自己不太道德的笑意。

　　“好啦，今天就到这里了，患者好好休息，明天还是这个点哦，”康复师脸上的笑就像是焊上去的似的，对着莫从说完，刚刚还平静的莫从立刻带上痛苦面具，又转过脸对着沈奕：“家属没事可以像今天教的那样，给他多按按。那我就先走啦，二位好好休息。”

　　很快康复师就拎着他的器材，推门离开了病房，莫从目送着他离开，还是不能理解，怎么看上去这么儒雅随和温柔斯文的大叔，下手竟如此之惨绝人寰。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少说还有一个月，就觉得人生简直无望，要不还是元宇宙零号公民，赛博朋克第一人吧，实在是不想遭这个罪了。

　　“你饿吗？”沈奕看时间已经到饭点了，而且莫从一个上午又流汗又嚼毛巾的，估计消耗不少，于是有点担心，“我去拿饭？”

　　“也行，谢谢，麻烦你啦。”莫从的脸上写满了对午饭的期待，一双偏圆的眼都笑成了两道弯月，并且迅速趁着沈奕不在的时间，自己驾驶轮椅解决了一些个人卫生问题，然后乐得没听见沈奕进门，于是沈奕端着餐盘进来的时候，就见莫从在轮椅上喜不自胜地左右摇晃。

　　沈奕一脸莫名：“？怎么了？”

　　莫从一秒就收，一副乖巧等饭的样子端坐轮椅上，“没事……就是想起点高兴的事情。”

　　“？比如？”

　　“比如要吃饭了。”莫从努力结束这尴尬的对话，心中暗骂自己太丢人。

　　沈奕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是见他应该是不愿说，也就没有继续问了，用酒精擦了桌子，喷了手，还想给莫从手上来两下，结果被莫从迅速收回手，拒绝了，于是作罢。他将碗碟逐一排开，沈奕自己的是普通的套餐，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而莫从面前的又是原料不明的糊糊们。莫从盯着沈奕的餐盘，眼中写满了羡慕与神往，但也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连遵个医嘱都做不到，用力挖起一大勺糊糊送进嘴里，莫从愤愤地盘算之后肠胃好了要吃些什么，恶补这段时间的缺憾。

　　“你……最近不上班吗？”这几小碗糨糊吃起来很快，沈奕饭还没见下去，莫从就已经把碗底都刮干净了，勺子往碗中一丢，看了一会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沈奕，莫从提出了疑问，他记忆中沈奕是一个每天忙起来脚不沾地的人，逼着他休息都很难，怎么最近这几天都不见他上班呢？

　　沈奕咽下嘴里的东西，放下筷子：“请假了，等你这里…”…直说数据收集完全会不会显得太不近人情，思索片刻沈奕换了个好接受许多的说法…“…情况稳定下来，我就回去上班了。”

　　莫从经历了刚刚摧眉折腰式按摩康复，现在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瘫软在床上，四肢伸展着，十分不端庄。外表虽然放荡不羁，闻言也一副波澜不惊地样子，内心却是惊涛骇浪，他因为我请假了？！莫从虽然觉得“他为我请假→他心里有我→他喜欢我”这个逻辑链条有点自恋，但又想不出别的什么更靠谱的解释，内心甚至都开始构思有没有可能沈奕先捅破窗户纸，如果真的如此自己应该怎么回应了。

　　但是面上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莫从于是手躲在阴影处猛绞床单，面上还云淡风轻道：“哦哦，那正好休息几天。”

　　很快，下午的时间在莫从划水看文件，专心与损友聊天，抽空向母亲汇报情况，穿插着摸摸鱼中，悄然过去，他也观察了沈奕，与他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第六天决定把网卖了赚取人生第一桶金的工作态度截然不同，沈奕一个下午除了喝水外，几乎全心投入他的工作，手上就没有停下过。莫从不由感叹，人与人的差距真是比人与外星人都大。

　　终于吃完晚饭，在莫从延续了桌面伴侣的责任心，强烈建议沈奕好好休息后，沈奕同意了，将手头的工作做好保存，沈奕关了电脑，驻足窗边稍事休息。天气预报说，今年夏季最后一个台风今日登录，会对华东华南地区造成影响，果然，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天就阴沉了下来，到了晚饭时分，外面的雨就噼里啪啦拍在了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

　　看下大雨很解压，沈奕多立了片刻，终于觉得精神和双眼都休息够了，转头望向莫从，“你要按摩吗？康复师说没事可以多按按。”

　　莫从有一些受宠若惊，他原以为沈奕不会做到这一步的，毕竟他们堪称非亲非故，而且一直是沈奕有恩于他，居然还要如此麻烦对方，他有些不好意思，“呃……会不会太麻烦你……”

　　“还好吧，”沈奕没有提“按摩→恢复加快→早日上班”这个思考过程，“就当练练手，打发打发时间，我书没带来，现在不工作不知道该干什么。”

　　无论听几次，莫从还是会惊异于“不工作不知道该干什么”这句话，装模作样推拒几次，然后就麻溜地撑着自己翻过身去，趴等沈奕的“辣手摧花”，他已经做好了再被按的死去活来的准备了，毕竟上午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如果你疼就和我说一下。”沈奕打了招呼，点开上午记的备忘录，按照里面的手法位置，一一在莫从身上按压推拿过去。

　　莫从做好了刮十二级台风的心理预期，结果来了一阵三四级的吹面不寒杨柳风。嗯？他小小的疑惑一瞬，想起同样的公主抱姿势，沈奕与康复师之间的天差地别，立刻心中了然，于是快乐地全身放松，享受起了这金不换的待遇。

　　但是美好的时光十分短暂，莫从还没什么感觉，就明显的听到了沈奕的呼吸沉重了下来，于是马上表示自己已经好了，差不多按到这里就可以了。再按下去他怕沈奕会累到，也怕自己会起了些什么不该有的反应。

　　沈奕见莫从很坚定，于是便不再坚持，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莫从回忆了一下，从醒来后就没有洗过澡，之前一直呆在空调间就算了，今天一下出了一身的汗，再不洗好像自己心里都要过不去了，更别提明天还要按。

　　犹豫片刻，他还是向沈奕提出了这件事，显然沈奕也觉得这个问题挺重要的，但是他又拿不准莫从现在能不能沾水，于是出门去了护士站，准备问一问。

　　听完他的问题，值班小护士略显惊讶：“你们还没洗过吗，病人现在主要就是复健啦，身上早就没有开放伤口了，家属小心一点，别滑倒就行了。”想了想又笑眯眯地补充道，“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哦，包括洗护用品，我们这里都是有提供的。”

　　沈奕婉拒了她的“男士洗护八合一套装”，回到了病房，并去卫生间研究了一阵，很好，只能感叹莫从家大业大，病房定的很高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