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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别后心事万重(上) ...

  •   夜色深深,寒风凛凛。

      一钩弯月悬挂在天际,清辉洒下。

      房中如同空无一人般寂静,罗玄坐在黑暗深处,满头华发下那双眼睛依旧透出淡淡漠视之感,且烁着深不见底的光。

      一切又过了十六年,他还是罗玄,那个永远都没有改变的他,但岁月的痕迹每个人都逃脱不了,如今的他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生死他早已参透,无论何人,到最后都是一把黄土。

      可随着时间的增长,他心底那种深重而沉郁的感觉就越浓,似乎积累了很多年,一直隐藏在他冷漠的心底最深处。

      他敛眉凝目直对着几案上展开的一张宣纸,笔搁置一旁,砚台墨汁近干。纸上字迹遍布,可一瞬间他心里很空,或者说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心一直是空荡荡的。作为一个神医,江湖上的大侠。他的成就一个接着一个而来,他也想用这一个个的成就去填满,可怎么也填不满。

      罗玄看着那宣纸上重重叠叠的字迹,反反复复,又好似无穷无尽,他不想去思考,只起身推开窗,一阵冷风扑面而过,他希望可以用这冷风恢复往常的清醒。

      雪的清香却让他心底愕然泛起一缕悲怆,他感到身子从未有过的寒冷,冷彻透骨。“哀牢山的冬天就是这么的寒冷,”耳边突然响起他当日说的话,罗玄惊讶于今日他的失常。

      他的眸光终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须臾,又恢复如常。此刻立在窗前的罗玄面容老态却难掩沉静威严,深敛赫然气度。普天之下,他失去了什么,他又得到了什么,他是谁,他是正道人士,还是魔教妖人,这一刻,到了他生命的尽头,他却回答不出。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天地苍茫,天色阴晦,似情非情,似见非见。“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那声音一遍遍回响,前尘往事,错乱交加,而罗玄的思绪如杂草盘根错节,理不清该从何想起。

      苍凌雪寂,岁岁皆枯。他心犹在,似冰不融。漠遂天意,终已不清。“师父…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罗玄心思恍惚,那个果决而不容抗拒的声音响起:“有违道德,于理不合,于理不容!”

      离魂魂断,人去后,飘飘摇摇。原来已经又过了十六年,罗玄啪的一声关上窗,那些话被震得七零八碎,撒得天地间都是。原来她离开这个人世已经这么久了,而他却在这个人世上又接着活了这么久。十六年,是她的十六年,也是他的十六年,却不是他们的十六年。

      “我…”罗玄步履沉稳笃定,话语却颇费踌躇。可却只说出一个我字后再也吐不出第二个字,他有负于小凤,他心里很清楚。可他从不认为他自己做错了,若再给他选择一次,他的答案只是那十二个字。

      但此时惆怅难言说,空对笺凝伫半晌,狠多欢少已成昨。落雪如花,哀牢山冷彻如冰,隔云隔水隔山,也隔芳草意阑珊。不过顷刻之间,回首往事,罗玄心海翻滚,眸子中不明的情绪若隐若现。

      他此半生都跟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初时他是为了一个承诺,也为了心中那点不忍,当着武林众人救下了觉生大师的孩子。可世间事犹如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般,根本是矛盾着的也是不可预料的。

      聂小凤对他所言,一字一句,言犹在耳。罗玄开门步入庭院,冷风四起,吹动着他的衣衫。在这沉重的夜空下,漫天飞舞的冬雪,狂暴而急躁,簌簌而下。雪是纯净的,应该使万物变得纯洁,使人的心灵也变得纯洁,可罗玄只看到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

      雪,在下着,若如能够淹没一切,是否可以把这些年的一切都淹没,如此漫天匝地的下着,就好似那个时候的哀牢山,春花秋月,有的是那个时候的短暂的美好的日子。

      一个承诺,一份不忍,他带着小凤走上了哀牢山。罗玄闭上了眼,感受着这寒风冷冽,感受着这大雪纷飞。觉生大师参不透一个情字,所以他酿成了一个大错,可他亲口跟罗玄说他不后悔,他不后悔与聂媚娘的那段情。

      罗玄忽然睁开眼,身子一悸,心口隐隐作痛。悠悠岁月中,他从未承认过跟小凤的事,他的答案一直都很清楚。可,他却一直很后悔,悔当日的意志不坚定,悔当日的斩草不除根,悔当日的种种之事,却从未悔过他对小凤的那份情。

      他嘴角微翘,眼中有他从未闪现过的气息。虽瞬息而过,可他很清楚亦很明白,他心里其实从未忘却,所以他的心一直都是空落落的,总也填不满,那一角的缺口竟然是在这。

      罗玄就那样立在门前,听着这风声,雪落声。一点一滴,都落入骨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思绪早已万千。

      他现在处的地方,与哀牢山是那么远,又那么近。他负手仰望这世间,面色变幻万千,复杂难明,一切怎么开始的,就怎么结束的。他这半生与她纠缠不清,而她这半生却因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渊,怎样开始就怎样结束,那他情愿从未与她相逢,他从未在众人面前救下她,而她也从未对他存下那些心思,她只是聂小凤,他也只是罗玄。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大雪已经停了,那轮弯月冲破了层层浓墨的云彩闪现出来,他的身影在月光照射下如此孤清,面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又好像什么都看清了似的。看不清的是他一意孤行的十二个字,看清的是他眼中一缕忧郁与悔意掺杂其中的情谊。

      第二日绛雪来看他时,才发觉他竟然病了。这次的病不同以往,来势汹汹,一时间他的脉息竟然若有若无,这让绛雪很是担心。而罗玄却并未说什么,他知道这一天早就该到来,只是在他生命的尽头,他却想去见见她,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那份到了最后他才看清的悔意。

      绛雪却不明白,“她一生作恶,又何必再回去看她一眼?”罗玄目中闪出一层又一层的悔意,“我与她诀别再见时,她曾要我对她所做之事给予弥补,”他阖目,“我对她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已经没有任何印象,要如何赎罪。”

      停了许久,他才睁开眼,眸中却空空落落的。“没有印象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她纵然有天大的过错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有负于她。”这番话他从未想过会出自他口中,或许当悠悠岁月中不再执着于某一件事,看得会比较广阔一些。

      绛雪深吸一口气,只好应允了。“那爹你好好休息,我去安排,”她掖了掖他的被角退了出去。

      当日他还说只要时间过去了,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可以改变,花有开有谢,人有生有死,当然这之中也包括他此时的悔意……

      客栈内——

      窗外西落的残阳还有淡淡的余光,折射在罗玄的脸上,沧桑中多了几分说不清的落寞。他沉默着,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凝望着他眼前的一切。

      绛雪刚才便来说,若是没什么意外再有两日的路程就能赶回哀牢山,绛雪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有着莫名的异样,似惆怅又似解脱,竟从未有过这般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已是深夜,他却还是没有半分睡意。最后一场冬雪下过后,天气已是慢慢回暖。如此在寂静的深夜里,细心凝听竟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虫鸣声,罗玄双眉微皱只觉得这叫声声声凄切。

      心中烦闷下他慢慢走到门边,打开门踱到庭院中,月色辉辉,寒意却凉入骨。那轮明月高悬天际,静静地凝望着这个尘世、这个人间。罗玄眉头依旧深锁,各种思绪激荡不已。他轻轻叹了一声,声音清淡,慢慢消失于风中,而后有个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从他身后传来。

      罗玄面色苍凉,身子缓缓转动。庭院之中也有个人抬头仰望这一轮明月,棱角分明下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隐约可见,他见罗玄望着他略微颔首笑了声:“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看阁下如此神态,想必对此轮冷月颇有感触吧!”

      罗玄嘴角动了动,眼中闪烁。“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声音轻轻而飘忽。

      那人注视着他,语气之中突然多了几分伤怀。“再回首已百年身,再也回不到从前。”

      罗玄淡淡重复着他的话语,目中神色莫测。然后再仔细望向他,注意到他的长袍下隐约绣着几个字,他沉默片刻后道:“想不到在此处能见到拜月教祭司,”(此处引用沧月小说中的拜月教)

      他淡淡一笑,唇角微扬。“我也想不到能见到武林中鼎鼎有名的神医,”罗玄走了两步唇角紧抿片刻后才道:“这个称号我不用已经很久了。”他面上毫无表情,风吹拂在庭院中,越发的凄厉幽怨。

      “哦,是因为她?”祭司没有指明她是谁,但他知道罗玄很明白他说的是谁。果然罗玄微微一震,眸深似海,半晌才回答:“你我同为修道之人,该明白踏上这条路就意味着无情。”

      祭司嗤笑一声,“人生易老天难老,而天若有情天亦老,若能绝对无情则意味着绝对不老。”这番话说出,月下的罗玄,却低首无言。

      “无求者无欲,若活到这份上,活和死之间就没有什么差别。”祭司走上前驻足,心头掠过一丝阴郁。“可你觉得你无欲无求吗?”

      罗玄没有再说,只是垂下的手紧握着,那么的紧,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祭司最后看了他一眼,“这世间的伤心人是为何而伤心,是为求而不得还是为失去的在悲叹。”

      罗玄一怔,眼中有质疑之气掠过。“据我所知,拜月教祭司一贯不离开教宗圣地。”祭司眉目未作稍动,淡淡吐出一句话,“你又为何再次回到哀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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