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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伤高怀远几时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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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不知岁月,而山间的生活寂寞却也清静,一晃竟然已经过了六年。
“小凤,你乖乖待在山上,若办完师父交代的事情还有时间的话我就去给你买布料如何?”六年的时间里青屿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性子更加沉稳了些,也更疼爱小凤了些。
“师父既然闭关了,那不如…”小凤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你就带我下山吧,都这么多年了我就一直待在这哀牢山上。”
青屿眼皮一眨,反手从怀里掏出一件玩意。“别为难我了,这个是我亲手抄写的,送给你。”
小凤小嘴翘得老高:“不要,我就要你带我下山。”
“不行,”
“哼,”她一甩秀发,将脸扭向了另一边。
“好吧好吧!”青屿算是败在这位小师妹的手上了,小凤眼里棱光一闪,“你肯带我下山了?”
“下山真的不行,”青屿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你上次求我的事,我现在可以考虑看看。”
“真的?”小凤高兴得直蹦。
“好了,我该下山了。”青屿抿嘴笑。
小凤一路注视着青屿下山才回去,山间凉风徐徐吹来,小凤虽穿着天相的旧衣物,但一路上蹦跳着,远远看去十分俏皮可爱,她似继承了聂媚娘容貌的所有优点,小的时候还不经意,六年的时间里已生得娇艳动人,在阳光的渲染下,俏丽的脸庞更显得明艳照人。
三日后青屿回了山,不过并没有带回给小凤的布料。小凤还为此生了他好些天的气,青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哄得她开心,看到她终于笑了后青屿也笑道:“真该让师父瞧瞧你这个样子,越来越蛮不讲理了。”
“师父…”突然提到罗玄,小凤心里痉挛了一下。“让他瞧了又能怎样,他对我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不说这个了,”青屿赶忙转了话头,“你不是让我教你丹青吗,趁现在还有时间你要不要学?”
“要,我要学,”小凤顿时一个激动跳了起来,其实不是她要学,只是那日见青屿在院中作画,她竟一下子看得痴了,所以她才吵着闹着要青屿教她丹青,如此才能离他更近些。
青屿笑了声,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疼爱。六年来他按照罗玄的吩咐,尽他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对小凤好,而他也早把小凤当作自己的妹妹一般看待。“今日天气不错,”他看了看四周,“就在院子里吧,我先教你画一个最简单的。”
院内不时传来小凤与青屿的欢笑声,天相听着这声音犹觉刺耳,一时竟出了神到腿发麻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罗玄,然后刚想揉揉腿罗玄的声音便传来:“忘者,忘万境也,先之以了,诸妄次之,以定其心。”
天相脸上一阵羞愧,低下头道:“师父,天相知错。”
罗玄睁开眼,双目安详沉稳,“罢了,今日就到此吧。”
天相起身却并未走动,罗玄沉默了一会道:“记不记得我说过的一切都要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可…”天相吞吞吐吐,面上的愁容谁人都可看到。
罗玄看向他,唇边漾起一个儒雅的笑意。“去吧,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天相一向很敬重罗玄,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离去。罗玄走了几步后便停了下来,六年的时间里一切都如他安排的水到渠成,只是不知为何越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的心中,竟隐隐有着一丝失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若隐若现的失落却始终缠绕在他心头。
不知何时,院子里的嬉笑声早已结束,罗玄这才惊觉他就这般在房内站立了许久,他推开门却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笛声,罗玄怔住,望着笛声传来的地方,目光复杂……
他静悄悄地走近,越往前行,笛声越发清晰,婉转幽然。扩散到风里,慢慢随微风飘过,触到罗玄脸上。然后,仿佛融进了他心里,那笛声在瞬间仿佛穿过了光阴,使罗玄刹那间看到了那一世中那些对她而言最快乐的日子。
笛声戛然而止,小凤转过身去眉眼里尽是笑意,对着青屿浅笑嫣然道:“可好听?”
“你吹的自然是好听的,”青屿说得很诚恳,语气里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他是真的觉得好听才如此说。
罗玄看着那二人,黯然良久后才打算离去。小凤却看到了他转身的背影,下意识地喊了声:“师父,”
罗玄身子震了震,没有回身。“你吹奏笛子的技术已经越来越娴熟,青屿想必也是费了很大的心力。”
“师父言重了,是小凤聪慧又肯用功。”青屿不敢居功,因此谦礼道。“我只不过从旁指点了一二,师父要夸赞还是夸赞小凤吧。”
小凤微垂下头,虽说着客套话可语气里分明听得出她还是很想罗玄能够夸赞她几句,这么些年她事事都做到最好,就是想让罗玄能够夸夸她,对她笑一下。
罗玄却只是微微侧过身,声音和以往一般平稳地道:“继续努力便好。”这番语气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小凤这些年所做出的努力,他心下是欣喜的,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是不能?
还是不敢?
小凤嘴角动了动,“师父说的是,小凤记住了。”她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淡了下去,话闭还赌气般说了句:“我明日,哦不。从今日开始,每日再多抽一个时辰来练习,以做到师父说的继续努力便好。”
罗玄双眉微皱,却始终什么也没说便离去了。
小凤见他如此,差点没把手中的那支他亲自送的笛子狠狠地丢掉,她语气里满是怒意:“我就不懂了,为什么偏偏对我他要这样一副清汤寡淡的样子,没错是他救下我,我欠他一条命,但也不能这样吧。”
“别生气了,”青屿也是不懂罗玄的心思,他对人对事都很好,人前人后都温润有礼,可就偏偏对着小凤不笑也不夸赞。“六年了,你不是都熬过来了吗?”
“是啊,六年了。”小凤苦笑一声,很是无奈。
“好了,”青屿像以往一般哄着她,“再吹一曲我听听,今日就想听你吹这笛子,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做。”
小凤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心中有丝丝甜蜜。
夜色苍茫,已经是亥时三刻,罗玄解下外衫准备歇息。坐在榻边,却又听到那清越的笛声。他踱至窗台前,侧耳凝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他缓缓举起左手揉了揉眼角,他的脸看起来没有什么血色,像是经历了什么耗尽心力的事般,身心满是疲惫。
躺在床榻上,他闭上眼。笛声又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他立马睁开双眼,眼里有着一丝慌乱,他何等功力略微一想便知这声音只怕是来自他心底最深处,若不是遭今日一事,他怕是永远都不会有此感受。
罗玄当即盘腿开始静坐,他必须意识地忘记今日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一切,排除一切他所不能接受的杂念。只是他应该懂“役不止,则神不静。思不息,则心不宁。”所以此刻的罗玄根本做不到忘乎物,忘乎天,忘乎己,更别说忘己之人,忘己之事。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片刻之后,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场大雨更让罗玄心绪难宁,明明此刻床榻上只有他一人,可他却很清楚的感觉得到还有一人在他身边,温暖着他冰冷的身体和冰冷的心。
“轰隆!”雷声仿佛是在告诫着什么,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震碎了罗玄所有艰难抉择的心思,他突然睁开了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身体却是不住地颤动着,就像那次那个冷雨夜里那般冰冷,他脸上再一次出现那般复杂的神色,心中折磨着他的便是那些他不能迈出的深渊。
夜色深深,一曲笛音人间梦,愁怀难遣。付横笛一声吹裂,却也不解千端万绪。雨花落,对此事,此情犹在亦未了,可及可遥可叹,亦可难!
翌日,大雨过后。罗玄便带着天相进山去采药,临走的时候他交代青屿道:“好生看着小凤,切记不可让她下山。”
罗玄离开后,青屿站在院子间看着一棵桂花树怔怔出神,然后缓缓走了过去,他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停住树下,伸手接过了随风飘下的花瓣,轻微叹息了一声。
小凤不知何时来的,她站在不远处看着青屿,眉目间皆是笑意:“去了你房却没见到人影,原来是跑到这来了。”
“师父跟天相进山采药去了,”青屿看了她一眼,“他交代要我好生看着你,不可让你随意乱跑。”
小凤随意哼了一声,只要罗玄出去便会有此一说,她也早就不在意了。她走过来,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假装跌倒,青屿眼疾手快扶过她,嗔怪道:“这又不是山间小路,怎会跌倒。”
小凤凝视着他深邃的眼,抬手拥住了他温暖的身体。“这不是有你吗,”她唇边漾起浅浅的笑意,青屿一愣他从这笑意中看到了一些爱念,局促下他不知如何掩饰这突如其来的慌张,只好放开还抱着她的手转了身道:“现在是有我,若是以后你出嫁了就不该再怎么冒冒失失的,知道吗?”
小凤脸又红了,低下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好半天过去青屿却没再开口,她只好道:“可是若是以后都是你呢?”她一说完便下意识地朝他迈了一步,她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青屿的目中闪出怔忡之色,“怎么可能以后都是我呢,我虽疼爱你,可我却只是你的师兄。”他不止一次在小凤面前说过他对她只是同门之情,他以为小凤并没有误解,可不承想竟…
“你说什么?”小凤默然地攥紧了拳,“我不懂你的意思。”
青屿深吸一口气,眼光向她望去:“小凤,我们是同门师兄妹,我…”
小凤打断了他的话,双目灼灼地看着他问道:“这些年来,你这么照顾我,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礼仪、教我吹笛、教我丹青,难道是假的吗?”
青屿动了动唇,却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是罗玄要他照顾好她,也是罗玄让他教她识字教她吹笛,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错了意,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总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小凤眼睁睁地看着他躲闪的目光,撑不住红了眼眶,然而她还是狠狠咬紧牙关道:“你对我只有同门之情?”
青屿心中虽有不忍,但却不得不对她说出真话。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是!”
小凤心中一片冰凉,转身便要离去。青屿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如此冰凉仿佛透过皮肉浸入了骨骼。他迟疑了一下才道:“让你误会了,是我不对。”
小凤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不想让他察觉到她的难受,是的很难受,只是难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