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惟阿特

48、第 48 章

　　那天晚上，周蕙带着许凡出去大吃特吃了一顿，像是要把这半年里禁食的各种垃圾食品全部补回来。
　　当然，江言郑然和林意他们也是如此，大家纷纷在群里晒自己的晚餐，仿佛已经由此预料到即将到来的，快乐的暑期生活。
　　饭后，周蕙拎着两块点心，随口道
　　“不用再回学校了吧？”
　　许凡摇头
　　“不用了，录取通知书可以寄到家”
　　周蕙点点头，又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许凡蓦地抬头，周蕙怕影响她心情的稳定，这半年里从没提过离开的事，眼下许凡考完，也是时候该走了。
　　许凡先问
　　“你那边工作很急？”
　　周蕙叹了口气
　　“还好，我回去以后还得适应一番”
　　话音一转，又问
　　“你和阿粥毕业旅行准备去哪？”
　　许凡和阿粥还没聊过这件事，刚才周蕙的提问，让她意识到和江言的分别已是迫在眉睫，一时间对毕业旅行也失去了兴趣。
　　闻言只是说
　　“晚上问问她”
　　周蕙：“好”
　　许凡当然没有问，她一直在给江言发消息。
　　这两天彼此间的交流很稳定，但从出考场后她的消息，江言就没有回过，已经是半夜了。
　　许凡有些焦急，打开和林意的小群，时盈盈正说着要去旅行的消息，抱怨着家里已经安排好了，后天就要走。
　　林意大骇
　　“这么急？都不等出分？”
　　时盈盈：“我妈可能压力比我还大，说我出分以后想玩，就再和你们去，现在主要是她想去”
　　林意：“那也挺好，我就要等出分以后，还没想好去哪”
　　时盈盈又问
　　“凡凡呢？”
　　潜水且窥屏的许凡吐了个泡泡
　　“凡凡在此，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可能先回家吧”
　　这个家字，让大家不约而同地理解在了一处。
　　林意哀嚎道
　　“不是吧？盈盈去旅游，你要回家，呜呜呜我可怎么办”
　　许凡：“我也不想，但我妈和我闺蜜估计都很急”
　　时盈盈提议道
　　“要么明天咱们一起吃饭？”
　　许凡和林意表示赞同，分别去通知江言他们。
　　出人意料的是，江言还是没回，许凡实在没有办法，咬牙给江言打了通电话，江言没接。
　　半小时后，昏昏欲睡的许凡收到江言的回电，第一句话就是
　　“你干嘛去了？”
　　江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还有点模糊
　　“没干嘛，考完之后出去吃饭了，然后”
　　江言声音顿了顿，继续说
　　“好像有点喝多了”
　　用词很严谨，给许凡逗乐了，喝多还有好像喝多的？
　　一晚上的紧张情绪顿时烟消云散，问
　　“明天一起吃饭？盈盈后天要去XX”
　　江言：“明天，我有事”
　　许凡问：“什么事？”
　　江言：“家里的事”
　　许凡无奈，只道
　　“好吧”
　　次日江言果然没来，郑然和徐闻远倒是如约而至，纷纷对时盈盈说
　　“记得给带贝壳和海螺哦”
　　林意撇撇嘴，还在为毕业感到慌乱
　　“江边卖小商品的十块钱三条，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怎么样？”
　　时盈盈笑着，许凡有些心不在焉。
　　最后没忍住，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郑然
　　“江言今天怎么没空？”
　　郑然有些奇怪地问
　　“你不知道？”
　　表情严肃又正经，许凡心下一沉，正色道
　　“他怎么了？”
　　徐闻远看不过眼，在许凡和郑然中间竖起手掌，说
　　“他外公外婆来了”
　　许凡：“……你们这些杀千刀的”
　　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徐闻远委屈地问
　　“我怎么也杀千刀了？”
　　许凡：“哦不，是他和江言”
　　徐闻远笑道
　　“怎么说？”
　　许凡把昨天江言的回答复述一遍，这回郑然和徐闻远对视一眼，没再开玩笑，而是道
　　“很合理，外公外婆也算家事嘛”
　　许凡无语，五人点菜，吃饭，道别。

　　晚上阿粥也来了，兴致勃勃地和许凡商讨去哪旅行，许凡全然摆烂，表示姐想去哪就去哪。
　　周蕙也明显很开心，和许凡商量着不如再过一周就回去，留一周时间把房子收拾一下，要留着的寄走，不留的处理掉。
　　许凡心说不如把我留下吧，我来自行处理，但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并非如此。
　　她知道周蕙对回家很是期待，而她也知道自己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早晚都要走。
　　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完，许凡总觉得，她和江言还没完。
　　也许是因为她还没有表白过，也许仅仅是因为还没有告别过，不说再见和认真道别过的人，哪个重逢的几率会大一点呢？
　　许凡不知道。
　　夜色如约笼罩着这座城市，街灯同时亮起，又同时熄灭，长庚星跑到东方，幻化为启明星，宣示着白日降临。
　　许凡辨认不出星座，群星也逐渐被光明吞噬。
　　明明还在哪里，却又不在那里。
　　正如有人无法想象，在乌云将天幕连成色调均匀的灰白床单，把地球罩成囚笼时，太阳始终在它经年如一的位置。
　　只是大地上的人群看不见阳光，就会以为已被太阳之神抛弃。
　　许凡没想到，自己竟然一夜都未合眼，现在感觉眼皮发热沉重，起身刷牙走出房间，周蕙正在厨房将早餐保温。
　　见到许凡出来，诧异道
　　“怎么起这么早？放假了还不多睡会儿”
　　许凡耸耸肩，没说自己没睡
　　“生物钟吧，对了”
　　周蕙不需要保温早餐了，许凡拿起个烧卖，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继续说
　　“你买票了吗？”
　　周蕙一怔
　　“什么票？”
　　随即反应过来，又说
　　“还没哪，你不是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走？”
　　许凡没看周蕙，拿着烧卖走出厨房，边走边说
　　“那今天买吧，我都可以”
　　周蕙立刻去拿手机，美滋滋地说
　　“也好，回去以后你和阿粥他们也可以约着出去玩玩”
　　许凡：“嗯”
　　许凡一说自己对什么时候回家没有异议，周蕙立马订了两张三天后上午的机票。
　　然后就是整理行囊、打扫房间，周蕙把不方便带着的通通打包寄走。
　　许凡的行李由她自己来收，边收边跟阿粥打电话，阿粥很忙，这两天都在各亲戚家吃饭，许凡回来后大抵也是如此。
　　许志远考完那天就问过，许凡没理他。
　　“你快回来——我一人——”
　　阿粥半真半假地唱着，唱着唱着发现许凡情绪低落，便问
　　“江言知道你什么时候走吗？”
　　许凡：“不知道，知道也不能来送”
　　阿粥：“也是，那你走前还准备见他吗？”
　　许凡微哂
　　“看他吧”
　　他们已经十来天没见过了，考完后就连线上聊天都很少，江言也不怎么在群里发言。
　　回她的消息也很克制，就像二模前的那几天，许凡一阵莫名其妙，烦躁又厌倦。
　　阿粥不再就这个问题发表看法，没一会儿，那头传来叫阿粥的声音，她叹了口气
　　“唉，姐又要被拉出遛了”
　　许凡：“去吧姐”
　　挂断电话后，许凡把手机放在窗台上，打开播放器放了首歌，又调到随机播放。
　　窗户开着，树梢上的麻雀叽喳个不停，像是在预告即将到来的高温，又像在抱怨这该死的高温。
　　许凡看一眼就收回目光，箱子打开搁在床上，打开衣柜，先拿出蓝白相间的校服短袖，和签满名字的班服，叠好装进箱子里。
　　用过的书和文具没什么要带的必要，许凡把电脑合上装进电脑包，又将离校那天拍的照片夹进手账本里，手账本放在校服上。
　　房间很大，里面的小玩意儿也很多，许凡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也没有那么多。
　　无非是几件衣服，几个电子产品，和两三样生活用品。
　　唯一多出来的，就是两件衣服。
　　许凡的目光在书桌上和抽屉内搜寻，在被杂乱稿纸淹没的地方抽出那本诗集，世界上的书店不胜枚举，绝大多数连锁书店内都有这本书。
　　它有什么特别的呢？
　　除了许凡以外，还有谁知道，这本书有什么特别呢？
　　究竟怎样的约定与誓言，才能让感情这种难言的东西，变得如有实质呢？
　　许凡摇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摇出脑海，暗自觉得自己有点强人所难。
　　抽屉里有两张去年他们一起去游乐园时，留下的折过的票根，许凡把票根拿起来夹进书中。
　　又把书叠在箱子内的手账上，许凡环视一圈，惊觉自己真的没什么要拿的了，只好叹了口气，认命地关上箱子。
　　许凡躺在另在一边，摸出手机给江言发消息
　　“今天有空吗？”
　　江言没回，许凡接着说道
　　“我明天走”
　　半晌，江言回道
　　“我去找你”
　　许凡：“江边见吧”
　　江言输入半天，最后说
　　“好”

　　许凡到的时候，江边游客还有很多，浓云翻滚欲雨。
　　不远处的缆车还在运作着，江面的积雪和冰层早已融化，游船来往从岸边驶向小岛，船上的游客不住伸出自拍的手机。
　　飞鸟掠过，引来一片小范围的惊呼。
　　许凡坐在石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拿出手机给江言拍了张照片，告诉他自己在这里。
　　江言很晚才来，乌云由灰白变成铅黑。
　　许凡始终坐在原地，看着水面被游船撕开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