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思绪在江对岸》狐小渔

26、第 26 章

　　江丞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抱着自己，把自己放在了床上。他没有力气睁开眼，听见叫他“丞丞”，还以为是江清顺,就用极其细弱的声音喊道：“爸爸。”
　　迟思正在帮他脱外套,闻言微愣,不知道该不该应。

　　江丞又靠上来,抱住他的胳膊,完全一副无意识的模样,道：“爸，你别离开”
　　迟思顿了顿,低头看着他依赖自己的模样,心脏倏地就化成了一滩水,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好。”
　　他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这种情感，非常复杂，想抱着他，保护他。迟思对江丞有种奇特的怜爱,好像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了。如果他是江叔叔,他一定会好好疼爱这个儿子,至少在他需要爱的年纪，不会选择抛开他,但感情这种事,又很难说清楚，每个人的情感需求是不一样的。
　　待他真的睡着,迟思方才起身，胳膊被他抱着睡觉，有些发麻。迟思给他脱了袜子，再给他盖好被子，拉上了窗帘后，再关上门。
　　外面台风太大了，江清顺没有在这个时候选择开车回家，江丞发现他没回来，忍了忍没给他打电话，结果江清顺自己打电话回来了。

　　“家里冰箱还有没有吃的？”
　　“还有，迟思买了很多。”
　　江清顺解释道：“等台风高峰期过去，爸爸马上就回家，风太大了，外面的汽车全都在报警。”
　　“没关系。”江丞善解人意地说，“你去接的那个朋友，怎么样了？”
　　江清顺停顿了片刻：“接到了，送回家了。”
　　江丞垂下眼睛：“好，我等你回家。”

　　这次的强台风持续了一天半才停，学校挨个给家长发短信通知，周五上学，周末补课。
　　这次的台风假放了两三天。
　　江丞注意到迟思经常抱在身上的牛津词典有些被积水泡烂的痕迹，明明是新买不久的，却已经像用了好几年那样旧。
　　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他学习的热情，有些人学习或许只是为了达成一个目的，比如考出好成绩，考上好大学，而迟思固然也有这些目的，但更多的是他本身就好学。
　　他喜欢学习，喜欢吸收新的知识，把知识转化成智慧。
　　江丞趁着放周末的时间，去给他买了个电子词典：“你别用这个牛津词典了，带着不方便，换这个吧，查单词很简单，还能教你正确的发音，有英音和美音两个选项，你喜欢哪个学哪个，我喜欢英音多一点。”
　　迟思一看就知道，这个东西不便宜，想说退掉，江丞说自己已经把商标撕了：“你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买的，退不了的，放弃吧，我买的便宜的，你拿着用。”
　　电子词典这个东西，本身也不值多少钱，但江丞特意选的尺寸比较小，但质量好，能防水经久耐用的牌子。
　　这对迟思来说很实用，收到礼物的当晚，就激动地背了几百个新单词――他从没用过这种产品，他喜欢电子产品但是买不起，倒是在废品站捡过许多乱七八糟的零件来研究。
　　天气越发冷了，同学们在校服里穿上了毛衣和棉衣，江清顺也带迟思去买了两件卫衣，还买了一件和弟弟一模一样的羽绒服。

　　上午，七班门口忽然来了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模样看着便凶神恶煞很不好惹，语气也不好，随手拽过一个从七班出来的同学就问：“喂，你们班那个叫迟思的，坐哪里？”
　　“那……坐那里。”
　　“哪个？”
　　“长得很白的那个。”
　　周亮这两天才刚刚回学校上课，刚才他过来把江丞叫走了，迟思知道他们俩应该是偷偷去抽烟了。
　　当几个高个子，吊儿郎当地站在他书桌前的时候，迟思正在用他心爱的电子词典查单词，他插上江丞淘汰下来的耳机，听着标准的英式英语发音，很小声地模仿着。

　　他太过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来找麻烦了。
　　“你就是迟思？”有个人拿起他桌上的书翻开，看了一眼，确认他的身份后，就把书往地上一丢。
　　迟思弯腰，把书捡起来，抖了抖灰，抬头看向几人，心平气和地说：“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很能打，特意来关照你一下。”
　　事情过去了有半个多月，迟思脸上的伤基本上好了，脖子上伤口拆了线，还有新鲜的疤痕。
　　迟思这回不说话了，已经猜到了对方是为什么来。
　　班上同学都吓到了，看着这边窃窃私语：“迟思干了什么？”
　　“怎么这么多人找他麻烦？”
　　“他惹的那个人是高三的，那是我们学校老大啊，他要完蛋了。”
　　迟思这种一心只向学习的人，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他态度依然很平静：“你们想做什么？”
　　“告诉你了，不做什么，你放学的时候，给老子当心点。”他们也不敢在教室里打人，这么声势浩大地过来，不过是为了吓他一下。
　　结果没想到迟思会这么平静，平静得就好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迟思“嗯”了一声，也不看他们，继续戴上耳机，播放英语。

　　这副冷淡而不以为然的态度，非常容易激怒人，前来的一个小弟见状，一把打掉他手上的电子词典，还抬脚用力踩上去，碾了碾，用挑衅而轻蔑的目光扫了眼迟思。
　　迟思一下绷紧了下颌，一只手握紧了拳头，另一只手摸上了书包底部的那把刀。
　　冷冰冰的

　　他忍耐到了极致，白净的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打人了。
　　克制地吸了口气，深刻的浓眉下，眼睛沉得厉害，潜藏的暴力因子像风暴那样在酝酿，他用极度平静的声音说：“周六下午放学，网吧一条街后面小广场，我一个人。”
　　为首那人又愣了一下，竟然有些欣赏起他来，说：“有种。”

　　他们走后，迟思弯腰捡起电子词典，检查起被用力踩了好几脚的电子词典来。质量很好，还没彻底坏掉，只是角摔碎了，屏幕也花了，一摁就开始闪屏。他心疼得厉害，用力攥着电子词典，手都在发抖。

　　江丞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他嘴里有烟味，不舒服，问迟思要了颗话梅糖。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迟思的异样，也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看向迟思的目光有了不小的变化。
　　只有程大磊跑来问了问迟思：“他们是谁啊？要不要告老师？”

　　迟思摇摇头：“没什么事。”如果要告老师，势必会牵扯出背后的事，他殴打江丞的朋友，若是问他为什么殴打，他会守口如瓶，但旁人就不一定了。他不希望任何人，有任何可能知道江丞的“秘密”。
　　“哦，那你有什么，一定要告诉家长和老师。”程大磊表情有点担心，但好像和迟思，也没有熟到那个份上，主要是她每次和他聊天，这个人总能一句话把天聊死。
　　她一走，江丞就问：“告老师？什么告老师？”
　　迟思摇摇头：“学习上的事。”

　　什么叫学习上的事，学习上的事就不告诉我了吗？江丞心里有点不爽：“那个程大磊，她怎么总找你，她在追你吗？”
　　迟思：“……”
　　“怎么可能！”迟思一口否定。
　　“怎么不可能了，不然她坐的那么远，为什么每天跑来问你题？”江丞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如果追你，那你就答应了呗，我觉得她配你也还成。”
　　他承认迟思的优秀品质，在心里挑剔着那女孩子，又觉得那女生条件都还不错，性格也好，长得也不错。都找不到什么词来贬低了。眼睛有点太大了，那总不能说人家长得像个青蛙吧。
　　迟思越发窘迫：“你别这样说”

　　江丞以为他害羞：“早恋没什么不好，不要听老师的。”
　　“早恋不好！不行！！”
　　“为什么不？”
　　“我就是不喜欢，而且别人也不喜欢我，你不要乱猜了。”

　　江丞笑了起来：“我看你不是不喜欢，是心里有人了吧？”
　　迟思一呆：“什么有人了！”他整天忙着学习，照顾江丞，想报答江叔叔。
　　“你别否认啊，那个网友，上回我听你们说的，你不是有个什么网友吗，还跟人家搞网恋”

　　迟思不知道江丞怎么会这么猜测，他想说根本不存在什么网友，那只是他瞎编的而已，所谓的网友，指的就是弟弟。江丞一副你别解释，解释就是有问题的模样，像是认定了这件事。
　　迟思哑口无言。

　　周六放学，迟思陪着江丞出了学校，跟他说：“小丞，我还有点事，要晚点回家。”
　　“你有事？”他相当惊讶，迟思几乎连朋友都没有，怎么会突然有事？他想了想，恍然大悟：“约会是吧？”
　　迟思：“嗯。”
　　“那好吧，如果我爸回来了，我给你打掩护。”

　　坐在车上，江丞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连迟思这样老实巴交的，都交上了女朋友？
　　他问小张：“我爸回家没有？”小张说：“行长还在忙工作。”江丞心里冷笑，很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忙工作。

　　迟思在路边买了个肉夹馍，一边啃一边走向网吧一条街。
　　这条街后面有个废弃广场，是附近一个职高的约架圣地。
　　迟思啃完了肉夹馍，把口袋丢进垃圾桶，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打开书包，抽出刀，别在裤腰上。

　　“真是一个人来的？”
　　小广场站着一票，约莫有十五六个男生，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是学生，有的不是，还有那天那个“流氓”，蝈蝈。迟思一眼就看出，这些人里没一个能打的。
　　都是来凑数的。

　　“小子，真有种。”那天来找过麻烦老大看着他，说，“既然你这么有种，我们也不为难你，过来给他磕头认个错，挨他两脚，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那天打了你，我很抱歉。”迟思保持着礼貌，围观的那些个混混都笑了，笑他怂。
　　蝈蝈带伤住了两天院，不严重，但他忘不了那种屈辱。真是莫名其妙。

　　接着，迟思又开口了：“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靠近江丞，也不要没事来我们班，打扰班上的同学学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扑哧。”
　　围观的人笑得更大声：“他是不是有病？”
　　“当自己谁啊？”
　　“我呸！”
　　“岩哥，这件事你还叫我大事化小，我艹，老子咽不下去这口气！”蝈蝈这回是真的愤怒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乡下人的武力值，朝前走了几步，但也不敢靠太近。

　　迟思说：“如果你同意，我认真地跟你道个歉，你也可以打我几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现在这个局面，还敢跟老子提意见！我就跟江丞好了，怎么的？不对，江丞也不是你弟弟，你只是寄住在他家，穷、鬼。”

　　迟思并不说话，只是把书包丢在了地上。蝈蝈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打了个手势，后面冲上来一半的人。
　　迟思只动了一下，目标非常明确，长腿大步迈向蝈蝈，手在后腰一抽，他带着茧子的手抓着蝈蝈的头发，格外用力，泛着冷光的刀比在他脖子上。
　　“我用这把刀杀过野猪。”尽管没有杀死，他自己反而是九死一生，但这把刀的确插-进过野猪的身体，在大兴安岭的树林里野猪的战斗力堪比老虎。一群人都被吓傻了。比刀子的见过，没见过上来就划脖子上的。
　　这哥们儿是个疯子，瘦瘦弱弱的武力值这么强，碰到硬茬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

　　惹错人了！
　　迟思声音平静地在蝈蝈耳边响起：“这口气，你咽不下去也得咽，以后别来惹我，今天的
　　事也别说出去，江丞的事你也给我憋着。如果他问你，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脖子上一把锋利的刀。

　　“知……知道，我要考大学，我要好好学习，不出来玩了。”蝈蝈丝毫不敢动弹，瞳孔急剧缩小，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想惹事。”迟思的气质比刚来那会儿好上不少，带着泪痣的媚眼，加上高挑的身材，颇有特工的感觉，又夹杂着东北口音和厚重的鼻音警告，却显得威慑力十足，“听着，你如果要来报复我，我也不害怕你，但你要保证弄死我，你要是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听明白没有？”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目光惊惧地盯着他，更是不约而同地向后退。
　　“明……明白。”蝈蝈感觉脖子上热热的，他不知道是真的出血了，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大……大哥，你放过我，我保证，以后离江丞远远的，以后也绝对不会来你们学校找你麻烦，真的……刀，刀子，快拿下去，咱们和平一点，有话好好说……”

　　迟思鹰一般的目光锁住他的眼睛，确认他是真的害怕了，这才把刀挪开。蝈蝈直接一个腿软，跪在地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松了口气，没有血。尽管如此，他仍能感觉到，这个迟思，他是真的不怕，是真的敢弄死他。

　　这种人这个眼神……真的才十几岁吗？众目睽睽下，迟思捡起地上的书包背上，随手擦了下刀丢进去，在泣血的夕阳光芒下，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些半大少年，集体吸了口凉气，甚至闪着崇拜的目光。

　　迟思并不知道自己的办法是否奏效，他只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用他的那一套方式。
　　若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迟思早就告诉老师，或是告诉江清顺了。
　　但这件事，却是有关江丞的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摇摇晃晃地听着磁带、坐着公交车回家，迟思也觉得有些累，他没有动用武力，可不代表他心里不害怕，他想过可能会出事，比如说对方比他想象的要狠，不怕他。若是到了那种地步，迟思想，或许他也会按照他们说的，跪下来磕头认个错，也不能让这件事捅出去。

　　到家是晚上七点。只是这个季节，七点已经很晚了，太阳下山，天空的光亮很暗淡。
　　迟思用钥匙打开门，进门，看见江丞把拼图毯搬到了客厅来，电视机打开，播放的是弟弟最爱的《神秘博士》。
　　听见开门的声音，江丞抬起头来，有些意外：“迟思？”
　　这才七点，他以为是江清顺。
　　“你不是去约会了吗？怎么这么早？”
　　迟思根本没有约会，怎么敢答，问：“小丞，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我饿了，我爸说他等下就回来，我也没告诉他你出去了，他以为我有晚饭吃呢。”江丞有点憋屈，看向迟思的目光也含着微微愤怒。

　　“是我的错，你想吃什么？我先给你下一碗面填填肚子吧，你想吃面吗？”
　　“好”江丞见他放下书包，脱了校服套上围裙，准备做饭了，就放下拼图凑到他旁边：“你跟谁约会啊？程大磊？”
　　“不是。”迟思打开火。
　　“那是谁？网友？好看吗？”
　　迟思摇摇头：“没有你好看。”
　　江丞哈哈大笑，笑他是个马屁精：“迟思啊，你说你白白净净的怎么这么傻，像你这样怎么找女朋友？”
　　“不找。”迟思见水滚开了，把面条丢进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啊，我后面健身要做营养食谱上的，保持我强健的体魄”
　　迟思说：“我学学”
　　“儿大不中留啊，做的再好也是给程大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