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误入鬼市 ...
-
太阳已经下山,月儿虽然高高挂在天边,却被云层挡去了大半,侥幸逃脱的月光难以照亮脚下的路,邹宁背着背篓在小道上艰难地前行。
今天是邹家老太太的生辰,邹宁打包了同安楼的招牌菜,想让老太太也尝一尝。
因为实在是学不进去之乎者也,又没什么手艺,邹宁一开始在同安楼后厨做了一年多洗碗洗菜的小工,后来因为踏实肯学,最后被吴大厨看上收做了关门弟子。
跟着吴大厨学了两年的基本功,去年初才正式开始学一些菜式,同安楼的菜味道确实不错,否则也不能成为安阳县第一的酒楼。只是以邹宁打小工的工钱,几个月也吃不上同安楼的一顿饭。
被吴大厨收为徒弟之后,邹宁慢慢开始负责后厨的切配工作,工钱是涨了一些,但邹宁还是不舍得在一顿饭上花两三个月的工钱。
到了去年,邹宁开始跟着吴大厨学做菜,尝到了不少好东西。早在几天前,邹宁就想着这次老太太生辰,一定要让她也吃上同安楼的好东西。
今天一早,邹宁就买好了需要的食材,还请了半天假,想要把自己学到的菜品做给老太太。
因为家里的调料没有同安楼的丰富,邹宁还和掌柜的说好了饭点后的空闲时间借用一下厨房,谁知今天同安楼不知道怎么回事,客人一直不断,厨房就没有空下来的时候。
等到人少些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
邹宁正懊恼今天没法早些回家给老太太过生辰,吴大厨就递过来几份油纸包好的菜品,说是让他带着回家,明天也不用着急来,好好陪陪老人家。
邹宁犹豫了,说随便拿楼里的饭菜不好,还是花钱买下来好些。话还没说完吴大厨就敲了邹宁脑袋,说这是他送给邹宁奶奶的,又说邹宁的手艺还没到出师的时候,万一做得不好吃可是坏了他吴玉泉的名声。
既然吴大厨都这么说了,邹宁也不再坚持,谢过之后就带上菜品和之前买的礼物回阳山村。
眼前的牌坊有两层楼高,牌坊上的字已经看不太清楚,两边各挂着一溜红灯笼,风吹过,灯笼随之摇晃,明明是喜庆的颜色,邹宁看了却觉得瘆得慌。
本以为今天是满月,就算是晚了一些,有月光照亮,路也会好走些,谁知道半路突然跑出来一团云,挡着月亮半天也不走。邹宁凭着记忆向阳山村的方向走着,本来熟悉的景色却越看越奇怪,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牌坊下,这似乎是个集市,邹宁努力看却怎么也看不清牌坊后面,就好像有一团雾在眼前。
邹宁自然知道郊外突然出现一个集市很奇怪,当即就转身离开了,可是无论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牌坊下。
没办法,邹宁只好壮着胆子向集市走去。
抓紧背篓,邹宁鼓起勇气走向牌坊下向带刀巡视的人。
“劳烦这位大哥,请问这是何处?我想去阳山村,一时迷了路,还请您指个方向。”
“阳山村?”
对面的人身形魁梧,腰间挎着刀,看起来像是个捕快,衣裳却是邹宁没见过的款式。
魏达一看到邹宁,就知道他是不小心到鬼市来的人,又担心直接说出来会吓到他,便挥了挥手说不知道,让他赶紧离开。
“什么阳山村,不知道不知道!你从哪来的回哪里去,走走走走。”
不知道就不知道,发什么脾气。
邹宁心里吐槽,嘴上却还是向对方道谢,然后向集市里面走去。
“诶诶诶,干什么!你要进集市卖货得先交钱。”魏达看到邹宁不离开,还向集市里进,立刻伸手阻拦,语气也严厉许多。
“交钱?”邹宁立刻摆手,“不不不,我不卖货,我就进去问问,也许其他人知道我去的地方要怎么走。我真不卖货!”
“不卖货,那你背着个背篓干什么,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要想进去就先交钱,三两银子。”
魏达本来就人高马大,现在黑着脸,更是不像好人,邹宁立刻没了想要进集市的心思,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道魏达却没完,一手按住邹宁肩膀,取下他身后的背篓,又将背篓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油纸包散落一地,魏达看了皱起眉头说:“就这些?一块破布,油纸包着的是什么?”
“吃的。”
“呵,你这些东西买了还不够交进场费的,走走走走,别挡着别人的道。”
说完,魏达将背篓扔在地上。
突然出现的集市,凶狠的守卫,邹宁现在根本顾不上生气。谁知道这是个什么奇怪地方,虽然他是贱命一条,但是邹奶奶还得靠他养老,可不能现在就死在这,还是先保命要紧。
听到让他赶紧离开的话,邹宁立刻收拾起东西。可惜对方刚才的动作太过暴力,油纸散开来烧鸡落在了地上,粘了许多灰尘。
邹宁心疼地看着烧鸡,小心地掸着土。
衡缙拉着景恒,不停地指责他不应该把他一个人丢在客栈,说好了带他出来玩,结果一出来就说自己有事要办,把他扔在客栈就不管了。
一开始衡缙也乐得自在,一个人这跑跑那看看,只可惜他第一次来人间,什么也不懂,差点被人贩子拐跑。
马上就要回龙息谷了,景恒终于想起自己把衡缙一个人丢在客栈这么多天不太好,决定回去前带他来鬼市看看,免得他回去后乱说话,被那些老头子知道又要唠叨他。
衡缙刚到鬼市入口,就看到邹宁捧着个烧鸡。小家伙鼻子灵,远远就闻到了美食的味道,立刻上前拉住邹宁不放,指着烧鸡对景恒说:“哥哥,我想吃这个。”
邹宁:?
眼前的小孩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裳,一双眼睛又圆又亮,邹宁被看得有些发慌。
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孩,但小孩能出现在这奇怪的地方好像更加可怕。
景恒今天带衡缙来鬼市,本就是为了哄他高兴,见衡缙只不过是想要买点吃的,便立刻上前询问。
邹宁看着眼前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问自己烧鸡怎么卖,立刻连连摆手:“这位公子不好意思,这不是要卖的,而且这鸡掉在地上粘了尘土,也吃不得了。”
景恒看向油纸,邹宁立刻打开递上前:“您看,确实掉地上了,吃不得的。”
没办法,景恒只好带衡缙离开,说一会儿给他买别的,衡缙却拉着邹宁不放,张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不要不要,我就要吃这个。你把我带出来就丢在客栈不管我,现在连吃的也不给我买,回去我就和族老们说,说你带我出来不管我,自己去玩了,让族老们唠叨你!”
“别别别,小祖宗我说不给你买了吗。人家不想卖,而且这东西脏了吃不了。”
“你就是不想给我买,一点灰尘,我吹口气就好了!”
“行行行!你愿意吃土就买。老板,就那个烧鸡,我买了。”
说着,景恒掏出包东西扔给邹宁:“我今日没带钱,这是玄霜草,拿去换钱少说够你几十个烧鸡了。”
衡缙拿到烧鸡,也不管邹宁和景恒,抱着烧鸡就向鬼市里走去,时不时凑近闻一闻,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魏达看着邹宁还在原地发呆,忍不住上前提醒:“东西都卖出去了你还不走,原路回去就行,仔细点看路,走吧走吧!”
回头神来的邹宁立刻拿起背篓,头也不回地走了,连景恒扔给他的东西都没拿。
“诶!回来,你东西忘了,这可是好东西,能卖不少钱呢,收好别掉了,走吧。”
邹宁握着东西,也顾不上道谢,快步往回走,等走到熟悉的路上才敢放慢脚步,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家。
村里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邹宁看到自家屋子还亮着灯,立刻加快脚步。
老太太眯着眼在灯下补着衣裳,听到院门开合的声音立刻放下东西出去。
“阿宁,你回来了!”
“奶奶,不好意思,我现在才回来,你等久了吧。”
“哪有,你肯定是有事,晚点也没关系,天黑不好走路。”老太太接过背篓,“要我说不就是过个生日,何必就要专门回来一趟。”
“那可不行,早就说好了要回来陪您的。奶奶,快尝尝我带回来的菜,这可是师父亲自做的。”
邹宁掀开背篓上的布,发现里面除了油纸包之外还有一颗长相奇怪的草,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收进去的,也没在意就扔到了一边。
将背篓里的油纸包一个个打开,老太太看了立刻心疼:“这……这一看就不便宜,阿宁,这菜能退吗?我一个老婆子用不着吃这么好,煮一碗长寿面就差不多了。”
“奶奶!”邹宁打断老太太的碎碎念,“这是师父特意让我带回来给您的,不要钱,您就安心吃吧。我和您一起吃,现在天气热,放到明天估计就坏了。”
“不要钱?这……阿宁,吴大厨是个好人,对你又这么好,你可得跟着他好好学,将来好好报答他。”
“知道了,奶奶。我以后肯定会对师父好的。”
除了被买走的烧鸡,背篓里还剩三个菜,有荤有素,两个人就着白日里剩的红薯粥好好吃了一顿。
第二天天还没亮,邹宁就起床了,将米放进锅里便跟着老太太到了田里。
邹家有三亩地,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没让地闲着,邹宁也一有时间就回来帮忙。
河边洗衣服的婶子看见邹宁大早上去田里,立刻向老太太开玩笑,说她有福气,孙子这么孝顺。老太太也不客气,说我家阿宁自然是孝顺的。
走远了之后,大婶旁边洗衣服的小媳妇忍不住问:“婶子,刚才过去的小哥是谁呀?我都嫁过来小半个月了,还从来没见过。”
“那是邹家的孙子,一直在县城里做工,昨天是他奶奶生辰,估计是这样才回来的。”
“哦,我看那小哥长得还行,不知道有没有说人家?我家还有个妹妹呢。”
大婶看着小媳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说:“好像是还没有说亲,不过你想让你家妹子嫁给邹宁,可得想想清楚。”
小媳妇:“怎么了?您不是刚才还说他孝顺,难道是条件太差?”
“条件确实不太好,不过也不是这个原因。哎呀,你回家问问你家相公和婆母就知道了!”说完,大婶端着衣服离开,只留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小媳妇。
冯兰芝是半个月前嫁到阳山村的,嫁的是村里的王屠户家,家里还有一个小一岁的妹妹还没定人家。今天看到邹宁,冯兰芝觉得他人长得还可以,斯斯文文,看起来脾气就好,便动了给小妹相看的心思。
端着衣裳回家,婆母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冯兰芝立刻上前问:“阿娘,您知道邹家齐奶奶的孙子吗?”
吴婶头也不回:“邹宁,你怎么想起问他来?”
“我刚才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他了,觉得他长得还行,人也孝顺。我就想着能不能给我娘家妹妹说亲,结果赵婶知道了说我可得好好想想。”
吴婶盯着冯兰芝看了一会:“你想把你妹妹说给邹宁?”
“阿娘,你怎么也这样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嘛。弄得我都糊涂了,邹宁家除了条件不好还有什么毛病?”
“额,这……”虽然院子里没人,还是将冯兰芝拉到了跟前,小声地说:“这不是毛病不毛病的问题。”
“邹家孙子,四年多前爬树摔下来昏迷了好几天,老太太哭的眼睛都快瞎了。老太太请来的大夫都说没办法,后来突然又好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冯兰芝受了婆母的影响,也压低了声量。
“邹家孙子人是醒过来了,可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不认识从前的人不说,还说自己不该来这,我们都说他这是被精怪上身了。”
“老太太心里也怀疑是精怪害了自己孙子,不然天天爬树的人,怎么突然好好的就摔死了呢?后来老太太找了个道长,道长一看就说邹家孙子内里确实换了!”
冯兰芝惊讶:“不会吧!”
“你小点声!”
看了看门外,确定没人后吴婶继续说:“老太太趁着邹宁睡觉的时候,叫人将他绑了个结实。道长做了法,请了下面的官上来,谁知道邹家孙子去世根本不是人家害的。”
“那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到时候了呗,命就这么长,阎王要你三更死,还能留你到五更?”
“啊?”冯兰芝害怕地抓住吴婶袖子,“我看那邹宁不是活的好好的,他这是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哎,下面的人说呀,邹家孙子是命到了该死,可进到邹家孙子身体的人不在他们名单上,他们管不了就走了。”
“自家孙子换了人,老太太有苦没处说,一个人直哭,还是道长想了法子。”
“什么法子?”
“道长说老太太年纪大孙子又没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怪可怜。可是人家下面人都不管的事,他也不好管。总不能真把人打死吧,好歹也是条命,再说就算打死了邹家孙子也回不来了。”
“不对!”冯兰芝想起刚才老太太和邹宁的样子,可不像你死我活的样子,“我看老太太和她那个孙子关系还不错,今天赵婶也说邹宁孝顺,这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说就知道了。”
“道长说,邹宁用老太太孙子的身体可以,但是不能白用,得给老太太养老才行。老太太也不是个心狠的,既然不是邹宁害的自家孙子,总不能要了人性命,答应了好歹还有人养老不是,就同意了。”
“我们一开始都当个稀奇看。邹宁和她没亲没故的,随口说的话哪能当真,都说用不了多久邹宁就不见了,谁知道他倒是个守信的,真想给老太太养老。这都好几年了,确实是有个孝顺孙子的模样。”
“这么听来,邹宁人还不错。”
“一开始呀,老太太看到他就哭,毕竟自己孙子没了,身体还被别人用着天天在自己跟前走动。”
说着,吴婶停下来,眯着眼想了想:“好像是邹宁过来半年多后,他估计是看出来老太太不愿意看到他,就在县里找了活干,十天半个月回来一次。有一次老太太得了风寒,邹宁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病得厉害,他立刻就去请了大夫。”
“几天的药花了他好几个月的工钱,可老太太还是没好。他呀就满村的借钱,后来一天做好几份工才把钱还上。这之后,老太太也不再见到他就哭,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亲孙子都不一定能做到这样,老太太也就认命了,渐渐接受了邹宁。”
“大伙之前都是叫他都是叫邹家孙子原来的名字,不过从那之后老太太就不让我们那么叫了,让我们叫新名字。也不知是老太太新取的,还是本来就有的名字。”
冯兰芝听了,越发觉得邹宁不错,吴婶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沉下脸:“邹宁现在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可谁知道他从前是个什么精怪,下面的人都说不在他们的名单上,不在生死簿上的东西,会是人吗?”
“你想给你妹妹说亲,那不就是害了她!”
吴婶这话一说,冯兰芝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也是,人虽然是不错,可是不是人都难说呢。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回来说了半天衣服都没晾,快去晾了来帮我。”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