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边缘》李以安

8、动手

　　陈言沮丧了几天，整日无精打采，像丢了魂一样。

　　陆晨旭觉得奇怪，看着他那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调侃道：“大少爷犯了什么事，又被你爸教训了？”

　　“去你的，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烦。”他喝了口酒，叹了口长气。

　　“我爸他，前两天，突然给我领回来一个哥，我能不烦吗？”陈言说。

　　那未来还不得跟自己争家产啊。

　　“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他刚回来，能有多大能耐，还不是你可以随意揉捏，你怕他做什么。”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陈言是陈家的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不知道，那个人……不一样”，陈言继续说：“其实你们也认识他，就是楚濯云。”

　　“什么？”周春生之前查过他的资料，缓过神来：“这…这不会搞错吧。”

　　“不会搞错，我爸亲自承认的。”陈言说道。

　　“陈先生怎么会有……”周春生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陈言嘲弄地想，这就是陈白启立的好人设，现在亲儿子都领回来了，还有人不信呢。

　　陆晨旭皱眉，记得上次在玉盘饭店，陈言自从看见这个楚濯云表情就开始不对劲，饭也没吃几口。

　　当时他只觉得是因为西西，现在楚濯云又莫名其妙成了陈白启的私生子，看来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春生说道：“少爷，他刚回来，感情自然比不过十几年都养在身边的，况且陈家是你的地盘。”

　　陈言笑了，是啊，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怕他做什么。一个私生子而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能奈他何。

　　陈白启虽然外面风流，但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陈言这么一个孩子。也从未把外面的女人或者孩子带回家，更别说认回私生子了，这个楚濯云是唯一一个。

　　但即便如此，那又能怎样呢？

　　他从小在陈家长大，无论是人脉还是地位都不是楚濯云可以比拟的，只有自己是陈家唯一的少爷，是陈白启亲生的孩子，圈里只会承认自己，这个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他的东西，谁都拿不走。以后的路还长，他可以慢慢收拾他。

　　想到这里，陈言连日憋的闷气总算出了一点。

　　他自小养尊处优，自然有一种养尊处优的傲慢，绝不允许他人威胁到他的地位。

　　借酒消愁，于是喝得酩酊大醉，甚至睡着了。最后陆晨旭叫来了司机，把两人一一送回了家。

　　陈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他走进客厅，灯还亮着，一进门竟然看见了陈白启，竟然又回家了，父亲已经连着两天都回家了。

　　看来是楚濯云的功劳，又或许是陈白启的演员瘾又犯了，想亲自上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

　　“你又跑哪里去了，整天不着家，喝得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陈白启说道。

　　陈言已经料到他的话了，早有准备，他乖巧地答着：“我和朋友一起喝了点酒，下次不敢了。”

　　“哪个朋友，陆晨旭？”陈白启问。

　　“您怎么知道？”

　　“我能不知道你吗，你整天就跟他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少跟他来往，不要学他那一身纨绔子弟的作风。”

　　陈言心想：我们俩个，到底是谁害谁还不一定呢。

　　陆家又是做俱乐部的，家大业大，在圈里颇有名气。只是陆晨旭这个人，客气又圆滑，还玩男人出了名，把他母亲都气出病来了，所以他不希望陈言和陆晨旭走得太近。

　　“知道了，爸，我以后注意。”陈言敷衍道，说罢就跌跌撞撞上了楼。

　　他一上来，就看见楚濯云从房间出来，手上拿着杯子，应该是去倒水。

　　他虽穿着简单的睡衣，但那出众的气质让人难以忽视。

　　真是冤家路窄，陈言冷冷地看着楚濯云。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走廊，对视着，谁也不肯让行，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陈言的酒劲儿起来了，心头的怒火被勾起，他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张脸。

　　原先父亲一个月也不回来一次，而现在为了他已经连续两天都回来了，甚至推了工作。

　　凭什么，他一个私生子，凭什么和自己平起平坐，还受到父亲的喜爱？

　　而楚濯云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就要越过他离开。

　　那眼神里的冷漠和高傲，彻底激怒了陈言。

　　似乎是酒精上了头，他猛地冲上去，一把揪住楚濯云的衣领：“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混合了愤怒与不甘。

　　楚濯云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他一把甩开陈言的手，笑道：“是你家，也是我家。”

　　陈言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突然这么被甩了一下，一时间竟没站稳，身体向楚濯云倒去。

　　他最讨厌别人醉酒的样子，而陈言醉酒已经被他碰到了两次。

　　楚濯云一把拉住了他的腰，冷热交融的肌肤碰触让他一瞬间恍惚失了神。

　　陈言突然借机抓住他的睡衣领，扣子崩开两粒。“你这个私生子，凭什么和我争。”

　　楚濯云看着一个醉汉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不作挣扎，他不会一个烂醉如泥的人争吵，依旧由着他抓着自己的衣领。

　　陈言一拳打在棉花上，觉得无趣，便松开了手。

　　楚濯云忽然开口：“我不会和你争什么。”

　　因为他发现有些东西是争不来的，该你有的你也不用争，比如宋玥，比如亲人的爱。

　　陈言愣了一下，旋即冷笑一声：“我不会相信你，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

　　楚濯云低着头，神情苦涩。在他的人生中曾无数次听过这两个字——“清高”。有时连他的母亲，那个前著名舞蹈家也嘲讽他，“你装什么清高，不过一个野种。”

　　类似的话他听得很多，也就麻木了。原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反应了，且现在他几乎已经脱离了小时候那个环境，优秀、高贵、身份他似乎什么都有了。

　　然而他听到两个字却下意识感到愤怒。

　　他突然凑近，嘴角微微上扬：“那你说，你想争什么？”

　　陈言看着眼前的楚濯云，虽然在笑，眼神却锋利像刺刀，不自觉愣住了，没想到楚濯云会如此挑衅。

　　陈言不屑地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难闻的酒气喷洒在他的脸上，楚濯云嫌弃地看他一眼：“你喝醉了。”

　　陈言再也忍不住，挥起右手在他脸上重重打了一拳。

　　以楚濯云的身手完全可以躲开，但他没有，只不动。伸手，摸了摸嘴角渗出的血丝，然后抹去。

　　他手里的水杯跌落在地上，啪嗒一声，跌成碎片。

　　陈言震惊，他没想到楚濯云会不还手。

　　楚濯云淡淡道：“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继续陪你。”

　　楼下的陈白启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走了上来：“怎么了？”

　　两人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型，楚濯云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从容，陈言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

　　“爸，没事，我不小心摔碎了杯子。”楚濯云说道。

　　陈白启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打量，但终究没有说什么：“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们早点休息吧。”说完便下楼回房了。

　　他并不傻，楚濯云明明可以告诉父亲，是自己打了他。

　　可是为什么，楚濯云选择了沉默？

　　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转身回房了。

　　陈言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酒劲也慢慢退去。自己平时虽然沾花惹草，不学无术，但是真正动手打人还是第一次。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一拳的力量，以及楚濯云那冰冷的目光和嘴角的血渍。

　　陈言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和冲动。

　　他明明知道对方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才敢肆无忌惮地挥拳，他为自己的愤怒和嫉妒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

　　难道要跟他道歉？

　　不，比起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这一拳头算的了什么，陈言在心里安慰自己。

　　现在，他只是收回了一点点的利息而已。

　　这样想着，陈言就觉得理所当然了。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门，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关在门外。

　　然而，陈言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楚濯云那冰冷的神情和嘴角的血，挥之不去，他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让陈言感到不安和慌乱。

　　陈言知道自己并不是害怕他，只是觉得今晚的自己有些失控，有些陌生。

　　陈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楚濯云，也许是因为他的出现非自己造成了威胁，也许是因为他明明是个私生子却比自己更优秀，更得父亲的喜爱。

　　他忽然想起楚濯云最后说的那句话：“你喝醉了。”

　　是啊，我喝醉了。陈言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试图用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

　　然而，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喝醉。

　　楚濯云站在镜子前，看着嘴角的伤痕，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然后，然后迅速恢复了平静。对于他而言，这点伤不算什么，从小就经历了很多事情，早已经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应对别人的挑衅和攻击，自己刚才完全可以躲过，至于为什么不躲……

　　他回忆起刚刚陈言那嫉妒和愤怒的眉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露出淡淡的笑容。

　　以及他那后悔的神情，都让他觉得无比满足。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伤口。

　　疼。

　　但是这种疼，却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