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铅笔刀

18、粉丝

　　陈希仅存活了一周的减肥计划，被一碗泡面无声无息地击溃。

　　他瘦了两斤，然后又用后续一周的时间，胖了三斤。看着镜子里仿佛毫无变化的自己，陈希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

　　十一月初的清晨，陈希收到徐天消息，这位尽职尽责的经纪人已经给他订好了下午去宁海的机票。

　　在徐天手中的各类资源里，陈希最终还是尊从本心，选了他最爱的电影。

　　他想演戏，如果拍摄地不在影视城，那就再好不过了。

　　《触不可及的银河》这部片子满足了陈希的所有幻想。

　　拍摄地远在大西北的巴依克自然保护区，陈希需要在11月8日之前到宁海和剧组成员汇合，再一起驱车前往巴依克山脉。

　　这显然不是徐天眼里的好资源。

　　电影讲述的是上世纪90年代，我国科考队在无人区考察的艰难实践，人物情节鲜活而生动，据说这部戏的编剧李涛，是将自己父亲年轻时的经历写进了剧本。

　　跳脱出小情小爱的框架，能讲讲上一辈人在科研领域的付出与奉献，在如今浮躁的娱乐市场里，这一切都显得过于玄幻。

　　导演葛聂是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剧组穷得叮当响，演员的片酬更是少得可怜。

　　然而陈希在葛聂的拍摄计划和剧本里，看到了一个有梦想导演的坚持和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让陈希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也许现在他也一样。

　　早上八点，徐天敲开了陈希家的门。陈希看着他拖着两个超大号的行李箱，诧异地瞪大眼睛。

　　“看什么看什么，我等会儿跟你一起走，机票订了两张啊！”

　　“你也去？”

　　“当然，我是你经纪人啊，就算全程跟不了，至少把你送到地方吧。”徐天飞快地换鞋进屋，见着饭桌上热腾腾的包子稀饭，两眼放光，“你看你，还给我准备早餐啦？”

　　徐天毫不客气，自己动手盛饭，“你可以啊陈希，开始自己做饭了？”

　　“包子是外卖，电饭煲煮个稀饭很难吗？”

　　“不难不难，来之前我还担心你这时候没起床呢！”

　　最近一周，陈希每天七点半起床，到现在陈希仍然觉得“早起”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真他妈的奇幻。

　　“去宁海拍戏你和家里说了吗？拍电影时间不短，再回来就得春节了。”

　　“说了，我妈只关心我能不能赶紧找个对象。”

　　事实上江梅女士一心都在追星上，每天看剧刷手机考古闻人宇的物料快活无比，对于陈希要去大西北无人区拍戏的事儿，他亲妈和往常一样，只留给他一句“早去早回。”

　　“你妈也不容易，还给你物色相亲对象，你和那个……妇科大夫怎么样了？”

　　“是消化内科的……”

　　“啊，对，你不可能去看妇科。”徐天咧嘴笑，很丑。

　　“他什么科我都没兴趣。”

　　虽然很想说没联系了，可陈希默默点开微博，他微博里热评第二就是那个熟悉的id：希希老公爱你。

　　陈希昨夜在微博里透露了未来几个月的工作计划，他只是看了一些巴依克的美图，顺便感叹一番，配了个网上随便就能找到的风景照而已。

　　[啊，去这么远的地方拍戏，希希要保重身体啊，老公好想你。]

　　评论也就算了，文字后还接了几个亲亲的表情，看着那熟悉的卡通头像，陈希心情复杂。

　　秦白风恐怕是个变态，他想。

　　“1323个赞，你看，你老公粉还挺多的。”徐天忍不住窥屏，碗里三个包子他已经吃了俩。

　　陈希把最后一个包子从徐天手里抠出来，咬了一口，素的。他后悔自己为了凑满减买了个素包子。

　　“还一个正经事儿得和你说。”

　　徐天吸溜了一口大米粥，由衷地说，“你家小咸菜真好吃啊！”

　　“啊？”陈希想骂人了，这他妈就是2块钱一包的儿童榨菜。

　　“不是不是……”徐天快被自己呛死了。

　　“是沈皓这孙子，前几天被人打残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陈希静静地吃完了素包子，面色如常，他或许应该皱一皱眉，装装样子，但面对徐天，似乎也没必要。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活该，却淡淡地说：“沈皓早和我没关系了。”

　　“这事儿很难跟你没关系吧？”徐天把煮鸡蛋拨得光溜溜的，一颗丢进陈希的碗里，一颗丢进自己的嘴里，“是真的残了，打折了三条腿。”

　　“谁打的啊？下手这么狠？”陈希笑着问。

　　“小暖他哥呗，但人家学聪明了，没自己动手，雇人干的，打人的在看守所蹲着呢，小暖他哥还没抓着呢。”

　　其实陈希一直不太明白，这么多年，这兄妹俩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

　　“很多事儿你不知道。”

　　徐天总算吃完了这顿饭，“当年小暖年纪小，不懂事儿，自己一个人吃药打胎，没流干净不说还大出血，折腾到医院都已经完了，医生说她这辈子都不能生了。”

　　“你说，这不是毁人家一辈子吗？沈皓这傻逼当初但凡能负点儿责任，能做个人，人家姑娘也不至于这么惨。”

　　“他哥憋着口气，就想收拾沈皓，但就是找不到他人，不然你以为他怎么每次见你都想揍？”

　　“现在逮着机会了，他哥没弄死沈皓都算手下留情。”

　　陈希愣着没说话，默默吃光了碗里的大米粥和鸡蛋。

　　那晚，他单纯就是想让沈皓难受。

　　他清楚沈皓对他贼心不死，直接在微信上给沈皓发了地址……白马河边上的一家gay吧门口，然后随手又把地址发给小暖他哥。

　　“陈希，你现在饭做的不错，中午我能点菜吗？”

　　陈希一脚踢上徐天小腿，徐天贱兮兮地笑着喊疼。

　　“你等会儿到飞机上跟空姐点菜吧。”陈希没好气地说。

　　“陈希，我还得跟你说一个事儿……”

　　“快放。”

　　“我买的是经济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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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建州到宁海，坐飞机要8个小时。他身边的小姑娘把ipad立在小桌板上，正在看《消失的证据》。

　　陈希轻轻拍了拍徐天肩膀，示意他换个位置，陈希不想8个小时都戴着口罩。

　　徐天把靠窗的位置让给陈希，自己坐在中间，他瞥一眼身边的姑娘，愣了片刻。姑娘鹅蛋脸，短发，侧面看能瞧见一个酒窝，圆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亮，活脱脱一个二次元萝莉脸。

　　“你在看《消失的证据》？”

　　姑娘余光扫了徐天一眼，轻轻“嗯”一声，算是应答，却也没有更多反应，只垂头看剧，恨不得隐身。

　　徐天也不知哪根筋没搭上，手指头在姑娘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捅了两下，笑嘻嘻地说：“这集我没看过，不然你耳机分我一只，我们一起看？”

　　多少年了，这货撩妹技能丝毫没有长进，陈希转头望向窗外，如果徐天被骂或是被揍，那一定跟他没关系，也一定和他不认识。

　　姑娘眸子眨了眨，唇边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平静而柔软：“不好意思，我有一只耳机是坏的。”

　　“坏的？那为什么还带啊？”

　　“可以降噪，身边有人说话也听不见的。”

　　“哦，那没关系，我这有……”徐天掏出自己的耳机，姑娘已经转过头看剧，任他嘟嘟囔囔说什么，只是埋头看剧。

　　陈希抢过徐天手里的耳机，赶紧给自己用上，“不好意思，我也需要降噪。”

　　如果不是公共场合，徐天怕是要跳起来骂他，可如今他连大声说话都怕，掏出手机，对着陈希就是一顿表情包攻击。

　　陈希秒回：[这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你别惹事儿。]

　　[我现在就喜欢可爱型。]

　　[不错，口味清淡了不少，少油少盐对身体好，但我怎么记得你有女朋友呢？别太贪心，有口吃的就行了，小心噎死。]

　　[那个昨天就分了。]

　　[你他妈是人不？昨天刚分手今天在飞机上就撩骚？]

　　陈希狠狠瞪了徐天一眼，这货从来都渣得明明白白，到底处过多少个女朋友，恐怕徐天自己都数不出来，但陈希印象里，他对每一任都很好。

　　只要有个名分的，徐天都温柔细心，出手也阔绰，每一任都当成小公主似的伺候着。但只要分了，徐天就会断得彻底，从不拖泥带水，这一点陈希打心眼儿里服他。

　　“徐天，要不咱俩换回来？”陈希声浪压得极低。

　　“换什么换，你还是……”

　　“陈希？”

　　徐天的话被一个柔软的声音打断，他二人同时愣了片刻，目光都落在那姑娘脸上。

　　“你是陈希吧？”姑娘笑盈盈地问，但声音很轻。

　　下次应该连墨镜一起戴的，陈希想。他只能笑着点头，认了，虽然那姑娘也看不见他在笑。

　　“果然没认错，你的作品我几乎都看过。”姑娘合上ipad，却并没有要签名，也没有要求合影。

　　“我作品不多。”陈希有些不好意思。

　　“很多了，你的一些国内没上映的独立电影，我也看过。”

　　“呦，铁杆粉丝啊，那你说你最喜欢哪一部？”徐天酸溜溜地说。

　　“《无地自容》”

　　陈希真诚地说了声谢谢，他从来没在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听过对《无地自容》的夸赞，尽管他自己很喜欢。

　　“真不好找啊，那部电影我都没有资源呢，不如我们加个微信，你把资源分享给我？”

　　这防不胜防的套路……陈希还没来得及感叹，却见那姑娘眼底划过一丝傲慢，只低低地说：“不好意思，微信恐怕没办法分享，我看的是碟片。”

　　《无地自容》是林善的第一部电影作品，拍摄于六年前。那时的陈希刚大学毕业，对表演有一种近乎于痴狂的热爱。

　　于是当林善要求他全，裸出境时，陈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尽管只有几十秒，但陈希仍然觉得那是全片的点睛之笔。

　　“点睛之笔是你的屁股？”徐天不止一次这样笑他。

　　陈希鄙视徐天不懂艺术，徐天嘲笑陈希不懂生活。

　　这部戏，徐天自然是看过的，但很可惜，尺度、宣发以及种种说不上来的原因，《无地自容》没能在国内上映，倒是在国外电影节上溜了一圈，零落地拿了些奖项。

　　国内资源少得可怜，更不要说碟片。

　　“不好意思……”陈希看着那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不住开口，“请问你贵姓？”

　　姑娘眉眼弯了弯，笑得很甜，“我姓李，李涛，波涛汹涌的涛，我是个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