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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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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星跟小洛维听见声音冲了过去,看到陈思楠蹲在地上,旁边是碰倒的锅、和碎成几瓣的碗,她正在小声地哭泣。
小洛维有点不知所措地向陈思楠走过去,她似乎感受到了他,于是一把拉住了他抱在怀里,小洛维就站在那里任由她抱着他,默默等她哭完。之前有过几次,陈思楠哭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做的,他从老师那里学到拥抱能够给予人力量,于是把这知识反馈给了陈思楠。
所幸这方法似乎是有用的。过了一会儿,陈思楠就着小洛维的衣服擦了眼泪起身,并对小洛维说今天要教他做饭。
小洛维其实很喜欢陈思楠每天早上上学前给他做的蛋炒饭,他也很想自己学做饭帮陈思楠分担一些工作,这样自己也不用去蹭别人家的饭、看别人眼色。但她之前都没让自己学过做饭,因为她总说希望自己能读更多的书、做更多的题。
所以他问能不能做蛋炒饭,陈思楠答应了。
锅里先放一勺猪油,等猪油在锅里熔化后放入打好的鸡蛋快速搅散,等鸡蛋成型稍微有点焦的时候放入隔夜饭,用锅铲把米饭慢慢敲开打散,出锅前再放一些葱花便可以了。撒上葱花是增香的关键。
陈思楠一步一步地教小洛维怎么弄,从打蛋开始到出锅,该怎么看火候大了没有、什么时候把饭放进去、盐什么时候放、放多少合适等等等等。
小洛维虽然是第一次炒饭,但他之前已经看过陈思楠做过很多遍了,自然也熟悉步骤,不一会儿便炒好了。吃上了自己做的饭,虽然味道可能不如陈思楠做的,但依然感到很有成就感,时不时地让陈思楠夸他。
穆星则在旁边看他们一起做饭,他注意到陈思楠很多次看向这个孩子的眼神泛着红,想到书中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个母亲以及刚才她包里似乎是医疗诊断书的纸张,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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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出发去了陈思楠老家,那似乎是个很远很远的小县城。他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又转了几次大巴才到,而穆星则在这期间与小洛维靠聊天熟络了起来,他们发现小洛维用心声也可以和穆星对话,于是也渐渐用心声来交流。陈思楠则一直心不在焉,是以也没怎么关注到小洛维的异常。
而在火车上,穆星则发现似乎自己能掌握的力量又增多了些,他能看到有几缕光向他飞过来,隐约听见光束里有“警告……”“系统被……察觉”“……宿主……迁移”等声音,他想这可能就是雲所说的安放在他身上的自动搜寻的那部分程序发挥了作用,自己能感受到的力量也是在那些光束被收拢后出现的。不过这力量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亦或是不能使用?之后找个机会试试吧,穆星这样想。
陈思楠到了县城后并没有着急去找她的父母,而是找了个宾馆住下,然后带着小洛维坐了马车去到了一个村子里。
穆星和小洛维还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交通工具,并不是电视剧上出现的马车,比起那个更像是牛车,只是把牛换成了马,后面拉了两个轮子,再放上一个车棚就算是很简陋的一辆马车。他们新奇地观察马车的内部和外部。
这样的马车在县城处并不少见,多是一匹马在前面拉着车厢走,车夫时不时甩鞭子,几个来回下来他们发现那是前方转弯的讯号,马的脖颈处挂了铃铛,一走铃铛就响,清脆悦耳,马蹄踢踢踏踏地走在大路上。
马的头上挂了草袋,它一边走,一边吃草,一边排泄,所以车上味道并不算好闻,但这对于第一次坐马车的小洛维和穆星来说并不在意。
他们这辆马车大概坐了五六个人,都是些从县城赶集回来的人,背了许多从市集上买回家的蔬菜、水果、鱼肉,马车上的空间也被挤压,但好在每到一个村子都会有人下车。
不久,在又到一个站点的时候陈思楠让车夫停下,他们下了车。举目望去是一片青绿的水稻,有农人正在干活,旁边有座山,山底挂了个牌子,牌子上写着“黑山公墓由此去”。
陈思楠带着小洛维去到了一棵高大的桉树下歇了会儿,然后牵着他往山上的路走去。
两人走一会歇一会儿,路两旁是高大的树木,蓝天白云,十分幽静,就这样爬到了山顶,也就是公墓所在的地方。
公墓所在的山周围还是山,但十分广阔,陈思楠带着陈洛维走过几条道,最后在一个墓碑前站定。
墓碑上刻着“慈母张阿秀之墓”,旁边写着其丈夫、儿子的名字,并没有陈思楠的名字,但陈思楠告诉陈洛维这就是他外婆,并让陈洛维磕了三个头。
陈洛维照做后起身,陪在陈思楠身旁,她看着墓碑脑海中闪过许多,但都难以捕捉。最后是陈洛维站得久了觉得困了一直打哈欠,快要撞上陈思楠时她才从神游的状态出来,带着他回了县城宾馆。
次日,他们开启了回程,又是一连串的转运大巴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穆星发现在人聚集的地方似乎碰到那些光束的几率会大些,回程的时候也有几缕光束被吸引过来。他猜测,外来者在人多的场合处出现的概率可能会大些,看来以后可以让小洛维多出来走走,毕竟人多出来走走,多看看这世界或许就不会有自杀的念头。当然他不否认存了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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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他们发现李庆家已经换了新住户,小洛维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他们搬进去住,新住户是一对小情侣,据他们说上一家住户好像因为租期到了所以走了。
穆星感到有点可惜,因为他还想着哪天去套李庆麻袋,让他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如果他提前走了的话,是不是也说明原书里小洛维受到的迫害时间也会比较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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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维最后还是知道了诊断书的内容。
陈思楠已经连续一周在他放学后教他怎么做菜了,当然作业也没有落下,甚至她对他的要求更严格了。
对此,穆星表示无能为力,虽然小洛维现在是个小学生,但他做的题有很多他也看不懂,毕竟谁会给小孩做奥数题啊?他小时候这个年纪正是玩泥巴的时候,福利院有时经济困难他还要和别的小朋友一起抢饭吃。
而且当初就是因为不想学数学跑去读了文科专业,最后数学确实是没有学,但工作后发现老板给的任务里有好些是需要用到数学的知识,但他已经把这些东西还给高中数学老师了。
不过职场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个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所以他遇见这种问题的时候一般都是去网上搜索,看网友怎么做,然后照葫芦画瓢,毕竟他专业也不是这个,每次搜完后等下一次又要重新搜索。所以他不敢教、也教不了小洛维。
而且,陈思楠还带着他去菜市场买菜,教他怎么看菜新不新鲜,老板是不是压秤了,怎么砍价、家里银行卡和存折的密码是多少,怎么取和存等等等等。
小洛维认为这非常不对劲,敏锐地察觉到这似乎是因为那天陈思楠回家时包里的东西,所以他在某天趁陈思楠洗澡的时候,悄悄地把她藏在床头柜最下面的诊断书拿了出来看。
穆星没阻止,因为他也有点想知道陈思楠患的是什么病,何况这种事是瞒不住的。而且越是不想让小孩知道的事他们越是会想方设法地去找到答案,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毕竟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知道了家里负债的事实。
诊断书上的最后写了确诊为胰腺癌晚期。小洛维其实有听过癌症这个词,小区里有几个奶奶去世的时候就是因为癌症,那时起他就懵懵懂懂地知道死亡大概是一件什么事,但他总归是没有经历过亲人死亡的。
他很害怕妈妈也像那几个奶奶一样,再也见不到她。穆星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因为要接受一个人的离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他当年也是一样,于是只能从自己有限的笑话库中捡了些给他讲。
“小维小维,一山容不得二虎,二山会怎样?”
“会怎样啊?”
“你猜猜嘛……”
过了一会儿不见人应答。“好啦好啦,是二山得六啦,怎么样,有够冷吗这个笑话?”
转过头去看到小洛维在哭,肩膀一抖一抖的,然后穆星又丝滑地去安慰小洛维了。来到这里后发现小洛维就像个小哭包,一点都没有辱没他两个眼角下的泪痣,不过经常都是躲在自己的房间哭,不敢给别人看到。
但穆星一直跟他在一起,所以十分清楚他在哭,他觉得这没什么,因为坏的情绪就是需要释放,有的人释放情绪的方式是去运动,有的人是会大哭一场,小洛维只是选择了后面一种方式,不过因为陈洛维哭了好几次了所以他安慰人的技术也有在不断提高。
之后的某个周末,陈思楠带着陈洛维去见了一个律师,律师姓顾。她办理了一些遗嘱的事项,这些事她并不打算瞒着陈洛维,所以她坦白她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以后如果有事情可以找顾律师。
那天下午他们和一个看起来刚从外地赶来、风尘仆仆的女人在一起,那是知晓了陈思楠病情的陈思敏,陈思楠的妹妹。两姐妹似乎很久没见面了,一直说着体己话,小洛维只能在旁边站着听她们说话。
他听到陈思楠说,她只剩下几个月或许更短的时间,但她放心不下小洛维,虽然她留下的钱足够小洛维读到大学毕业,但她仍旧不放心,她担心有人在她不在的时候欺负小洛维,她希望陈思敏能多来看看小洛维。
她说她已经在这些天里教小洛维一个人怎么生活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更多的时间教他了,希望陈思敏能多多照顾他。
她说她的葬礼希望人少些,她说她喜欢白玫瑰,希望他们以后来看她的时候能多带几束。
她说她希望墓碑上她的名字前面不要加前缀,亲人的名字就写陈思敏和陈洛维就可以了。
他们一起去了这个城市距离他们最近的殡仪馆,尽管是艳阳高照的夏天,殡仪馆却依旧很冷,尽管他们说没有开空调也依旧很冷,渗入到陈洛维骨髓的冷,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去挑选了骨灰盒。
路过殡仪馆的大厅,大厅里的柱子上贴着二十四孝图。陈洛维并不想听陈思楠托孤一样的话语,为转移注意力于是抬头看向这些图片和文字,那字体放得很大,生怕人看不清楚。穆星也在旁边看这些图。一边看一边跟他吐槽。
“这些图上的故事我不喜欢,怎么这儿的殡仪馆也还挂着。我记得跟你讲过,我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福利院附近就有一个殡仪馆,那时候有的人出殡会需要一些小孩子过去,说是给白事冲淡一点悲伤,过去的话就会有钱拿,我们几个小孩就时不时地去殡仪馆。那个殡仪馆也是挂着这样的二十四孝图,这种图吧那时候起就一直见到了,但是我不喜欢。”
“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啊。”
“我不喜欢故事里面存在的一些情节,我认为他们特别极端,特别是那个谁谁谁埋儿,好像就是你面前的这个故事吧,孩子想埋就埋了,这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小洛维顺着他的话看向了这个贴在高高柱子上正面对自己的故事,故事说的是一个叫郭巨的人对母亲很孝顺,后来家里贫困,妻子生了一个男孩,但是因为贫困养不起孩子和老母亲,想把孩子埋了节省些粮食供养老母,但是在挖了一半的坑的时候挖到了一坛黄金,于是高高兴兴地把黄金拿了回去养孩子和母亲去了。
小洛维记得好像之前学校有组织过一个活动,一个外面的老师来讲过这个故事,他记得那个老师说过让他们孝顺父母,然后当天布置了一个给父母洗脚、还要对他们说“我爱你”的作业。
那天晚上他给陈思楠洗了脚,陈思楠受宠若惊。
不过那个故事他是没怎么听进去的,因为听故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强项,那老师在台上讲的越激昂他越觉得没劲,听下开头和结尾就够了。于是这次才算是正儿八经地读完这个故事,读下来确实会觉得不对劲,他觉得这样的父母很可怕,但可怕在哪里他说不清楚。
后来,他们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刚从焚化炉推出来的往生者,台子上只剩下了零碎的骨头的形状能大致看出是个人形。往生者的母亲趴在刚从焚化炉推出来的骨头上抽泣,旁边的亲人一直抱着她,最后还是抖着手将骨灰亲手捡起放进骨灰盒里。
在那之后,陈思楠去医院化疗了,小洛维每天放学后都会带着他做好的饭去医院,陈思敏也一直在医院照顾她。
但化疗明显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的身形越发瘦削,某天,她跟医生说放弃治疗回了家。
不久,陈思楠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