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辙》抱师大

1、惊变

　　做完工作已是十一点半。雷声已经停了，雨势倒是比刚刚还大了些，噼里啪啦敲打着窗户。
　　李晋白最近忙着在渝南市跟一个金融项目，程春和一个人懒得做饭，瘫倒在沙发上烦躁地捏捏眉心，闭上了眼睛。

　　“嗡嗡嗡…”来电铃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程春和忽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体虚导致这么多年她总是容易心悸目眩，睡眠并不好。她揉了揉额头，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待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后，心头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紧张，就像微麻的电流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妈，怎…”程春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小春，斐然她出车祸了，现在在市人民医院抢救。”蒋丽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
　　后面蒋丽华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进去了，她的大脑在那一刻感觉停止了运转。

　　她发疯似的冲下楼，跌跌撞撞跑向小区门口，顺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艰难地报出地址后，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无力地瘫倒在后座上，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冰冰凉凉的，模糊了她的视线。
　　人肯定没事，没事的没事的，她嘴里念叨着，企图安慰自己。

　　手术室里
　　“患者的氧饱和度在下降，准备气管插管！”麻醉医生拿起喉镜，熟练地将导管插入梁斐然的气管，呼吸机有节奏地工作着，为她提供着宝贵的氧气支持。
　　此时，梁斐然的腹部也因为车祸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出现了明显的肿胀。医生在进行腹部触诊后，表情凝重。“腹腔内可能有出血，联系普外科医生，准备剖腹探查！”

　　在紧张的准备过程中，她的血压继续下降，尽管大量的液体不断地输入，但仍然难以维持稳定。“加大多巴胺的剂量，一定要把血压稳住！”医生紧紧盯着血压监护仪，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手术台上，无影灯将整个手术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医生们打开梁斐然的腹腔，一股鲜血涌了出来。“脾脏破裂，大量出血，立即进行脾脏切除手术！”

　　二十分钟后，程春和赶到了医院。蒋丽华呆呆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手术中”三个字亮着，衬得旁边的走道愈发的冷清，好像随时要把她吞噬。
　　见她到来，蒋丽华肿得不像样子的眼睛又红了，哽咽着告诉她事情的原委。
　　今天梁斐然说要回家，打车到淮海西路附近时，迎面冲过来一辆摩托车，直直的插进了出租车头，摩托车主当场死亡，路人拨打了急救电话，把重伤昏迷的司机和梁斐然送进了医院…

　　程春和紧握着蒋丽华的手，心里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啃食，无尽煎熬……

　　抢救的时候接到了李晋白的来电，程春和言简意赅地告诉他发生的事，李晋白交代了一下收尾工作，连夜驱车从渝南市赶到医院。

　　经过七个小时紧张的手术，脾脏切除手术顺利完成，但梁斐然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由于颅脑损伤严重，她仍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和治疗。

　　谁也不肯先回去，都要守在这里等消息。

　　蒋丽华身体不好，熬不住精神和身体的过度透支。程春和想带她去车上休息一会，这里有他们盯着，蒋丽华明白两个孩子也是担心她，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安排好蒋丽华，程春和颓然地靠在椅子上，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和空洞。她试图开口说话，但喉咙干涩的几乎不能发出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很快连成一片，从脸颊上滑落，伴随着崩溃的哭泣声在她手背上晕染开来。

　　李晋白握着程春和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比谁也明白梁斐然对于她的意义。他心疼地抬手擦掉了妻子的眼泪，此刻的她的眼泪仿佛化成了岩浆，要把他的心烫出一个洞来。
　　长时间的身心煎熬，程春和已然吃不消，她脱力地靠在李晋白的肩膀上，固执地不肯休息。李晋白也不勉强。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倚靠着，紧盯着玻璃里面那个苍白脆弱的人。

　　在重症监护室里，各种仪器围绕在梁斐然的病床周围，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护士轮流值守在旁边，密切观察着她生命体征的变化，她在病床上安静地躺着，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有监测仪的符号还在倔强地跳动着，显示着她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

　　等天光大亮，蒋丽华稍事休息就立马来到医院提出和程春和换班，程春和不想让他们担心，还是答应了。

　　“我等会回去看着，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好吗？”李晋白帮她掖掖毯子，摸了摸她的脸，他知道妻子承受了太多悲伤，他只能陪在她的身边，尽力帮她分担。

　　李晋白走后她盯着车顶发呆。

　　程春和从小就没了亲人，寄住在二叔家里，只有蒋丽华一家人时常照顾她，大学毕业后她入职滨江市的一家律所，和相恋多年的男友李晋白在今年年初登记结婚。
　　对她来说，蒋丽华母女就是她的亲人，而李晋白则是她亲自为自己挑选的家人。

　　在今天之前，一切好像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程春和前段时间告诉梁斐然她想要个孩子。

　　梁斐然当然不同意她这个决定，因为青春期的时候营养不良，程春和气血亏虚严重，常年吃药调理也不见好转，眼睛里永远透着无尽的疲惫与虚弱，面色苍白，唇色寡淡，像一朵飘摇欲坠的残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这个体质并不适合要孩子。

　　梁斐然的表姐就是因为难产去世，一尸两命，这件事给梁斐然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她时常想，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程春和自然也明白她的心结，只想好好地劝说她，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虚弱，医生说可以要孩子。

　　梁斐然哪里肯，红着眼睛吼：“哪怕有一点风险也不行！李晋白他还是人吗？你身体这样他还想着要孩子！”
　　“是我想要个孩子，你知道的，我很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家。”
　　“什么叫真正的家？”梁斐然冷笑一声，抓着她的手“我和我的妈妈，李晋白，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啊？为什么一定要生个孩子来证明？！”
　　“这不一样的，斐然，这不一样的。”程春和哽咽着摇头，“你们当然是我的家人，可是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啊，程春和，你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回事！”
　　“医生说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可以…”
　　“别说了，我不想听，因为你不在乎自己，你也不在乎我们，如果你有什么好歹，你让我们怎么办……”梁斐然越来越委屈，说着说着也哽咽起来，捂着脸蹲在地上。
　　“斐然，你听我说，我没打算在这个阶段要孩子的，肯定是等过两年身体状况更好了，我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程春和说着弯下腰就要去拉她的手。
　　梁斐然突然站起来“我就是不同意！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趟，有多少人都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同意！”说着夺门而出。

　　从那天起，梁斐然赌气般不回她的消息，也不接电话，程春和明白，她就是这样，一有什么事就躲起来不肯见人，等她过段时间不再逃避这个话题，程春和就去找她，和她好好聊聊。

　　可是还没等到那一天，先等来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