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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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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今天刚收到了一份包裹,层层的贴条上写着货物类型是书籍。我还以为是赵云蘅的另一份礼,打开看是本杂书,粉色封面有些旧黄,扉页没有字。
随手翻了翻,发现只是一本言情小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去问邮局,对方说是从摩洛哥的一个边陲寄来的。
什么人,千里迢迢只为寄一本中文言情?
大概书里有答案,我没有时间看。接我从医院出来的宋知意宋小姐请我去她那里复查,结果还是不好,由她开证明跟学校又申请了两周休学时间。
她把报告排开给我看,又问,“自己呢,有没有发现不舒服的?”
我说,“还没有。”
宋小姐很不乐观,说找不到病症,也没有先例,恐怕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得通知林先生了。”
我对所谓的林先生完全没有印象,完全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很快,来了人。坐汽车来的,我站在走廊的窗户面前,看得很清楚。
那张脸竟然认识。
想不起来有关的记忆,但觉得就是认识。果然他被护士小姐带到我们这儿来,他风尘仆仆地看了看我。我站在墙边没有过去,他也没有说什么,转身进了办公室。
我凑近去听,听见他诚恳问,“治不好么?”又问,“后果完全不能预知吗?”
我想大概治不好的那天,我就回我的时代去了,并不难过。
他出来了,宋小姐跟我介绍说,“这是你父亲,林祈年。”
“父亲。”我这样喊他。他颇受伤似的,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得叫爹爹。
我们两个在绿荫下面慢慢的走,他说,“你母亲想来亲自照顾你。”
“不好。”
我想不到,一个陌生人把你当亲生女儿忙前忙后,那是种怎么样的折磨?
他问,“你还是想一个人么?”
我点点头。
“还有件事跟你谈,你从小就有婚约在身上,或许你不记得了?他们送了退婚书来。我上次请文清劝你回家,害得你大晕一场,心里很过意不去。你看看要是实在不行,我就答应了。”
“谢文清?”我算是知道谣言从哪里来了,从封建思想上来,从指腹为婚上来,怪不得他欲言又止呢。
他劝我?他见过我?怎么不认识我?
林祈年问,“你记得他?”
我赶快回,“不记得。醒来在学校见过一面,他也没有说这些事……”
“他有自己的思量。”
我只好跟林祈年说了正在和同校男生交往的事,他也答应我会应下谢家的退婚书。
那以后,我就留在医院里治疗了。打电话回宿舍,让舍友们帮忙把那本可疑的书送到医院里来,打算消磨一下时间。没想到第二天沈慧君说,赵云蘅请假了,他要过来看我,顺便把书带过来。
我在她挂电话前问,“慧君,那次去海边,你们和赵云蘅是怎么约到一起的?”
“思则的男友约的,我帮你叫下思则。”几分钟后,电话那头换了个人。思则说,“他们认识的一个学长,叫秦学越,这位秦学长约的赵云蘅他们。怎么了吗?”
我道,“哦……上次不是知道他和谢文清一个班么,想着哪里怪怪的,问一问。”
“本来也不是很熟悉的人。家茵,你先不要跟他交心,我让他们再帮忙问一问,要是个好的,再说。”叶思则也很莽,竟敢劝诫一个在情网里的女人。
我笑着应了声,问了赵云蘅的具体请假日期,便挂了电话。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么?赵云蘅确实长了张情伤的脸。抓不住,担心要跑,才好玩。
宋小姐进来说和学校延长了休假时间,明天要手术,我说明天不行,“男友要来看我。”
她眼睛里添了笑意,“好,我看看怎么调整一下。”
“拜托了。”
我吃过药便沉沉睡过去。一想着遥遥无期的返校时间,对自己这刚萌生的爱情种子担心极了。
“我从你家来。”赵云蘅一开口就把我吓住了。
“林家?”
“嗯。”他把我的书从袋子里拿出来。“还没出宿舍就接到了电话,我说这次批假有些轻松呢。”
我问,“怎么样?”
“很好。”他在床边坐下,很仔细看我。“文清曾经是你未婚夫,没见过面的,你肯定是忘了,他知道很多你的事。我已经在他那儿打听了好些天,去你家发现和他说的也差不多。跟大家都差不多。父母恩爱,姊妹和谐,只有你,患了病,有些可怜。”
看吧。思则说要替我打听他,殊不知他也在打听我呢。我问他,“可怜,不可爱么?”
他笑,很不好意思讲,“可爱。”
两个人颠来倒去说了一些胡话,他要走了,“那朵花你还留着了么?”
我问他,“怎么了?”
“你伯母说算是定情信物,不大好,要你看看是不是先还给我。”
我一下子戳破他的小心思,“你要走了才挑这个说?明知道我舍不得,只能把它留下来。”
他挑挑眉,“要还嘛?”
“不还咯。”我说,“反正现在也不在我手里。”
“好。回头再找时间来看你。”他愉快地背身开门,没注意宋小姐已经来了。见我点头他才转身,看见有人,立刻道,“您好,医生,这里电话是多少?”
宋小姐说,“我写给你。”她白大褂上自带纸笔,很方便。
眼下方便了我。赵云蘅朝我挥了挥纸张,我点点头,他才走。
宋小姐说,“要做手术咯,机器排期紧张,只能调到晚上来。”
我问她,“我可以睡觉吧?”
宋小姐:“当然,也会打麻药。”
我问她,“您觉得我男友怎么样?”
“很朝气。”从年龄上来讲。
我又问,“帅么?”
她笑一下,无奈恭维我,“你的眼光,自然好咯。”
一周之后我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接到一个电话,“你还好吗?我天天打电话来,总是医生听电话哦?”
“嗯?”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也不想动。电话被宋医生拿走,她说了几句就挂了。
有一天,闲来无事,看见床头柜上有一本书,作者名书名都没有。打开看了看,说的是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的事,一个是她喜欢的,姑且称A;一个是喜欢她的,姑且称B。
故事缠缠绵绵,主人公左右摇摆,我看着,只希望A能和女主在一起。因为在我看来,B从来没有被女主爱过。抱着自己作为读者的希冀,一直在读。因为怕日子难过,B的情节也一行一行看了。
“家茵。”正当我为A掉眼泪的时候,宋小姐将一个男生领进病房来。他长得很好看,眼神自带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宋小姐有些期待说,“这是你的男友。”
“唔……”我一惊:我的了?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分不出来是不是学生。宋小姐说有事就按铃,她退出去,给我们留了空间。
他微笑地看着我,“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赵云蘅。”
我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问,“衡山的衡?”
“有草头的那个。”
“噢,我的名字也有个草头。”
他笑意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低低说了声,“我知道。”
真糟糕——男女朋友的嘛,肯定知道咯。我握了握他的手,“别难过,我手术很成功,以后都会想起来的。”
他嗯一声,单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一个小玻璃盒子,里面是一朵纸折的花,串着银白的手链。
我突然记起来——他拿着花,只一双眼睛看着我。似乎非得等我自己要才肯给我的样子。我抿嘴一笑,“我记起来了!海边是不是?”
他怦然一笑,眼里竟然滑出来一滴泪水,像碎钻一样好看。他自己都吓一跳,慌慌张张抽了纸去擦。
我想他很爱我。
过了几天,宋小姐拿了一些书送给我,印刷字很大的那种,不费眼。她手插在衣服兜里,“文清让我给你的。”
“那是谁?”
“我外甥。”
“谢谢。宋小姐,也谢谢你。”
有了这些,那本无名书就不再去看。还是出院的时候,无意看到了,想着越过他们的半生偷窥一眼结局。这一看,还不如不看,女主竟然和B先生在一起了。
我合了书放在纸箱的最底下,由着护工搬下楼。
“要回学校了吗?我去接你哦?”赵云蘅在电话那头问。
“不用,我自己回来。”他有课,我又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况且——“假期还没有用完,我在公寓住几天。”
他哼一声,道,“小小林家茵。”
我听见他没说的后半句话,笑一下,“你要不要公寓的电话?”
“说来——”
十月的市里还是很热,宋小姐找了人把我送到咏絮公寓。一开门,很小的一个房间,书柜里全是书,床就在旁边,只有一间浴室。
我开了灯,合上门。想,这就是我了。
那,那半个世纪后的又是谁呢?她的记忆在我脑海里如此清晰。我自己的反而想不起来。
事情来的蹊跷。不好跟宋小姐讲,怕送到疯人院里去。
我找了个本子写日记,记完最后一笔。盯着那乱糟糟的书柜、沙发:难道我以前就没有过这个思考吗?我决心把它们整理出来。
一忙,热得就只好开了电扇,房间整洁了不少。没发现什么心得本子。
我坐在那里,记起来我第一天搬到这个屋子里来的场景。一个人收拾到半夜,继而扑在床上,又累又热,外面夜很深,一直哭……
电话响起来,“喂?”
“小姐,要不要送饭上去吖?”
“您是哪家的?”
“楼下甜水铺的,看见你回来咯。”
脑海里又浮现出我自己穿拖鞋下去吃饭的场景,等拿了钱给柜台的时候,问他们能不能送到楼上。他们答应了,又不远。于是按照每日供新的送上来,过了一天又一天……
岂不枯燥?
“我吃过饭了,今后上学校去,都不用了,谢谢。”
出去逛了一圈,看见各式各样的小摊汇聚在这一条街上,那满是烟火气的街,温柔多情的风,我同店家们胡扯一通,快快乐乐地回了家。
一到家,立刻把窗帘打开,这样两个大窗户,就跟我的眼睛一样。当然得睁开。
把抱回来的鲜花插到新买的花瓶里,放在茶几上。
看了一会儿,电话里赵云蘅说,“我找林家茵林小姐。”
我故意没有讲话的。等他正经说完,才恶作剧地笑道,“晚上好啊,赵先生。”
他笑噢了一声,“林小姐今天好不好?”
“很好,”我捧着电话,随意乱坐,“外面很生动,我逛了一下午。有人送了我一捧五颜六色的花,真合我心意!”
他道,“是好事,要跟他们说你有男朋友的哦。”
“那你呢,有和女同学们讲吗?”
他笑,“大家都知道啦。”
我问,“怎么会呢?你拿着喇叭到处喊了?”
“为你请假了的嘛。老师一问,朋友就回说,去医院看女朋友了,于是班上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朋友也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你逃不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