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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高中生(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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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知学低头,笔下是写了一半的答案。
他又看了遍题干,三个一样的金属小球123,分别置于绝缘支架上…
这题他练过!老师才讲,用的库仑定律!
库仑定律……
…静电力F等于什么来着?
祝知学笔尖长久悬停,整个人僵硬无比,明明考场温度极低,他仍出了一身冷汗。
不要慌,他强行安慰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已经没有人威胁你了。
没有…没有…
还是想不起来!
他坐在冰冷的考场上,脑海中一片空白,霸凌事件已经结束了,可他仿佛又有了新的恐惧。
试卷上的字变得极为陌生,一个一个,纠结成团,又四散逃窜,最后挥舞着长长短短的胳膊腿,朝他面门打来。
吱——
他猛地后退!凳子发出的刺耳的声响。
“怎么回事?!”监考老师站起来,愠怒道,“好好考试,不要制造噪音!”
“…对不起。”祝知学低下头,小声说。
他坐回去,盖住那些字,又重复掀开,它们终于不再打架,但他依旧认不出来。祝知学拿起笔,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收卷铃响起时,祝知学才零零碎碎填了一半。
他完了。
祝知学浑浑噩噩地想,他彻底完了!
一直以来,他心中隐隐不安的事终于显现。
即使被拯救,即使走出危险,但懦弱的人,要如何独自向前?
被人打了,不敢还手,被人骗了,不敢探究,现在什么都结束了,连考试都不敢考!难道还指望一辈子被救?
祝知学,你真没用!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这一刻,甚至远超那些霸凌他的人。他们只能欺负他一时,怯懦却能毁了他一辈子。
祝知学考完六门,整个人精神恍惚,抱着文具袋回教室时脸色煞白。
周考从周六一直考到周日中午,晚自习也不停,就为给小周留出四小时休息时间。
教室里人声鼎沸,所有人热火朝天地把书和桌子搬回原位,然后赶紧享受难得的小憩。
他沉默地跟着搬,搬完坐在那就开始发呆。难得可以出校门的下午,丁伶问他去哪儿,他说哪也不去。
“好吧。”丁伶遗憾转身,开始缠着任霄遥对答案。对五个错三个,对得她愁眉苦脸。
“算了别对了,等休息结束,前三门的卷子估计就发了。你放过自己,再快活四小时吧。”任霄遥说。
“我哪还快活得起来,我怕是快活不了了。”丁伶说。
“少废话,”任霄遥说,“赶紧收拾,一会儿澡堂没位置了。”
丁伶唉声叹气,但还是很快地装好包。
这时易书晴搬着她的书和桌子回来了,丁伶见她,赶紧问,“阿晴,休息去哪儿玩?”
易书晴坐下,往后一靠,“说吧,要带什么。”
“阿晴真好!”丁伶搓搓手,“我听说…广场附近有家烤鱿鱼特别好吃!”
“行。”易书晴比了个手势,接了丁伶的钱。那俩人手拉着手去洗澡了。
“走吧。”她敲敲桌子,祝知学抬起头。
“…我?”他指指自己,易书晴点头。
“…去哪?”祝知学问。
“去买烤鱿鱼。快点,等你两分钟。”易书晴说。
祝知学懵懵地装东西,也不知道要装什么,带了钱包,还拿了本物理书。
易书晴看见笑了声,把书抽出来,拽着他往外走。
冬天的风并不暖和,冬天的树也并不翠绿。祝知学从室内走向室外,从校内走出校园。看见行人攒动,听见车来车往的汽笛,突然之间,心口那种憋闷的情绪似乎打开了一点。
两人穿过马路,沿步道走一百米,到分叉口,那里有棵巨大的梧桐树,在二月的街口摆着光秃的枝桠。
“我就住这儿。”易书晴指给他看,“这栋楼。”
“好近。”祝知学说。
“是吧。”易书晴拐过弯,继续往公交站牌走。
坐车到了广场,祝知学左顾右盼,正要找卖鱿鱼的摊位,易书晴却拽住他,“先逛会儿,走之前再买,不然拿回去都凉了。”
“逛…什么啊?”祝知学茫然。
“逛,就是漫无目的地逛。”易书晴说完,就“漫无目的”地朝一边的咖啡店走去。
周末的广场热闹非凡,各式小吃,发卡首饰,还有套圈游戏,从现金玩偶到嘎嘎叫的大鹅。
易书晴停下来,问他,“要这个吗?”
“什么?”祝知学疑惑,看着眼前白色长脖子的动物,“要这干嘛?学校也不让带啊…”
“带回去加餐。”易书晴说,“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我在食堂唯一的人脉。”
“啊?!”祝知学惊慌失措,“等等…这真的是人脉可以解决的吗?”
“嘘——”易书晴挥手,“别说话,不一定套中呢。”
下一秒,她身体舒展,手起圈落,一只鹅就这么被套中了脖子。那鹅分明经过训练,但仍不及她的速度。
祝知学站在一边,叹为观止。
十块钱四个圈,易书晴信手一挥,又是两只到手。围观群众发出阵阵喝彩。
她拿着最后一圈,正要继续,老板终于坐不住,上前制止。
“姑娘…我求你,别套了。你这一套,我好几天白干啊!”老板皱着脸,欲哭无泪。
易书晴看看祝知学,“还套吗?”
“不了吧…”祝知学犹豫道,“可我们真的要带这东西回学校吗?”
…
祝知学满脸呆滞地看了眼脚边包成粽子的大鹅,难为出租司机还愿意让他们上车。
易书晴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咖啡,和一串鱿鱼。
“看我干嘛?”她关掉手机,神色自然地说。
“…我怎么感觉,跟做梦似的。”祝知学道。
三只鹅,两只被易书晴回售给老板,现在车上只剩一只。
一只也很奇怪啊!
易书晴若无其事,指挥出租车停在学校边角。
下车后靠近围墙,她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墙对面立刻响起铃声,很短,只几下就切断了。
易书晴找准位置,后仰,起势,猛地一掷,大鹅biu~的一下,直接飞进了校园。
“好了。”她拍拍手,“丁伶和任霄遥已经接到了。”
“…就这么扔进去了?!”祝知学目怔口呆。
光天化日,偷渡大鹅,这对吗?
他震惊地看向易书晴,却发现对方正脱掉外套系在腰上。
“你…要干什么?”
“爬墙啊。”
“可是鹅已经进去了,我们可以走大门啊!”
“那多没意思。”易书晴系好了外套,单手搭在墙上,腿部蓄力,跃起,一个凌空倒挂,直接坐上了墙头。
对面隐隐传来丁伶的惊呼。
易书晴朝那边笑了笑,然后转身:“来。”
…她亮得耀眼,太阳也衬在身后。他又想起,那个被泪水洒过的元宵节,她也是这样出现,向他伸手。
祝知学头脑发昏地搭了上去。
然后天旋地转,他坐在了易书晴旁边。
“我的天…”祝知学颤抖地往下瞄,“好高…”
“是吗?”易书晴的声音方才还在耳畔,下一秒就从地面传来。
“快下来吧,祝同学。”她已经跳下去,正在墙那边叉腰看他,“再多待会儿要被看到喽~”
丁伶和任霄遥在不远处观望。
祝知学骑在墙上,咽了口唾沫,进退两难。
“要给你加加油吗?”易书晴说。
丁伶噌地跳过来,“加油!祝知学!加油!”
“这只是堵墙,没什么大不了。”易书晴说,“加油。”
任霄遥也走过来,下面三人都抬头望他。祝知学一咬牙,向下栽去。
失衡感和不安一起袭来,半空中他的心跳不停加快。这方向不对,掉下去绝对会出问题的!
咚咚…咚咚…
他重重跌落,蓦地感觉到轻盈。
他落地姿势不太好看,但好几双手围了过来,没让他跌倒。
祝知学在同伴的簇拥中回头望去,那墙的确不高,只是堵普通的墙。
…
“所以…咱们这算是违反校规了吗…”他看看其他三人,还有地上动来动去的“偷渡品”。
“翻墙没被看见就等于没翻!”丁伶说。
“至于鹅…我不记得哪条校规不让往学校里带大鹅啊!”她眨眨眼。
“虽然今天之后可能就有了。”任霄遥道。
“那不管,今儿我说啥都得吃上这鹅!”丁伶看着大鹅,眼睛都冒绿光了。
“跟大鹅比起来,鱿鱼都只有一般好吃了。”她恶狠狠咬了口鱿鱼。
“这要怎么吃?”祝知学说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其他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齐刷刷转头,看向祝知学。
“靠你了!”她们说。
“我…”
“我…”祝知学站在大厨面前,浑身僵硬,“其实,今天是我生日!家人送的,听说食堂能花钱点菜,我们能花钱请您做这个吗…?”
“生日?”大厨疑惑,“生日怎么会送鹅?”
“呃…鹅…鹅……寓意好!快高考了,就是…丑小鸭变天鹅嘛…哈哈…”
“可这是大鹅啊?”
“呃,对,毕竟天鹅不能吃嘛…”祝知学满头冒汗。
“行吧。”大厨决定不再追问,难得的外快,他好,顾客也好。
“那我就收六十加工费吧,这鹅还得处理,不算贵了。”
“当然,当然…我们晚上来拿。”祝知学将提前兑好的钞票双手奉上。
他劫后余生般转身,墙后面蹭蹭蹭冒出一二三个脑袋,对着他齐齐点赞。
“厉害啊!祝知学!你是这个!”丁伶叽叽喳喳地凑上来,“真不敢相信,我们居然有大鹅吃了!在连上十四天的学校,简直跟做梦一样!”
“我怀疑我现在还没醒…”祝知学抹了把脸。
“快醒醒,要上课点名了。”任霄遥说。
下午还有两节自习课,上完才到吃饭时间。
祝知学跟朋友们一起飞奔回教室,踩着上课铃坐下,落座的瞬间,四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
门啪地一响,赵雷端着卷子闪亮登场,身后还跟了三个课代表。
物化生这三门是周六考的,现在周日下午,成绩已经出来了。
课代表随便薅了几个人,开始往下发改过的答题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