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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苜蓿烧鳜鱼 ...

  •   赶在春季跟着村里的乡邻播种之后,方如许拿上娘亲最近绣的女红到城里的绣楼换钱。

      这是除了她帮乡邻购置物品的辛苦费以外,她们母女的另一个收入来源。精打细算加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足够让她们母女从年头过到年尾,赶上换季还可以置办两身新衣服。

      “玉蕈,玉蕈,新鲜的玉蕈。”

      “卖包子咯,新鲜出炉的包子。”

      ……

      早上的市集最是热闹,方如许刚换到了钱,打算买点特别的菜回去做午饭,眼睛看见路边的老奶奶正在叫卖,方如许看了眼摊位的东西,眼前一亮,忙走过去蹲下身询问。

      “奶奶,您这玉蕈怎么卖呀?”

      老人生得慈眉善目,满脸的褶皱看起来不显得老,反而有种慈祥的观感,手上的皮也起了褶皱,看起来有些枯瘦。

      “看小姑娘生得好看,老人家我给你便宜点,五钱一两,怎么样?”

      “那给我来四两吧。这里是二十文,您收好。”

      老人家称了四两玉蕈,送到方如许的背篓里。

      方如许忙对老人道谢,心满意足打道回府。赶到江边,将背篓放到自己的竹筏上,拿起一边的竹竿撑离岸边就打算走。

      “等一下,请问可以载我去延幸村吗?我会付你酬劳的。”

      听见熟悉的名字,方如许抬起头,看见江边站了个面白如玉的书生,看起来像个小面瓜,穿得衣服看起来就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反正自己只在那些有钱人家看过这样的面料。不过生意送上门,岂有不做之礼?

      “可以是可以,就是我这竹筏没有椅子供你坐,你只能就这竹筏坐坐。”

      不过做生意归做生意,该说的还是得说好。

      “没关系,只要能送我到延幸村就行。”

      买卖说好,方如许将竹筏靠岸,伸出手,将对面的公子哥拉上竹筏,竹筏向下微微一沉,还好结实,乘坐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你坐好,我开划了。”

      只见那个公子哥抖了抖衣袍,盘腿坐在竹筏的一头。

      方如许撑开竹竿离开岸边,开始在江中行驶。

      “公子贵姓?”

      水声潺潺,竹筏在江中缓缓前行,方如许撑着船,见气氛有些冷清,开口询问起来。

      “免贵姓厉,名景玟。”

      厉景玟没有贵人的骄矜,回答问题也比较平易近人,只是声音有点清丽,想起刚刚帮厉景玟上船时碰过手的触感,心下有了计较。

      “厉景玟,倒是个好名,还十分应景,我叫方如许。”

      方如许边划船,边重复了一遍厉景玟的名字。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娘亲没给我说过。”

      厉景玟的眼底闪过异样:“你父亲呢?”

      “我没有父亲,只有娘亲同我生活在一起。”方如许满不在乎。

      这下轮到厉景玟吃惊了,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在划船的方如许,不过却再也没有说什么。

      船已经离开了郡城有一段路程,方如许看了眼周围的景色,两岸地势相对平坦,岸边种满了桃树,据说是武陵郡新上任的郡守要求的。

      “不介意我钓会儿鱼吧,等会儿回家还得做饭。”

      “当然可以,我只是搭你的竹筏。不过我还没去处吃饭,可以去你家吃一顿吗?”

      方如许飞快的抬起头,看了厉景玟一眼,又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鱼竿,理清棉线,在顶部的弯钩上挂上早就备好的饵料,将鱼钩往外一抛,盘腿也坐到了竹筏之上。

      “当然可以,反正就我和我娘亲,添一双碗筷的事情,不过我做什么吃什么,你没什么忌口吧?”

      大家族出来的人口味叼着呢,很多东西都不吃,她还是问清楚的好。

      “我没有什么忌口,好生养。”

      方如许怪异一笑,好生养?怎么觉得话头变得有点奇怪?不过她也没继续深究,当前还是午餐比较重要。她沉心静气,等着今天的午餐上钩。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她方如许钓鱼,愿不愿意都是今天的午餐。

      看见竹竿的尖端微微向下弯曲,方如许眼睛一亮,将鱼竿猛地一拔。

      一条鱼被鱼钩挂着跃出水面,鱼身上的鱼鳞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五彩斑斓的光。鱼被拉到竹筏上,在竹筏上跳动,是一条肥美的鳜鱼。

      桃花流水鳜鱼肥,阳春三月,确实是个吃鳜鱼的好季节。

      “运气不错,你今天有口福了。”

      方如许娴熟的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来,丢到一边的竹篓里面,又在鱼钩上添上饵料丢入水中。

      “你这鱼竿是怎么做的?”

      “你说这个?”晃了晃手上的鱼竿,“砍根斑竹,不就行了,线是娘亲绣花的,鱼钩是用娘亲换下来的绣花针捶打出来的。”

      又钓上来一尾鳜鱼,方如许收杆,站起身来,撑起竹筏继续前行。岸边的桃花缀满枝丫,延伸出来的遮蔽在上空。方如许看得心生喜爱,伸出手,够了一支缀满桃花的枝丫,折了下来。见厉景玟投来疑惑的目光,方如许也不甚在意,将桃花枝丫放入了背篓。

      “我给娘亲摘回去的,她喜欢花。”

      “你和你娘亲看起来感情很好。”

      对于这样的废话,方如许不打算回答。沿着水道前行,终于到达了延幸村的村口。方如许让厉景玟先下竹筏,自己再将装着鳜鱼的竹篓放入背篓中放上岸,紧接着自己也跳上岸,背起背篓就往家走去。

      “跟上。”

      厉景玟不敢怠慢,迈步紧随其后。

      延幸村民风淳朴,村中阡陌交错,往来的村民热情地同方如许打着招呼,细数最近的春季播种的情况,还询问方如许家的田地需不需要帮忙。方如许回答得也十分随意,仿佛乡邻关系从一而终的如这般和睦。

      厉景玟看着延幸村的景致,比起郡城的繁华,延幸村显得像个世外桃源,倒是难得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看了看身前自得向前行走的方如许,这时已经跑到了一块田地里那处用镰刀开始割苜蓿。割一把就丢到背篓里,最后满载而归。

      “走吧,带你去我家,到点该做饭了。”

      此时村落里一家升起了袅袅炊烟,如丝带直耸入云端。

      方如许领着厉景玟往自家走去,方家修筑在比较偏的地界,算是延幸村的村尾,背靠一个山坡,上面种满了斑竹,山坡之后是连绵的大片山脉。房屋是十分简单的土胚房,灶房和居住的房屋并立,靠山坡的竹林下有遇见夏季纳凉的竹舍,平日里摆放了杂物和柴火。

      “娘亲,我回来了。赵姨说娘亲的女红比她们那正经的绣娘手艺还好,给了个高价。”

      方母闻声探出头来,看见背着背篓的方如许,走上前帮忙放下了背篓,看见身后跟着走进院子的厉景玟,面露疑惑看向方如许。

      “回来的时候碰见的客人,说是要我载到延幸村,我见快到晌午,就邀她来咱们家凑合一顿。”

      方母闻言对着厉景玟善意一笑,比了个欢迎的手势。

      “我娘亲说欢迎你,她说不了话。”

      方如许给厉景玟解释着方母的手势,随手将背篓中的桃花枝拿出来,献宝似的递给母亲。“娘亲,带给你的,路上摘的。你先招呼一下客人吧,我去做饭了。”说着就拿起背篓往找房去,想起还没介绍,又回过头给娘亲解释了一番,“对了,她叫厉景玟。”

      再看人影,已经头也不回扎进了灶房。

      比起鲫鱼,鳜鱼的刺更少,但肉质是同样的鲜美,没有什么异味,处理起来也比较简单。

      方如许将鳜鱼从竹篓中取出来,先刮洗去鳞,再开膛破肚,改切花刀。另一边起锅烧油,将鳜鱼放入锅中煎至双面金黄,加入清水将鱼身没过,丢入葱姜闷煮。另一边取出在市集上就买的玉蕈,以及在地里收割的苜蓿,用清水洗净。

      都到锅中的水烧开,将玉蕈也投入锅中,将灶膛中多余的柴火取出来放入瓦罐变成木炭,留待冬日里取暖,用文火继续熬煮鳜鱼。

      等到玉蕈煮熟之后,丢入苜蓿,将锅中的高汤反复浇筑到苜蓿之上,等到苜蓿也烫熟之后加上一点薄盐,一起盛出。因为时间来不及去做其他的饭菜,只得取出去年冬天制作的菹,勉强当做一道菜。

      将两道菜一起盛出,放到桌案上,再去添了一钵饭出来。

      “娘亲,厉景玟,开饭了!”

      因为多出了一个厉景玟,方如许多拿了一双筷子当做公筷。

      看见方如许和厉景玟上了桌,依旧给方母先盛了一碗汤,让娘亲先喝,随便抽空对厉景玟招呼起来。

      “时间有限,你就凑合一顿吧。”

      旋即又开始动手为母亲挑起鳜鱼肉的鱼刺。

      厉景玟见了,牵了牵嘴角,用公筷为自己每样都夹了一点菜到碗中,开始慢吞吞吃起来。她的餐桌礼仪很好,比之方母也不遑多让。而在两个人对面同鳜鱼肉作斗争的方如许就显得粗鄙起来。不过方如许并不在乎,剔完了刺照例为娘亲每样都夹了一点菜,一起放到娘亲的身前。

      这才开始享用属于自己的午餐。

      因为娘亲的口味偏淡,所以方如许每天做饭都会做得比较清淡,甚至鲜少用香料。就连菹都是做出来过冬的,平日也就早上拿出来就着白粥吃,免得太过寡淡,更不要说像茱萸这种带有辣味的佐料了,除非等到过年的时候需要多做几道菜才会用到。

      吃完饭,由方母收拾桌子,方如许带着厉景玟在延幸村中闲逛。因为当初也没有问厉景玟前来延幸村所为何事,她是觉得送佛送到西,索性再帮她介绍一下。

      厉景玟听着方如许介绍延幸村,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主动提起前来延幸村的目的。两个人从方家一直走到村头,入眼是同江水连接在一起的大片湖泽。有的被切分成小块种着不同的作物,再远些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水波。

      夜晚的星星很亮,空气中是植被的清香,耳边是昆虫的鸣叫。波光粼粼的水面泛着清冷的月光,极远处的山脉还时不时有兽吼声传来。

      再往村里面看去,沿着山脉的一侧还有小溪缓缓流淌,从上村口一直贯串到下村口。两边的连成片的水田,规划得很是齐整。前段日子种下去的小苗整整齐齐的站在田中,横列交错,整齐划一,看上去就像训练有素的军队列阵在前一般。

      但因着这样的氛围缺少了战场的萧索与严肃,显得朴素而真挚,透过它们仿佛可以想象到秋天,大片大片的水田里,稻苗金黄摇曳,一粒粒饱满的稻米缀满枝头,压得它们弯了腰,等待着村民地收割。像是一个特别的信号,紧接着各种各样的作物都迎来丰收。

      “厉公子此次前来延幸村是有什么要事要办吗?”

      见厉景玟一直不说话,方如许也没有可介绍的,便直截了当询问其厉景玟的目的来。

      厉景玟闻言一笑:“倒是没什么要事。只是听说延幸村民风淳朴,风景优美,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小可心生向往,故此前来一观罢了。如今得幸一观,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听见自己的故乡被夸赞,方如许也不免生出一种自豪来。她自小便在延幸村中长大,对于这里早就视为自己的家,如今受人赏识,高兴也是在所难免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这还只是春季。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各中乐趣,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哦?那不知道你最喜欢此处的什么季节呢?”

      方如许想也不想便回答:“自然是夏季。”

      “那我倒还真想见见此处的夏季和别处的夏季有什么区别了。”

      “这里的乡邻都十分好客,你大可以在这里住到夏季的。”

      “可是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总不能天为被地为床在此处待到夏季吧?”

      方如许闻言皱起了眉,“却是个问题。”

      “不若……”厉景玟颇为为难地看向方如许,“我借宿在你家可好?我可以付银两,也可以帮你照顾你的娘亲。”

      “可我家并没有空余的房间……”

      方如许有些苦恼。

      当初她和母亲就两个人,也没有想过有什么可以会前来,所以修筑房屋的时候并没有准备很多房间,只是够两人平时的食住。

      可厉景玟毕竟是她带到村子里面的,不管不顾又显得她太过不近人情,而且娘亲教她与人为善,断不可将厉景玟丢弃不顾,这件事她做不出来,母亲也不会允许。

      这些她彻底泛起了难。

      “我今日隐约见到你家后面好像有间竹舍,那处可以住人吗?”

      方如许闻言眼前一亮,又有些懊丧,嘟囔了几句:“可以是可以,但是那里是夏季夜晚纳凉用的,平日里都摆满了杂物,你若现在住进去恐是要生寒的。”

      “那不妨事,我身体底子好。”

      “你也是女子,应当好生顾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哪能这般。”方如许直言不讳戳穿了某人的掩饰,随即大手一挥,“罢了罢了,你同我住一屋好了,我打地铺。”

      原本被说破身份还有些惊愕,但在听见下一句的时候有变得有点惊喜起来:“你说的可是当真?”

      方如许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厉景玟:“你之前不是说想要留在此处等到夏季,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我为何要说谎。何况又不是让你白吃白住,有人搭把手我还乐得清闲。只要你不嫌弃就好,像你这种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人难免由奢入俭难。”

      “不嫌弃,不嫌弃。我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住得习惯的。”

      见厉景玟像是被馅饼砸中一般,方如许有些莫名其妙。她家又没藏金子,怎么厉景玟听见能留下来竟这般开心?要不是她确信她家里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还真会以为厉景玟居心不良了。

      “我们回去吧,伯母应该要担心了。”

      不是,你娘亲还是我娘亲,你别不是住到我家同我抢娘亲来的吧。方如许在心中暗自腹诽,还是依言又领着厉景玟原路返回。

      到家的时候,方母已经在房间中歇下,窗口竟没有烛光亮着,心下有些奇怪娘亲今日竟这般早睡。

      让厉景玟自去梳洗,她则留在院中看起了满天繁星。

      “我梳洗好了,该你了。”

      厉景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原本正在愣神的方如许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正是梳洗之后的厉景玟,头发湿哒哒的搭在肩头,换上的是她前些日子新裁还没来得及穿过的衣裳。

      方如许将手中的帕子丢给她:“喏,擦擦头发,免得日后头疼。我房间在那边,你先去睡吧,我梳洗一下就去。”

      向厉景玟指明了自己的房间所在,方如许也前去梳洗。

      等到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上了被褥,厉景玟已经躺在了那里。她怎么没发现厉景玟这个人竟然这般自觉?

      “你去睡床上吧,我来睡地铺好了。”

      厉景玟闻言,紧闭的双眸挣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方如许:“可这被褥已经有了我的气息,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方如许实在是不能理解这种娇生惯养出来的毛病,明明两个人都是女子,怎么还要避讳这避讳那的,这不是毛病吗?

      索性也不再言语,直接连人带被褥一起丢上了床,自己躺在了外侧。

      “这样总行了吧,也别再和我争谁睡地铺了。”

      “可是……”

      “睡觉。”

      方如许直接捂住了厉景玟还想说话的嘴巴。她今天累了一天了,现在不想再因为谁睡地铺这件事继续同厉景玟争辩,她现在只想睡觉。

      厉景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让她竟生出一种自己罪大恶极的错觉,怎么这个人换了身衣服性格也变得这么快?她十分疑惑。

      见她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不再闹,她才松开了捂着厉景玟嘴巴的手,翻过身,两眼一闭。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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