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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自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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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是,前世她入宫为贵妃后,何曾知晓背后薄情,只觉对他不住,与李钰暗中有过通风报信。
说来,她也算是李钰明目张胆安插在李玦身边的棋子。
约莫着李钰送她匕首,让她保命,是想她这颗棋子再发挥作用,再为他传递消息吧。
可笑,她已经惨死一世,竟然会再因李钰一个举动而心中动摇。
她记得李钰对她说过,天家无真情。
她无论如何,她决不能再付诸真心。
她想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中过活,她只能信自己,靠自己。那些上位者一时半刻的好,不过是迷惑人的假象而已。
“娘娘……可还好?”
身旁人试探的语调将谢芜思绪找回来。
只见谢芜月色下姿容妖媚如艳鬼,目光更冷,说出的话也无丝毫情感,她将白狐裘领扔回他怀中:“你衣裳太过招眼,遮一遮。”
裴衡言听计从:“……是。”
谢芜不再多耽搁:“赶紧走吧。”
在外多耽搁一时,他们便多一时危险。
裴衡:“……是。”
谢芜听到他不稳的呼吸,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甚是不解道:“你如此状况,定国公府如何放心你一人出行?”
裴衡惨然一笑:“定国公府自是未曾料想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行刺杀行径。”
“……”
谢芜心知他也听到了方才黑衣人的对话,不欲多说,却又听声音从旁传来:“娘娘放心,慎之不会多言。”
谢芜无情道:“你是否会多言是你的事,无需告知于我。来日即便你若得齐王记恨,亦于我无关。”
裴衡:“……”
“说错了,”谢芜自嘲一声,“想有来日,首先今日能回得去才是。”
裴衡:“……”
如今已然入秋,更深露重,他们走在树林间,衣衫已经沾染了不少湿气。
她已是行步艰难,更何况一个弱不禁风,身娇肉贵的病公子。
若无人来寻他们,只怕性命就要先交代。
树林层层密布,遮住天上云月,谢芜在前方率先走着,越走越觉得体力不支。
浑身传出冷意,蔓延到四肢百骸,渐渐地迈出一步都变得困难。
落于她身后的裴衡察觉了她的异常,出声问道:“娘娘?”
“无……事……”
谢芜紧咬牙关几乎是强忍着剧痛说出了这句话。
她本想强撑过去,可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的煎熬。
裴衡停顿一顿,迈动步伐追上前方身影,低眉一瞬只见谢芜额头密布冷汗,发丝被打湿,嘴唇惨白无丝毫血色,浑身都在细微颤抖,像是在隐忍煎熬痛楚。
见对方摇摇欲坠,裴衡下意识搀扶。
“娘娘?”
“退下!本宫说了无事!”谢芜驳开他的手,故意搬出身份怒声呵斥,拒绝他靠近。
裴衡静默一瞬,退开三步之外,恭敬行礼言道:“娘娘千金贵体,若有损伤,皇上必会担心。身为臣子,臣自当尽力照顾娘娘。”
谢芜想要冷笑却笑不出。
李玦会担心她?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再看眼前的病秧子,谢芜眼底暗嘲未褪,竭力撑住身旁树干稳住身形,漠然道:“你能先保住你的命罢,本宫无需你费心。”
就他这副走一步喘三喘的身子骨儿居然还妄谈照顾旁人。
能周全自身,不给她添麻烦已是不错。
裴衡见她突然拒人于千里之外态度,自知身份有别,不做勉强。
前行路中见她越走越慢,即将倒下,他下意识上前,向她方向倾过一分,脚下却突然踩空,身子直往下坠。
他们脚下出现大片塌陷。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谢芜被连累着一同坠落。
眼前一团漆黑,两人一齐掉落,裴衡黑暗中以手撑地,幸得稳住身形,在即将落地时顺势倒在地上,听得身旁人闷声压制住一声痛呼。
裴衡起身,双眸微眯,尽量辩驳着黑暗中身影:“娘娘?娘娘可是哪里受伤?”
“无事……”
谢芜在下落时腿不慎撞到了石头,此时正是痛得钻心。
可她根本顾不得这些,抬头望向头顶,只见四周漆黑,从密林中得以窥见的天空颜色只比漆黑略浅一些,她这才发觉他们竟是掉进了洞穴中。
试探性往前探了一步,听到脚边撞击发出的声音,不像寻常石子磕碰。
眯着眼细瞧,只见脚下之物像是一截骨头。
不止这一处,洞地有许多骸骨。
谢芜内心大惊,仓惶间后退一大步。
她动作剧烈,小腿一阵猛烈抽疼,后背猛然撞上壁穴,背后被汗水湿透衣衫冷冷黏在身上。
裴衡听到她惊呼,蹲下身分辨后开口:“是兽骨。”
谢芜内心狂跳,在听到他说是兽骨后这才稍稍放心一二,却困惑:“这里怎么会有洞穴?”
裴衡手摸了摸四周墙壁,道:“墙壁泥土是干的,看洞穴高度,应不是近日才挖成。”
谢芜:“……所以呢?”
“药王谷养病时,臣曾听谷中人说起过,猎物遇到难猎猛兽会做好陷阱囚困猎物作为贩卖之用,这个洞穴约莫是相似功用。”
再从他们掉落时并未有铁器暗箭,这里大抵是个早被废弃的陷阱。
谢芜在黑暗中摸索了一圈。
但比起洞穴的用途,她更迫切地想该如何出去。
“你可知该如何出去?”
裴衡摇头:“这洞穴壁面光滑平整,无着力点,无法攀爬,且距离地面太深,只靠人力无法上去。”
谢芜抿唇:“试都不试,只瞧一眼便放弃,只能等死。”
“……”裴衡深吸一口气,耐心道,“娘娘所言有理,娘娘如若不信,尽可一试。”
谢芜在黑暗中挪动着受伤的腿,摸索着找了石头垫脚,努力攀爬,可墙壁没有丝毫着力点,每当她好不容易攀爬一点距离又是落下。
反反复复数次之后,谢芜已是精疲力尽。
裴衡见她着实辛苦,最终忍不住劝了句:“更深露重,臣以为,为今之计,娘娘还是保留体力为好。”
“闭嘴!”谢芜心中已是恼怒,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面有怒色,斥道,“若非因你,也掉不进洞中。想不出法子便罢,又何必说丧气话搅乱人心。”
裴衡自觉理亏,识相闭嘴,不再出声。
谢芜歇息留存体力后继续试图攀爬。
可惜,次次无功而返。
最终力竭时,她只得靠着泥土墙壁被迫休息。
裴衡以为她是担心受困于陷阱,言道:“娘娘无需担心,等天亮后途径行人自会救我们出去,娘娘暂且安心。”
谢芜背靠着湿冷穴壁,阖着眼,疲累至极,一个字都说不出。
等。
谢芜想,等之一字,于他来说稀松平常,于她来说却是极为奢侈。
他之所以轻描淡写能说出‘等’这一字是因为他笃定定国公府定得知他突逢意外,定会拼尽一切找她。
是啊,他是世代功勋定国公府的公子。
即便病体孱弱,可所到之处却是人人敬重。
可她呢?
她能等来什么?
她在所有人眼中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祸国妖妃。
因为她出身市井,原是平头百姓,身份低微,人人便都可以轻贱她。
李玦将她推出去挡剑的那一瞬,就没有想着理会她的死活,又怎会派人来寻她?
李钰心中只有权势,前世送她去死,今生又怎可冒着令李玦忌惮的危险救她。
至于旁人……
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足轻重。
大约每个人都乐于见她早早去死。
她能够想到唯一担忧她生死的只有雨桐。
可雨桐在宫中,即便雨桐再有想救她的心思都跨不过那道宫墙。
这就是她。
周身虎狼环伺,看不到一点希望。
他让她等。
她等什么?
她能等什么?
耽搁的时间越久,只会越让旁人以为她是个‘死人’。
他能够等到的是希望,可她每耽搁一瞬等着她的都是绝望。
裴衡久未听到声音,试探呼唤:“娘娘?”
“你懂什么!”谢芜冷声道。
裴衡:“……”
突如其来的一句尖锐在瑟瑟秋风中像是无形刀剑直往人的血肉里深刺。
于黑暗中裴衡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得她漠然无情言出声:“你出身富贵,有权有势,受人尊崇,不识人间疾苦,众人对你众星捧月一般照顾,你自然无所畏惧。等,呵,是啊,等之一字,由你口中说出来何其容易。”
原本勉强的平和在这一瞬被打破,裴衡略诧异于她的尖锐,出声:“娘娘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吗?”谢芜靠着墙壁冷笑一声,她用仅有维持的力气讥讽开口,“你们这些自诩出声高贵的贵人,自生下来便是极好的命。你们无需为生计烦忧,无需看旁人脸色,无需左右逢源,更无需小心谨慎,只因为你们的身份,便有的是为你们赴汤蹈火,付诸性命。”
“你们高高在上,何曾明白什么是辛苦?什么是煎熬?你们的胸有成竹无非是因为你们定义了尊卑贵贱。你们为尊,臣服于你们者为卑。你们心高气傲,自持甚高,又何曾体谅得了旁人。”
明明是无悲无喜的一番话,却让人感受到她平静下掩藏的汹涌怒意。
谢芜自知应该沉着,应该冷静。
可不知为何,随着体温的流逝,黑暗的侵蚀,心中积攒的压抑在这一瞬不可抑制地发泄出来。
她目光平直地看向前方。
黑暗,沉寂。
四四方方洞穴,一点光影都透不过来,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动了动僵冷的手臂。
说到底,她的心中还是有不甘的。
不甘被人摆布,不甘被人放弃,不甘始终弱势无能为力。
她的命分明是自己的,她在竭力争取,可命还是不能由她掌控。
更甚者,她苦苦追求的,却是旁人唾手可得的。
她战战兢兢经营却抵不过拥有权势之人口中的一句话。
这便是权势,地位带来的差距。
有人天之骄子,有人命如蝼蚁。
换做旁人,骤然听到这番针锋相对言论必然会动怒,可裴衡听到后却是沉寂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