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年后再相聚》冰心泽

5、班长向大家九十度一躬

　　小喜对王哲说：“王哲，你忙得该是穿上了纸尿裤吧！”王哲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嘘！”了一声说：“没办法，总该对得起这份薪资吧！说完用蔑视的眼神瞟了一眼阿林，然后向永花抛了一个眉眼。故意提高了嗓门说：“这年头赚钱都不容易！不像有的人，空手套白狼，挖国家的墙角，侵占了集体的土地，搭起了违章建筑，拆迁时不择手段，恬不知耻地敲集体的竹杠。

　　我觉得这种人不要得意得太早，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国家总有一天会跟他们秋后算账的。现在他们神气活现地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智者。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人，我们是靠知识靠能力赚钱的，有多大能耐吃多少饭，正大光明赚来的钱，用起来心里踏实。……”说完昂着头又用蔑视的眼神看了一眼徐阿林。并甩了一下头发，对永花又抛了一个眉眼。
　　看着阿林气得脸都红肿了，王哲得意地想，徐阿林！你这头笨猪神气活现个啥啊？你这些黑心钱，马上就要进我的腰包了。哼！在我面前，你充其量是个跑腿的，或者是条运输船，这钱早晚得运入我的口袋。你以为永花会让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吗？做梦去吧！她心里有我没有你。

　　此时的阿林把嘴凑到永花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常言道，稻穗是沉甸甸的，稗草是昂首挺胸的。半桶水咣当响，满桶水无声响！你看他把百万年薪挂在嘴上，这是自卑的表现。你看他咄咄逼人，穷凶极恶的样子，肯定是一个穷光蛋！他仇富！只有你这只白痴才相信他年薪百万！”
　　永花白了阿林一眼，心里想，你这个跳梁小丑怎么跟他比呢？你阿林算什么？得到我是不择手段骗来的。得到的钱，同样是不择手段欺骗来的。你是地地道道的，挖掘集体墙角的暴发户。他的钱，是靠知识和能力赚来的。于是她头一撇，对王哲投上了一个眉眼，正好撞上了王哲的眉眼，她羞涩而幸福地低下了头。

　　谭勇霖说：“王哲说得对，骗取集体的钱，就是偷我们大家的钱。在我们班的有钱人中，如陈总，红华，凌娟，小喜，等是通过努力得来的，他们是为国家作了贡献的！不仅解决了好多人的就业问题，而且让国家获得了税收。可有的人，什么都没干，就捞到了这么多。是因为他聪明吗？不！那是他们不要脸，用上了一切卑鄙的手段！”

　　阿林心里明白，他们的话都在指向自己，今天要是陈龙坤不在场的话，我早已把桌子都掀翻了。但今天我必须得压住火，小不忍则乱大谋。

　　金苟一挥手说：“依我说，今天聚会上，只谈同学情深，别提钱的事了。”小歪嘴一拍桌子说：“对！对！今天是同学聚会！忆往昔才是主题。刚才听到了王哲年薪百万，听到了有的人挖国家的墙角，一挖就是上千万。我眼前仿佛展现出了一幅画面。我们一波做船上生意的人，好似一大群蚂蚁，正开心地搬运着饼干碎屑。可突然来了只大老虎，嘴里刁着只羊，蚂蚁抬头看见了，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啊！本来蚂蚁与蚂蚁为伍挺开心的，可为什么大老虎非要把吃整个羊的羊肉给蚂蚁看呢？想想看，我们挑着沉重的筐，挨家挨户收破烂，那破烂是几斤几斤的收，钱是几角几角的赚。而有的人是一百万，一百万的赚，一千万，一千万的挖。这不是让蚂蚁与老虎为伍了，并观看老虎吃整头羊，蚂蚁心里好受吗？”

　　看着人也到齐了，大家越聊越尖锐了，王鑫海马上走上主席台说:“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们在陈坤的领导下，在陈红华、凌娟、洪涛、小喜等筹备组人员的共同努力下，经过一百多天的寻找，终于把同学们全部联系上了。我宣布我们倒霉班的同学聚会，现在开始！

　　我们怀着满腔的热情、带着久別重逢的渴望、及对同学的牵挂，怀着对老师的敬意、今天欢聚在这世纪大洒店、共同回首中学期间那段青春燃烧的岁月。多少年的沧桑历经，让我们已经两鬓银色，四十三年的岁月磨砺，我们都有了一份成熟、稳重、练达。
　　感谢这次同学聚会!愿我们的友情化为奋进的力量，同学之情天长地久!接下来由我们主办人，筹备组组长，长三角星州A建筑公司总裁，陈龙坤致开幕词。……”

　　热烈的掌声下，陈龙坤昂首阔步精神抖擞，走上主席台，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他情绪激昂地说:“同学们，青春不散场，重温同学情。我们江东中学，八零届倒霉班毕业生大家好！今天我守了四十三年前的约定，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九九重阳节，欢聚在了这世纪大洒店。同学们，分别了四十三年、思念了四十三年。回想起在校生活学□□吵闹及我的恶作剧。一幕幕依然那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洽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青涩懵懂、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时光。有多少的欢歌笑语、多少的趣闻往事，点点滴滴都深深铭刻在我们最深处。

　　我们一直以一句“只要扔掉铁锄柄、将来做啥都开心！”顺口溜，激励着我们努力读书，想通过考上大学，离开农村。高考途中给了我们所有人当头一棒，把我们的希望彻底粉碎。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灾难，当灾难无法逆转时，大家站在机帆船顶上痛心疾首、绝望地痛哭。那时的我们感觉天都塌下来了，既悲观又绝望，对天怒吼“上帝啊!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们?”

　　我跳到了棚顶上，劝慰大家说:“看来是土地公公不舍得我们离开这片热土，他喜欢我们，他要让我们与水稻小麦为伴，与茨菇荸荠玩乐，与铁锹锄头嘻闹。让我们一生坚守田埂、土地公公就能随时随地见到我们。”
　　大家看着我摇头叹息着。凌娟苦笑一下说：“看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而我看着泪流满脸的你们，我不以为然地大笑三声说:“大家不要太难过，天生我才必有用。上帝对我们关闭一扇门的同时，会帮我们打开另一扇门的，也许我们最好的去处不是大学。我们在这里为误了考试而绝望，而粪船上的沈忆和殷师傅，他们正在与病魔作斗争，他俩为了生存挣扎着。我觉得人生在世，除了生死其它都是擦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边擦眼泪边骂我，真是个脑子里缺了神经的牛皮王。

　　你们看看，几十年后的今天，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只要有乐观向上的态度，坚韧不拔的精神，有一个明确不变的目标，总会获得成功的。人生不是只有进大学这一条路，我们遭遇了意料不到的灾难。但这次考验对我们的成长是有好处的，这次灾难对于我们来说，是毕业进入社会的第一次厉练，是成长路上经历的第一个坎坷，它给我们激发出了一种奋发向前的内冲力。

　　几十年过后的今天，事实已证明，我们倒霉班的毕业生，在各项各业中闪发着强有力的光芒。同学们，几十年不见，同学之间相互不了解也认不出了。我们这次同学会的议程是，先由我们的老师代表讲话，然后请班长发言，过后每人用一分钟时间作自我介绍。……”

　　热烈掌声过后，当年的老师代表发了言。轮到班长发言了，沈忆从座位上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上台。接过话筒，对大家九十度弯曲鞠了深深一躬。许久才直起腰，嘴角抽搐着，还没有开口，两行泪水已经涌了出来。他对着大家点了点头，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喉咙似乎是卡住了，伸了伸脖子，哽咽着说:“同学们，对不起啊!我是罪人！我是一个害人精，当年害得大家误了高考。同学们！这几十年来我时刻都在内疚和自责啊！……。我对不起大家、我有罪于大家！

　　要不是我拖累了大家，你们中或许有好多人上了大学。如金根，潭勇霖等同学，也不会挑着担子收破烂了。如王哲、洪涛也不必复读了。……。当年害得大家很是绝望！有些同学因此造成了心理上的创伤，在后来的生活中吃了好多的苦。……，我是灾星，是害苦了大家的灾星。……你们知道吗？当年我治好了病出院时，我痛苦万分。

　　医生让我回家，我没有勇气走出医院大门！我撞在医院的门框上哭着说:“我多么希望自己没有救活啊!这样我就不知道难受，不会在痛苦中煎熬了！也不会有负罪感了！不会让我不敢抬头见同学，不会让我天天受着折磨！……。

　　但当我看到了母亲的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啊！因为我还活着，没有让母亲为我伤心绝望！同学们，我一直在这种既庆幸活下来了，没有让母亲伤心。又最好自己没有救过来，可以逃避对大家的愧疚。几十年了，我既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又希望自己没有救过来，活得很分裂。……，我在矛盾中活着、煎熬着。

　　唉！同学们几十年了，真的是“时光匆匆如阵风，一晃少年变老翁。卷走青春愧疚在，年年高考触心痛。心里时刻暗祈祷，祝愿同□□常通。希望同学开心笑，活成南山不老松。唉！几十年真的是既快又慢，快的是一晃儿童变成了白头翁。慢的是高考的那一幕总是过不去，总是刺痛着我的心。这是我心头的一个结、是心尖上的一根刺。同学们，今天终于有机会向大家道上一个歉，欠了几十年的歉，希望同学们能接受，同学们对不起了！……。”

　　沈忆越说越激动，像孩子似的呜呜哭泣了起来。王鑫海打断了沈忆的抽泣说:“班长，这不愉快的一幕别再让它闪现了，这又不是你故意的。让它随着时间流逝吧!别再折磨自己了。”沈忆马上擦去眼角上的眼泪，苦笑着说:“同学们，对不起！我失态了。对，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我们得开心点。同学们！我预祝今天同学聚会大家开心！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

　　沈忆又向同学们鞠了深深的一躬，同学们似乎是被沈忆带回到了那伤心的情景中去了，只顾着擦眼泪忘了鼓掌。沈忆看看，台下鸦雀无声，他以为同学们还在怨恨他，于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说：“同学们！对不起了！我不该轻描淡写地奢望大家的原谅，这毕竟是害苦你们的一生！”

　　“索落！”勇霖站了起来，他对着沈忆说：“原谅了！原谅了！我是怨恨你最深的人，我都原谅了，还会有谁不原谅呢？同学们！我们鼓掌！”“哗啦啦！”台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