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年后再相聚》冰心泽

6、为了给他一个拥抱，只能给大家一个拥抱

　　沈忆退下后，王鑫海情绪激昂地说：“接下来，请我们心目中的女王，陈红华女士发言！！！”

　　大家沸腾了起来，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陈红华微笑着走上台说:“同学们，大家好！谢谢大家的爱戴！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陈龙坤笑着说：“你还用准备吗？全国特级教师！上市公司老总！今天给大家一个脱口秀！”
　　红华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同学们，四十三年前，我们去学校拿毕业证书，这个场景还记得吗？我们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个熟悉的校园。那时我们对充满神秘色彩的社会，既向往又害怕。因为对它的不了解，所以既憧憬又惧怕，既好奇又担心。我们担心一踏上社会，就被它一顿毒打。我们对这个繁纷复杂的社会，望而生畏，可它又是那么地吸引着我们，使我们万分期待跃跃欲试。

　　最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跳进了社会，这么一个大熔炉！并纷纷冲上了社会的一线战场。在这个变幻莫测，充满不确定的战场里，我们各自找到了一个站立点，找到了一条路属于自己的路。有的人找到了一条光明大道，站立在与自已匹配又契合的点上。一路畅通顺风顺水，高歌猛进。有的人走了一条披满荆棘，崎岖不平的山路，使得自己伤痕累累。有的走上了一条既有虎豹豺狼，又有蛇虫百脚的险恶之路，使得自己时刻提心吊胆惊恐万状。

　　我陈红华毕业后是灾难重重，饱经沧桑。遭遇了多场暴风骤雨，让我遍体鳞伤。真的是千穿百孔，可以说是体无完肤。我曾经掉落进万丈深渊，还好劫后重生。同学们，每一场灾难都给我带来了成长！每一个不眠之夜，都促使我养成独立的习惯。每一个煎熬的白天都让我得到了砺炼。碰上了跨不过的坎，我都会想到亲爱的同学们，想到读书时的欢乐情景。
　　同学们，在这四十三年里，不管在一线战场经历了什么，别去管它伤痕累累，还是毛发无损了！现在我们都年过六十了！已经从一线战场，退到二线大后方了，现在的我们，健康是最重要的。我们奋斗过了，我们努力过了！不管结果是不是让人满意，我们都无憾了！我们该拍一下身上的灰尘，给自己点一个大大的赞，“我真棒！”。

　　亲爱的同学们，我历经磨难尝尽了人生的甜酸苦辣，但我觉得这是上帝给我最好的礼物，就好像让我尝到了满汉全席！各种味都尝全了。如果生活让我一生幸福，好像只给我吃了一个味，那就是甜味，这样反而让我觉得人生很遗憾。同学们，同学之情、千言万语汇成一个拥抱吧！让我给每个同学一个深深的拥抱，千言万话无限情感，都在这一拥之中。”听到这里，“哗啦啦！”雷鸣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今天红华看着如此落魄的沈忆很是心疼，曾经是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一个品学兼优，清秀而优雅的帅哥。现在落魄成了这个样子，为了给沈忆一个拥抱，只能给每个同学一个拥抱，这样才能抱得名正言顺。
　　红华从近到远挨个拥抱，当她伸出双手去拥抱沈忆时，沈忆没有迎合，目光逃离而且身体本能地向后一缩，这个举动让红华很是尴尬。为了体面，她只能追逐地向前跨了一大步，拥抱住了沈忆。他的脸朝着老婆的方向，眼睛看着老婆，这样的拥抱太别扭了！她感觉出了忆的身子在颤抖，红华用余光瞟了一眼，只见沈忆那张病态疲倦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皱纹。这些皱纹如素描线条似的，条条都刻画出了一张满是哀怨的愁容，眼角尽是哭纹。唉！相由心生那！纹的形状是生活好坏的表述。王珍珍直盯盯地看着两人的拥抱，脸越来越沉，嘴唇在抽搐着。

　　放在平时，沈忆不经意间看了别的女人一眼，王珍珍就要查问半天。现在王珍珍看着沈忆与初恋情人抱在了一起，那还了得啊？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恨不得杀了红华。要不是这是个同学会，要不是出门时与沈忆有约定在先，现在非撕烂了红华的皮不可。
　　珍珍的脸在慢慢的变化着，虽极为气愤，可又没有理由发泄出来！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非常的绝望。这是她结婚以来最无奈！又无助的一次了。与沈忆拥抱结束后，红华嘴角勾起一个轻轻的微笑，非常礼貌地伸出双手，准备拥抱珍珍。珍珍马上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板着脸说：“我不是你们的同学！”

　　与沈忆的拥抱，让红华心里很不是滋味。拥抱时，红华从余光里看到了沈忆的表情，没有半点微笑，没有半句话语，眼神更是没有对视过。拥抱结束时，他迅速地抽出了身体，并本能地跨向了老婆。这个动作似小孩子挣脱陌生人的抱抱，胆怯地逃到母亲身边一模一样。
　　从他的肢体语言上看出了他的敷衍和拒绝，这让红华很是不甘！当红华说：“沈忆您好！”时，他毫无波澜的表情，似泥捏出来的一样木讷。

　　红华的耳边响起了凌娟的肺腑之言。前几天凌娟对红华说：“红华呀！红华。同学聚会马上就要到了，你与沈忆见面前我想对你提个醒。你与沈忆之间的那一段情谊早点忘了吧！切记同学聚会上，千万别流露出不恰当的情感来。
　　你认为沈忆怎么怎么的爱你，其实只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他根本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事实上他的潜意识里，爱的是珍珍，他从小到大爱的人一直是珍珍。当年他不是摆脱不了珍珍，是他根本就没有真的要离开珍珍。你与他爱得要死要活的，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与珍珍分手。可是他一见到珍珍就开不了口。自始至终，一次都没有与珍珍当面提出分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珍珍就是他的母亲。

　　他说要与珍珍分手，可在珍珍面前他就是开不了口！事实上他不舍得说出让珍珍伤心的话。他在你面前说爱你说得那么的坚决，可看到了珍珍心一下子软了，不舍得惹珍珍伤心。要是他不爱珍珍当初会为她放弃医院工作？要是他不那么的爱这个老婆，他愿意被她控制吗？几十年了，他一如既往地乐意被珍珍管束，言听计从，什么事都听珍珍的，这爱是远远超过你的想象的。

　　外人错误地认为，沈忆被珍珍折磨得很痛苦，事实上不是那回事，其实沈忆是乐意接受这一切的。他并没有觉得被管控，并没有觉得压抑，相反他觉得是一种母爱式的保护。……，”

　　看看眼前的沈忆，红华觉得确实是如凌娟所说的那样，要不我去跟他拥抱时，他的眼睛怎么会一直在征询着他老婆呢？红华心里很不服气，心想，沈忆呀沈忆！你真的是如凌娟所说，你这么的怕老婆都是因为太爱老婆了，怕老婆不开心，不舍得老婆受一丁点伤害，所以才这样怕她的。
　　怪不得你出来参加一个同学聚会，也要申请带上老婆的。你是主动要求老婆来监督你的，是你自己把这个控制权交给老婆的。

　　沈忆啊！活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真的是把初恋给错了人，多可惜啊！因为你的存在，让洪涛成了不能释怀的痛。都是因为你的存在，让洪涛与我没有了可能。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呢？这一段本来认为是美好的回忆，现在却让我觉得十分的恶心。

　　今天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那幅样子让我很是心疼。这个年纪了身体不太好，眼睛又不好，还天天起早贪黑的收破烂。

　　本来，我想着经济上给予点帮助的，唉！现在看来还是听凌娟的话，明哲保身点吧！你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与你走近，这个女人注定只有受伤的份。

　　我若再好心好意，念旧情帮助了你的话，一定会招来你老婆误会的。而你又会觉得老婆被伤害了！现在想想我爱你爱得太幼稚了。

　　当年我这么投入地爱你，而你根本没有那么的爱我，你始终是在我和珍珍两个人之间摇摆着。用凌娟的话说，你潜意识里爱的人，从小到大一直是珍珍。现在的你，在别人看来以为你活得像囚犯，也许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状态，活得很舒适，好像还在妈妈的怀抱里。因为你不知道健康的相处是怎样的，你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的爱，不会觉得不自在的。想到这里陈红华连一眼都不想多看了，好像喝了浓醋一样转头就走。

　　王鑫海抑扬顿挫地说:“接下来我们从左到右，从前往后，每人用一分钟时间介绍自己近况。”话音刚落，大家拿着话筒一一自我介绍了起来。

　　话筒到了洪涛手上，洪涛苦笑着挠了一下头皮说:“大家好，我洪涛当年高中毕业后，在生产队劳动了一年。这一年的劳动，我觉得自己就像玻璃盒子里的苍蝇，有光明没有前途，再三斟酌后决定了复读。参加复读后第一年没考上，伤心地躲在帐子里哭了整整一夜。红华来看我，她冲我笑笑说：“看你两眼都红肿了，至于吗？不就是没考上吗？明年再考！”我擦干了眼泪，再次进入了复读，最后终于考上了。

　　唉！现在再回头看看，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有得到必有失去，凡事无绝对的好与坏。好事里肯定是掺杂着坏的一面，没有进大学总以为只要进了大学，万事如意了。进入大学了才知道并非如此，考取了大学，在江东人眼中出息了，我得到了想要得到的，可哪里知道我失去了不想失去的，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得不偿失那！到了这年纪，大多数同学的孙子孙女都上学了，可我连婚还没有结呢！不说了，我的介绍就是这些，谢谢大家！”

　　话音落下，大厅里死一样的寂静。过了一小会儿，突然间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单身狗啊？还想结婚吗？”这个声音打破了寂静。紧接着大家起哄了起来。有的干脆站立起来高声喊:“美男子！结婚对象有目标了吗？要不要帮你介绍啊？……”洪涛坦然一笑说:“不必了！……”大家唏嘘着互换着眼色。

　　话筒向前传着，几个人过后，传到了红华手中，小歪嘴站了起来他笑着说：“女王，刚才有人在说，你一直都没有再婚，这是真的吗？”红华点了点头。小歪嘴又说：“那是为了什么呀？跟我们说说，这些年你又是怎么样挺过来的好吗？”小歪嘴这么一问，大家都期待着知道红华的近况。一双双眼睛，都紧张地盯住红华的嘴巴，怕漏掉了关键词似的。
　　红华微笑着说:“懵懂无知时，我崇尚爱情。当年我奋力抗争，坚决要退掉包办婚姻，争取自由恋爱。包办婚姻解除了，我自由恋爱也争取到了。我搞不懂，明明是被多名男生追求着的，可最终没有一人陪我走进婚姻。对于失恋，当时觉得不能接受，觉得痛苦得活不下去了。唉！现在想想那时候真的太幼稚了。

　　同学们，讽刺的是，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跟包办婚姻的红伟哥结婚了。婚后我才知道，红伟确实是上苍为我量身定制的好丈夫。有他贴心呵护和万般宠爱，我真的是无比幸福！可哪知在双胞胎女儿出生不久，他永远地离开了我。多好的一个丈夫啊？当时，我悲痛得恨不得追随而去，可看着两呱呱落地女儿，我选择了坚强。可他的家人误解了我，把怨气都出在我身上，把我剥光了衣服，与尸体捆绑在了一起。

　　受尽了羞辱的我，真的想一死了之。可看着上有老父、下有两个女儿，我哪能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呢？但羞辱让我无法再在这里生活下去了，我带着年老的父亲，和两个刚满月的女儿，只能流落他乡。为了生存，我摆过地滩，可以说是历尽了磨难。……。感谢上苍的眷顾，我在他乡逢贵人相助，让我进学校图书馆当了一名图书馆管理员。开学没有多久，恰逢两个老师双双出了车祸，学校老师紧缺，我自告奋勇当了代课老师。

　　得到了这个工作后，我万分的珍惜，一心扑在教学教育上。有付出就会有收获，后来在教学工作上，我一路凯歌当上了学校的领导。……现两个女儿已长大成人，一个北大毕业，一个清华毕业，我的介绍完了！谢谢大家！……”大家听完这些话，不约而同地呼唤：“好！……”紧跟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停下来后，大家都在不停地转动着头，相互低声窃语说:“太巧了！洪涛至今还未婚呢!……”小歪嘴拱了拱喇叭花，喇叭花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说：“女王，你能否回到从前，与洪涛再重新恋爱一次呢？当年我看第二次握手时，觉得苏冠兰，和丁洁琼的爱情太苦涩了。二十几年后当丁洁琼与苏冠兰再次见面时，我多么的希望他们俩人再续前缘啊！我甚至希望叶玉涵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者与苏冠兰已经离婚了，可惜都没有，这让我恨得咬牙切齿。女王，今天的你和洪涛正好都是单身，你们就第二次握手吧？这多浪漫啊！……”

　　红华马上站起来摇着双手说:“不，不，不！对不起，亲爱的同学们！我这个人不适合结婚。这么多年来，劝我再婚的，追求我的好多好多！一个个都被我拒绝的。真的，拒绝是对别人最好的尊重，我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贤妻。我不能侍奉好老公，我不擅长处理家务，喜欢做自己想做的事业。
　　我不愿陪老公完成他的大业，而自己只在幕后洗衣、买菜、做饭。我不是一个默默的奉献者，我是一个追求自我实现的人。我自知自己没有能力经营好婚姻的，对我来说，独处是最好的状态，所以我今生不会再进入婚姻的，谢谢大家的关心。……”大家听后像泄气了的皮球，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唏…！”

　　话筒到了王哲手上，王哲先向大家一鞠躬。然后扬眉吐气地伸出右手，向大家挥了挥手，再用三根兰花指挑了一下，那油光可鉴的三七开头发。紧接着向大家甜甜的一笑，朝永花的方向拋了个眉眼。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哇！帅哥好美哟！比读书时还娘娘腔了！现在怎么有点梅派的范了啊？……”

　　小歪嘴马上大声说：“喂！你们说他像梅派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啊？”喇叭花马上说：“当然是褒义词啦！梅多厉害啊？负了王，孟，绝代佳人。”这一句话出来，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永花。

　　王哲听后脸一下子从晴空万里，转到了阴转中雨。他愁容满面，带有哀伤地说：“同学们，大家好！当年高考误时没有考上大学，我之所以没有匆匆忙忙走向农田，确实是靠着永花的经济支援。永花在广播站上班，把所有的工资都给了我，她自己天天吃咸菜炒毛豆。当我考上了大学时，高兴让我飘上了高空。欢快把我高高托起，让我着不了地。得意让我冲昏了头脑，我认为自己是高于同学之上的标杆了。

　　此时的我自己已不认识自己了，我不经意间弄丢了最珍贵的宝贝。尽管我不是故意的，可我还是成了全班同学唾弃的负情小人。唉！虚荣心让我娶了个城里人，这是我一生的败笔。同学们，考上大学了，我以为自己就成了城里人。

　　唉！婚后才让我懂得了，这难以跨越的城乡屏障有多坚固。不满你们说吧，城乡人之间三观差异太大了。大的方面，如价值观及文化的差异。小的方面，如吃一碗饭、一个菜的嚼姿、一个坐姿，一句话的音响分贝。一个碗的摆放，一双筷子的清洗……。每一件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却都是婚姻的恶性肿瘤。每一个看似细小的问题，却都是压死婚姻这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走出了农田丢掉了至爱，我王哲已经得到了报应，已经是遭受了生活的一顿毒打。我离了婚，离婚后至今为止，一直是孤身一人。为了充实自己，我只能拼命的工作。我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事业上可以说是收获了丰硕成果，可回到家孤单一人，总是让人觉得有点空荡荡的。

　　不瞒你们说，我现在就是穷得只剩下钱了。可话得说回来，我们这个市老姑娘多的是，这些老姑娘不是嫁不出去，而是人中精华！个个都是高学历，高颜值，高收入。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这样说，对我来说找个老姑娘结婚，可以抓一把挑挑。可我呢，就是无人能入我法眼。嗨！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动心。真可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好了！我的介绍完了，谢谢大家。……。”

　　掌声过后，大家一阵沸腾，都在说：“怎么，王哲离婚这么久了还单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朝永花望去。阿林听后也条件反射地望了一眼永花，只见永花专注地听着，似乎心潮逐浪高，脸上浮出了红霞，还浅浅的笑了一下。那张漂亮脸一笑，显得非常的甜美可爱。阿林看到了永花这幅模样，心里很是恼火，阿林心里明白今天的王哲就是在隔空撩情。

　　金苟、小喜、喇叭花、一个个作了自我介绍。话筒传入了班长沈忆的手上，沈忆起身拿了话筒，又是一个九十度的深深的鞠躬，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