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留金易

6、第6章

　　“怎么不喊我出去吃？还自己拎菜过来。”方存接下了江枫拎来的菜，将人让进门里。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你也知道我这身份，总是抛头露面也不太好，是吧？”江枫爽朗一笑，“要换鞋吗？”
　　“不用了。”方存轻轻关上门，心里明白--不是江枫不适合出去，而是自己现在的处境实在不应该让人看见--很是感激的。
　　方存将吃食一一摆放开来，江枫趁着这空档环视了下屋内。家里很干净，大抵是因为一个人住，所以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没什么繁杂的东西，朴素的很，一张茶几，一套沙发，就差不多是整个客厅的全貌。屋里现代化的电器很少，仿佛是一个被世俗和时间遗忘的角落，容纳了所有浮华下的平和美好。
　　其中还住着一个同样不染尘土，清清爽爽的人。
　　差不多将吃食摊好了，方存和江枫隔着茶几，席地而坐，随意点开一个频道，用电视中嘈杂的声音为仅有两个人的宴席添些热闹的气息。
　　“最近还在用微博吗？”吃了片刻，方存问。
　　“用的，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我平时不是不怎么上网嘛，现在的那些热门都不太了解，还蛮想看看的。”
　　“行啊，看哪方面的？”
　　“有关我和我学生的。”
　　没有丝毫扭捏，说得如此干脆直白，也许是因为他真的相信“清者自清”，所以一副如常神色。
　　江枫有些愕然，但还是掏出手机，点开一篇当下流传最广的文章，递给方存。
　　其实方存的事在几周前就有了苗头，只是经过时间发酵，才终成这样。江枫出于对谣言的痛恨，并没有关注太多，只是看过这篇传得最广的文章。也许是因为其讽刺太过犀利，所以给了众多手执“正义”的人一个豁口，各路谴责威胁、愤慨不满，由此，喷涌而出。
　　方存静静看着，表情倒也没有多大变化，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末了，才点评一句：“反讽用得不错，”尔后反应过来，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位专业人士，又找补道，“在你面前谈写作手法，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的味道？”
　　“好像是有点。”江枫开了个玩笑。
　　两个人就着戏言爽朗地笑开了。
　　方存笑大概是真心，但江枫笑时，心下却多少有些凄惶--一个人能将恶意转化为笑意，只会因为那人真的，对万事万物淡然到了麻木。
　　那文章的大致内容江枫到现在还记得，其中的讽刺意味也是真的不少。而那句自《十日谈》引用而来，却被反用的话，江枫记忆尤为深刻--
　　“我有爱慕之情不该使任何人大惊小怪。”
　　这用在任何怀拥爱恋之情的人身上都是合适的，但倘若安在一位骚扰学生、强迫其与自己独处的、曾名誉甚高的大学教授身上，就显得苍白无力，乃至倍感讽刺了。
　　如果那教授是被污蔑的呢？
　　那就更可笑了。
　　两人也都是豁达的人，没有揪着不愉快的事纠结太久，扯着话题随意聊开了。从物价飞涨谈到生活近况，从过往轻狂谈到眼下平淡，两人的交流越来越放松，因交往不长而隔着的障壁也缓缓融释。不觉间，话题竟是转到了家人--果然，语言最能贴近人心，你瞧，这不就贴近到一个人最深沉却也最温柔的部分了嘛。
　　简单聊了聊家世，方存惊讶地发现眼前人的双亲都是高知，不过后来也明白了，十多年前，若不是教育理念超前的家庭，大概也不会放孩子独自环球吧。相对来说，方存的家境就简单多了，母亲是退休老师，父亲是医生，尚在岗位工作。也许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方存和妹妹的成长环境十分单纯，性子也不会太过张扬，并在成人后分别选择了双亲曾经走过的路--走得也算平顺。
　　“还真是好奇什么样的家庭氛围才会生出你这样的性格。”江枫略带调侃。
　　“我什么性格？”方存反问，玩笑般说，“如果没记错，我和江作家也还没认识多久吧。怎么就看出了我的性格？”
　　“总之不是什么讨嫌的性格，反正刚认识，我都不嫌弃，估计也没人嫌弃。”江枫听出了方存话中玩笑的意味，也回敬了句。
　　两人就这般把酒言欢，完全不受谣言与网络的困扰，跟平日没什么区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着时间不早，在别人家做客也够久了，江枫便帮着收拾了茶几，打算离开。方存将人送到小区门口，顺便替人打了辆车。
　　街上来往的车辆照旧开着大灯不止不息，各处店铺的霓虹灯也被点亮。
　　上车前，江枫问道：
　　“知道你脾气好，但就这么忍着不憋屈？”
　　“没事，反正他们终归是要忘的。”
　　“万一一直记得呢？”
　　“那我也只能庆幸，这个世界，对姑娘们来说，更安全了。”
　　“这个世界”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汇成奔腾江河，裹挟着炽白炫目的世俗滚滚而来，一派富丽堂皇，却也是一派奢靡荒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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