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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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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一切要事,秦渝没有在巴黎多做停留,仿佛担心温辞的遗物也会丢失在巴黎,宁愿飞去别地转机,南辕北辙地多耽误时间,逃也似地离开了。
温辞走的时候只拿了一个24寸大的行李箱,秦渝拿回了两个28寸大的。
这一路他都请了人帮忙拿着,而他全程非常专心地捧着一个木盒子,时常有人误以为他抱着一个十分珍视且贵重的礼物。
回到家已经是两天后,秦渝进门之后的一瞬是迷茫的,他看着手里头的木盒子,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妥善安置。
他站在门口思索着,直到背脊延至后脖颈开始发汗,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脱下厚重的大衣外套。
温辞最后被安置在了床上,就他平时常睡的那侧。
三个月没换的床单被套终于被换下来了,因为温辞很爱干净,不能容忍那般邋遢。
之后秦渝去洗了个澡,在他爬上床之前,赵毅来了电话。
赵毅也没什么事,就是好久不见了,约人一起吃个饭。
秦渝三天没怎么进食,就偶尔喝口水,对付地吃上一两口飞机餐,胃部已经有捣乱的倾向。
关于温辞去世这件事,身为两人半个哥哥的赵毅拥有知情权,基于这两点,他换上衣服出了门。
见面之后,赵毅快要惊掉下巴。
秦渝不仅三天没怎么进食,还严重睡眠不足。
面色暗沉,目光无神,眼下青灰,哪怕穿戴整齐,一身板正,那模样还是跟往常气宇不凡的秦律相去甚远。
要不是他洗澡时顺手刮了个胡子,赵毅能直接把人拽去医院。
“怎么,最近害相思害得很严重啊?”赵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调侃了一句。
秦渝人愣住,嗓子哽住,原打算告知的重要事说不出口了。
赵毅时不时就会提起温辞,秦渝心底的负担越来越重,他嘴上搭着话,心底措着辞,怎么也说不出来这顿饭的首要目的。
他想到温辞的遗物还没整理出来,这个场合也不适合说正事,他开始懊恼自己就不应该出门。
或许他可以稍晚一点再告诉赵毅,用另一种形势,不用面对面,不用去承接任何属于别人的负面情绪。
秦渝这顿饭吃得很是艰辛。
他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已经在打架的眼睛,因为门口的两个行李箱又被迫开始工作。
大多都是衣服,秦渝全挂卧室去了,属于温辞的半边柜子终于再次利用上了。
只是还是空,不如从前满。
其余物件大概就半个行李箱,他把一些可摆放的东西分别放置在了适当的地方。
两个素描画本、一个笔记本、一个仅六寸大小却有些沉的方盒,他都拿去了书房。
书房的书桌上还放着四本画册,其中一本敞着,停留在他上次翻阅的页码,他看了两秒,还是没有合上。
仿佛是温辞出差回来后太累了睡着了,他很贴心地帮忙整理好了所有行李。
秦渝真的已经很累了,但在上床前还是再次去冲了个澡。
他几乎立刻就睡着了,睡得很沉,没有被任何梦境干扰,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夜里。
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认为自己难得睡了个好觉这件事,得多亏了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温辞。
他在心底说了感谢,然后起床洗漱,将日夜颠倒。
事务所没有限定他的假期,他的时间很宽裕,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自由的。
但他无事可做,要忙的只有温辞的丧事,可时间已经很晚,也只能等到第二天再做安排。
随便点了个外卖,他去到书房,查阅了举办丧事的流程和重要事宜,并条列下来作为备忘录,之后才翻开了温辞的素描画本。
一共两本素描画本,都没有画完,没有规律地空着很多页。
温辞喜欢这样,从前也是,以至于他的画本很多,比他陈列的书籍还多。
但那些画本都不见了,连同那些书籍,连同温辞的个人所有物。
秦渝不知道温辞藏哪儿去了,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有没有完璧归赵的一天,但无论如何,他会保留温辞的那面书架,保留温辞留下的一切。
秦渝虽然不精通画作,但还算了解温辞,看得多了,他识别得出画本里画的全是些随手画,很显然,温辞画得没有很认真,其中没有一张称得上是成品。
但他还是很珍惜地纳入了自己的书架里,就在他曾经预留出的可以收藏好几本大画册的位置。
没有放回温辞的书架,是因为会显得空旷而孤独。
而他这边,正有待填充。
他曾经以为会有扩排的一天,但那一天的可能性不再有了,所以他只能寻求一种退而求其次的美满。
温辞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秦渝打开笔记本的时候,心底还是有一丝期待,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指望了,温辞走得太过突然,他希望里面有那么三两句话是留给自己的。
但很遗憾,那只是一本很普通很普通的笔记本。
温辞零散地记录着一些课内要点,或是听课时感到无聊画的一些简笔画,秦渝逐页翻阅了,只看见了更多空白。
最后只剩下那个六寸大小的方盒了。
之所以没有先前就打开,是因为盒子上印有logo和图案,就是一个糖果盒子而已,套上一个铁盒,美其名曰礼盒装,定价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翻倍。
糖果盒子里面装的当然是糖果,不然就是用来收纳了一些零散物件。
秦渝不抱有丝毫期望。
这些天,低落、消沉有体现在他脸上,但他仍旧还算冷静、沉着。
但当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被打开,他的眉眼一抖,心脏跟着呼吸暂时停滞。
几乎一瞬,眼泪一滴接连一滴,在他脸上造就了两个雨天滑梯。
里面是温辞从前每天都会送他一张的小画卡。
本不应该再有的,但它仍旧存在着。
规整又不规整的,塞满了整个方盒子。
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上气。
64张小画卡,温辞离开了他64天,就偷偷爱了他64天。
他一张张地细看,思索,像是在做阅读理解。
作者当初作画时是何等心情呢?
这题很好答,爱与思念。
他泣不成声。
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秦渝又整整三天没能入眠。
大哭一场后,他的日子变得浑浑噩噩。
甚至忘了眼下温辞的丧事才是当务之急。
他只有在胃疼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应该进食,眼部酸涩肿胀到睁眼都困难才会去睡觉。
但他根本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在温辞身边躺上几分钟,脑袋就渐渐清醒过来,然后会睁眼看着温辞,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再闭上眼休息几分钟。
他没再哭了,但眼睛会变得湿湿的,鼻子呼不了气,只能微微张开嘴换取氧气,之后就彻底睡不着了。
他几乎住进了书房里,只有在身体发出求救信号之后,他才会适当地离开那间屋子,去到温辞身边,寻求片刻的休憩。
书桌上只有与温辞有关的物件,原本非常重要的办公用品,包括电脑,全被他毫不在意地丢弃在地上。
他的眼睛几乎镶嵌在了桌上,仿佛那几样东西永远不会有看完的时候。
直到精气神消耗干净,他终于睡着了。
他躺在温辞身边,也梦见了温辞。
但那不是个美梦,梦里的温辞一脸平静地跟他说了分手,他怎么挽回都没用。
是当初他们分手时的场景,他再一次失去了他的小辞。
即便已经精疲力竭,他的睡眠时长也没有超过正常人的平均时长。
醒来后惊恐地睁眼,很快又闭上了。
他抬起小臂掩住,皮肤相接的地方湿湿的,热热的,又转瞬变凉,有东西从缝隙中钻出来,流进发缝里。
温辞走的时候,他真的很难过,很舍不得,但他没哭,只是稍稍红了眼眶。
他觉得温辞在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件事上,决绝得很是冷血。
也觉得自己当时没掉眼泪,仿佛没有丝毫人性。
现在,眼泪终于补上了。
一开始是平静的,悄悄的,没所谓的。
慢慢的,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心脏被人紧紧抓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侧过身体蜷成一团,面朝着温辞哭出声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几乎快要晕厥。
等完全冷静下来,他不敢再睡了。
他起身去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随便找了部美学电影看。
看了一会儿,他又起身,把温辞抱到身边放着。
他终于找回了一丝安心,仿佛温辞还活着。
这样才是对的。
两个人一起看电影才是对的。
秦渝靠咖啡续命,又硬熬了四天。
他常常看着温辞发呆,还会伸手摸上去,但没有温度还略显冰凉的触感只会让人更加失望。
他好想温辞。
他去到书房,从地上一堆凌乱的东西里找到手机,就那么席地而坐,翻阅起相册来。
他没有整理相簿的习惯,只能慢慢浏览着,从两百多张相片里挑选出每一个温辞。
可是温辞的照片不过三五张。
他们这个年纪,不像年轻人那样爱记录日常,相片本就不多,大部分还都是工作所需。
然后他打开了自己的网盘,更是眼花缭乱。
他足足浏览了四个小时。
他看见了很多温辞,年轻的,沉稳的,怯懦的,开朗的,和煦的,清冷的,时尚洒脱的,西装革履英气的,笑着痛快喝酒的,画室里专心作画的...
可是都太片面了,照片也不够立体,他还是很想温辞。
哪怕是梦里的,虚假的,是平静却又决绝地想要离开他的温辞。
再者,万一呢。
万一能梦见温辞朝他笑呢。
他不再喝咖啡了,把温辞抱回床上,跟自己一起躺着。
他如愿睡着了,也如愿梦见了温辞,但梦境依旧非常不友好。
作恶的人变成了他,是温辞曾经描述过的那个梦,他咆哮着指责温辞不知满足,比他当初想象出来的还要混蛋。
或是温辞出车祸时的场景,根据案件描述,重现在他的梦境里,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但无法阻止,无法触碰,更安慰不了被疼痛折磨的温辞。
更或是温辞被宣布抢救无效的场景,没有任何人陪在身边,就那么孤单的一个人走了。
还梦见了他去接温辞回家的时候,那样一张好看的脸没了丝毫血色,苍白、可怖,跟温辞一点都不像,他就那么看着,不说话,不动作,情绪一点没外露,然后为其盖上白布,要求开始火化流程。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全程跟在身边,临分别也没有对他说一句节哀,仿佛在心底里认定了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再就是很多背影,温辞很多次离开时的背影,他一直在追,一直在伸着手够,但他够不着,温辞始终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很残忍的,让他永远无法接近。
......
每每醒来总是悲伤又无力。
但他仍然渴望入睡,哪怕都是噩梦,也想要活在梦里,因为梦里的温辞,至少还活着。
他也做过好梦,就一个,醒来后觉得心脏更疼了。
他梦见自己拨通了温辞的电话,说:“宝宝,回来吧。”
然后温辞就真的回来了,跟他拥抱,跟他亲吻,跟他哭着笑着诉说爱与想念。
他陷入更深的悔恨当中,当初眼睁睁看着温辞离开,以为分别是暂时的,他就忘了说,请一定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