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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菩提树下又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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堃者,坤也。地势坤,以厚德载物。
山岳河渎,皆堃之灵。
时值乱世,有三国鼎立,分别为南堃,北萧,花溪。
南堃居首,君主圣明,知人善任,民富国强,文治武功齐头并进,百花齐放。
北萧次之,然君主残暴无度,四处征伐,烧杀掳掠,诸般暴行,罄竹难书。
一时间,烽烟四起,战鼓如雷。
当此时,南堃老将,即君主之叔父长元展之请伐北萧,路遇埋伏,幸得人相救。
救人者为一佛门弟子,名曰玉通。
展之问其姓氏,答曰无姓。
元展之当即赐姓为元,收之麾下,名曰元珩,字玉通。
战事长久不绝,三年之间,元珩骁勇善战,渐被委以重任,带兵屡屡战退北萧敌兵,战无不胜。元展之对元珩文武智谋赞赏有嘉,信之任之,屡次上奏请封元珩。
元珩处事稳重,虽品阶逐级攀升,却仍不骄不躁。
一日,军营之中,元展之在闲时问元珩。
“酒肉,吃的惯了吗?”
军营里以荤食为主,没有斋饭。元珩初入军时,吃了就吐。并非食物破烂,是他不喜荤腥。后来才渐渐习惯,或许也不是习惯,而是渐渐逼迫自己接受了。因为行军打仗需要体能,不吃撑不下去。
“惯了。”元珩的话总是不多。
元珩的武器是一杆长枪,就像寺庙里练武时用的棍一样。放下长枪后他还是平静淡然的像个得道的高僧,元展之见元珩闲时总是转动着佛珠,问过后才知道他在为枪下亡魂超度,为无论敌我,死去的亡魂超度。
问过许多次元珩为何而下山入世,他的答案总是为了天下太平。可是元展之隐隐觉得,这个出家人不仅犯了杀戒,也打了诳语。他只是为了让别人别再问下去才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答案。
为了天下太平,是大部分男儿所有的志向。
为了天下太平,他把自己撕裂成两半,一半是佛,一半是染血的魔。
“可有想过娶妻生子?”元展之问。
“不曾。”
元珩的声音仿若从远古佛陀处传来,使人心中祥和宁静。他有一种平复人内心深处躁动的力量。并非所有人天生就喜欢杀人,背井离乡,远离家人,不过是因为战乱不得不拿起刀枪剑戟对抗敌人,以求和平。
不喜杀人的人,在杀人后,内心总是躁动而痛苦的。元展之、包括许多其他兵将都喜欢在放下屠刀之际,与他有片刻的交谈,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的坐在元珩的周围,听他念诵经文。尽管他们听不太懂,仍旧始终坚持如一。
元展之年老体衰,风烛残年,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难免生病,一场风雪过后,元展之大病一场,其后就无法下床主事,更别说是上战场。临危之际,上书御前请封副将元珩为主将统领主军,并托付独女于元珩,遂溘然长逝。
半年后,元珩以一己之力取敌军上将首级,携主军镇北萧,平战乱,天下始和。
南堃将年号更名为元和,将元珩麾下军队更名为长和,长和军领全国四分兵权。
后三国之间有传言,战神元珩在一日,北萧便永不复起。也有人说,元珩心狠手辣,城府颇深,视人命如草芥。战神之名,是以人命堆积起来的。
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南堃与北萧两国土地之间,还有一小国,名为花溪。
花溪不尚武,族人擅医卜,以慈济天下的理念治国。虽不尚武,但以其地势险要不利入侵而得以留存。
花溪得天地灵气,以其血脉殊异闻名。每隔经年,便有诞者携招魂引入世。
元和十七年春,沉寂多年的北萧再度蠢蠢欲动侵扰花溪。花溪战力不足,恳请南堃派兵协助攻打北萧。遂南堃主君派元珩之子元骁携小拨军队前往。
元骁虽然平日里英勇无畏,但第一次上战场难免忐忑。将士的生命都掌握在他的手里,生死攸关面前一切都不是儿戏。
于是,厚着脸皮请求爹爹元珩陪同坐镇。
元珩应了,应的元骁措手不及,只觉一向放任他自由生长的爹爹应的太过容易。
此次元珩低调随军而行,除主君外无人知晓。
花溪气候奇异,平原四季如春,绿草如茵,各类奇花异朵开满遍野。这遍野的中央,却有一座雪山。
这一处雪山本被叫做花溪山,但当下花溪小公主五岁时便把此山称为绵绵山,只因山上的雪极为洁白松软。绵绵山居于花溪中央,因其地势奇诡,连花溪百姓都不敢轻易踏入。掌握绵绵山地图的,唯有花溪皇族。
绵绵洞,是绵绵山顶的一个山洞,也是花溪主君单独为花溪小公主专门辟出的府邸。
花溪的小公主名为温落,如这座山名一样,花溪公主的模样,行事,说话,禀性都是软绵绵的,散漫干净的像雪花。可这软绵绵的雪花,也终究是寒物。
温落时常会在绵绵洞里过家家,也会把所有珍惜的小玩意藏到这里来。花溪人尽皆知,除了小公主温落和贴身保护她的随从大胖外,任何人都不可以随意进出绵绵洞。
可是,战事开始的两天后绵绵洞却被外人入侵。
温落不是走到山顶才发现他的,而是很早便看见了那个人站在山顶。他穿着一身玄色蟒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绣文带,黑发束起以金冠固定着,外间披着一件墨色披风。他负手而立,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丰神俊朗中又让人感到不怒自威的压迫。
这个男人的衣着表明了他是南堃人。
温落远远的便观到他身上的两种气,一面是不染凡尘的佛子,另一面才是凡夫俗子才会有的权欲,杀伐和爱欲......她一边看一边好奇这个人身上为什么没有所有男人身上都有的色欲。
看着看着,便已来到这个人的面前。哪怕这个人早已转向她,望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温落也未曾察觉。未曾察觉他神色和眼底中的一切,她只在专注而好奇的观他的气。
他似乎是动了动唇,最后却只是在喉结翻滚下未说出只言片语,只露给她一个温柔的笑。
到了近处才发现,这个男人蓄了胡须,似是有些年纪。他的手上还捏着一串佛珠。那种发现领地被侵占时的不悦莫名的被这个人的笑意消弭,被随着她渐进的脚步他全然褪去的杀气的消弭。
“你是谁?”温落发问了。
“玉通。”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开口时令人心生暖意。
“殿下,我先去看看我们有没有丢东西。”大胖谨慎道。
“不用了,他不会偷东西的。”温落笃定道,“南堃此番助花溪攻打北萧,花溪心存感念。所以无论你是谁,我不打算计较。你下山吧,这里属于花溪公主,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走向洞中时自这个叫玉通的男人身侧走过,男人垂下眼眸,身姿却久久未动。
温落平日里偶尔会在洞中读书,学习药理医术。今日一进洞,她便发现案牍上的药方被动过了。案牍上多了一张纸,纸上的字迹端正有力,详实仔细的对她的药方进行了批注和纠正。不仅如此,还纠正了她读书时写的错字。
待温落拿着药方出洞去找这个人的时候,他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玉通,她带着好奇在心中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回到宫中温落便派大胖偷偷打探这个人的名字,最终得到的答案只有两种,一种是没听说过。另外一种答案是从极少数人口中听说的,这其中就包括温落的皇祖父,花溪主君。
他说,南堃战神元珩,原名玉通。
温落脑海中立时便出现了那日在山顶见到的人的身影,无需更多线索,她便认定那人就是元珩。她儿时便听过元珩的故事,想象过他的样子。
温落总以为那些大将军是凶神恶煞,便想着战神看起来应该更凶猛些才是。不曾想,他竟生的这般好看。
自皇祖父那里得到这个答案后温落便没有再问下去了。人尽皆知元珩在南堃都城,而不在此处。若让人怀疑他随元骁一起来了花溪,于花溪和南堃来说,都不好。
尤其对元珩来说,很危险。
参见这样不大的战役便派了元珩来,还是为了别国,是很没有道理的。温落想不通,这样的镇国重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想不通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他竟只身一人去了绵绵山。难道他自恃武功高强便天不怕地不怕?他不怕死可以,可花溪没有人希望他死。
南堃主君是明主,可却不愿沾染他国之事。这些年来,世人皆知,若无元珩在南堃力排众议,花溪与南堃便不会有这许多的往来,更不会有兵力上的支援。
所以,元珩是花溪的恩人。
可她似乎第一面便将这个恩人给得罪了,冷漠的赶走了他。
温落原本想再去绵绵山碰碰运气,可花溪主君却因战事顾及她的安危,不准她再去了。
这一场战争仅用了十天,十天元骁便在元珩并未插手的情况下击退了北萧军队。
“爹,为何不让我乘胜追击?”一身军装的元骁入了营帐便问出心中疑惑。
营帐之内,元珩正在独自执子下棋。元珩不紧不慢的取出被黑子包围的白子,淡声道:“少年英勇意气是好事,但应纵观局势。主君意下只守不攻,将兵将折损控在最少。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若我此番追击遇袭,便有人会利用主君的旨意不派援兵?”元骁思忖了一下答道。
元珩不置可否,只道,“北萧锐气已消,折损不少,不会再来了。明日你去拜别花溪主君我们便启程回南堃。”
温落再次来到绵绵洞时正是北萧撤兵的那一天,她并没有满足自己多日以来的好奇。因为她没有见到那个人,只见到了案牍上堆叠的纸张,纸张上写满了字。那些字迹与第一次留下的并无二致,都是元珩的。
这说明,他在这些她不在的日子里又来了。像是每天都来,翻阅她读过的书,写过字,开过的药方,一笔一划的给她批注,教她改正。遣词造句中,克制的笔迹下似是倾注了很多心血和耐心,融入了许多令人无法言明的东西。温落甚至觉得自己又多了一种天赋,去观文字里的气。
那些气化成一些想象和画面,画面里他带着初见时的笑意指摘她的错误,要她专心一点。
她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来,这些日子,元珩每天都会来这里等她。
一个世俗意义上的长辈,被一个小姑娘赶走后。不仅没有生气,竟还会不顾脸面的来找她,并愿意以某种形式教导她,这很令人费解。她是说,元珩不是什么需要巴结她的小人物。某种意义上来说,花溪需要依仗南堃,依仗元珩,元珩才是上位者。
温落将那些纸张一一看过后都收集整理了起来,只留下一张似是与她的功课和学习无关的话。
此后相逢无期,唯愿,长乐安宁。
寥寥数语,不舍万般。温落忽觉心口痛了一下,痛的她快要落下泪来。只是这一瞬间过的太快,快的来不及抓住。
“南堃军队撤出花溪了吗?”温落问。
“他们昨日拜别主君,今日一早便出发了。”大胖说。
温落带着几分失落回了皇宫。原以为一个好不容易让她产生好奇的人就这般错过了。却未曾想,他们主动找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