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冰山三大法则》万乐交响

33、第 33 章

　　叶流清楚，这声音是池白被监考员发现急速地回头，椅子摩擦地面带来的审判。

　　监考老师的阴影站在他的右侧，示意池白出去，也无声地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不争气地很想哭。

　　英语考试结束了，人群热热闹闹地往外走，讨论着该怎么放松一下。

　　叶流站在办公室里，看着学校几个领导板着脸做出最后的判决，“取消本次考试所有成绩，下周一全校通报批评，另告知家长处理。”

　　池白爸妈是学校老师，此刻已经被抓回家去了。
　　叶流得到吴建不理解中又带着失望和遗憾的眼神，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门。
　　——

　　于溯走出考场，回教室拿书，发现叶流的书包还在。
　　天台的铁门嘎吱一声响，有人翻过了围栏，于溯弯腰喘了一口气道：“原来你在这。”
　　叶流愣了愣，用袖子抹了眼泪。

　　于溯呆滞了半秒，慢慢挪动脚步，“你怎么了？”
　　“你看着我，叶流。”
　　叶流的眼泪像珠子一样连成串滑落下来，他咬着唇不说话。

　　又是这样，于溯抬起他的下巴，“打一架要不要？”
　　叶流甩开，“别管我！”
　　“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叶流不回答。于溯蹙眉，抱住他，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拉开了裤链，直往里探。
　　叶流吓一跳，挣扎，“操！你疯了么？！”

　　于溯的力气大得很，死死禁锢住他的双手，气道：“叶流，我不愿意伤害你，但你对我的隐瞒时时刻刻都在伤害我，我们不是和好了么？我们以前是可以彼此依赖，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嘶！”

　　手腕被死死地咬住，于溯不再动作，他默默承受着这份痛楚，等待着叶流消气。
　　楼顶的风给人带来一股凉意，叶流松开牙关，仰靠在墙上小声说：“我帮人作弊被抓了，被取消成绩了。”
　　于溯没听懂：“所以？”

　　“所以？”叶流揪住他的领子，全部全部都是因为自己喜欢这家伙，“所以意味着我会被全校通报批评，意味着我半个学期的努力全打水漂，意味着我会从第一名排到最后一名，我这辈子都没考零分过！”

　　“你不知道成绩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得到的所有爱，所有关注，所有肯定都来源于这成绩……这是我唯一擅长的事了，现在却被我搞得一塌糊涂！”

　　于溯盯了他一会儿，看穿说：“是不是少说了一个？还觉得很丢脸？”
　　“……”叶流给了他一拳。

　　“噗。”于溯低声笑了笑，他揉了揉叶流的头发，站起来说：“在这等我一会儿，很快的。”

　　半个小时后，于溯回来了，他被单主揍了一拳，右边嘴角磕破了，“好了，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什么一样？”叶流伸手，甚至不敢触碰他的脸，“你去哪了？”

　　“举报自己，把钱还回去，接受处罚。”于溯手搭在栏杆上，望着远方的高楼笑说：“周一我们可以站在一起被批评，不用感到孤单了。”
　　他又轻轻道：“本来想赚了钱，和你去海边玩的。”
　　“……”

　　风从后刮，头发往前飘让脸上痒痒的，叶流看着他，又背过身望了望天空，爆粗口：“操。”
　　于溯：“不可以说脏话。”

　　叶流揪住他的衣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他妈有病吧？！”
　　有啊。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于溯握住他的手指，“冷静点，这不是什么大事。”

　　叶流低头，额靠在他的肩上，他手里攥着于溯的衣尾，一种比以往更深刻，更厚重的感情在他心底蔓延，他几乎要疯了，“谢谢。”
　　“真的，谢谢……呜……”

　　于溯立在原地，他们这次没有拥抱，站在离对方十厘米的距离，似乎更能看清彼此的心。

　　那份他曾经以为消失了的依赖似乎又出现一些了，他蔓延一丝苦笑，看，你还需要我啊。

　　当晚，林莉下班得早，她开车去学校接了他们两个，又去接叶音子。
　　叶音子看不是回家的路，兴奋极了，“妈妈，我们去哪儿呀？”
　　林莉说：“去吃大餐。”
　　叶流试探：“鳝鱼炒肉？”

　　林莉瞟了一眼后视镜，“怎么？要我亲自问你原因？”
　　“缺钱，能有什么原因？”
　　林莉冷哼：“等你有了钱，跑得远远的，哪里还要我们母女俩呢？”

　　车子拐了个弯，向闹市区驶去，不一会儿，她将车停在一个饭店前，“下去吃饭吧。”
　　于溯被叶音子拉着走在前面，叶流没有下车，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恨你？因为那次绑架？”

　　林莉不耐：“你要是想待在这个家现在就进去找座位吃饭，要是想离开现在就可以滚，我绝不拦你。”
　　“你为什么一个解释都不愿跟我说，哪怕骗骗我呢？”叶流咬牙，摔门就走。

　　晚上，叶流打开了他妹的房门，吩咐说：“小音子，明天你得自己在家了，我和小溯哥哥要去海边玩。”
　　叶音子惊喜：“海边！我也要去！”

　　叶流摆摆手，“你去不了，妈妈不放心你跟着我们。”
　　叶音子撅起嘴巴道：“有什么？那我让妈妈也去。”
　　叶流说：“妈妈才不会带哥哥去，我不去小溯哥哥也不去了。”

　　“不行，小溯哥哥一定要去，我去求求妈妈带你去嘛。”叶音子屁颠屁颠蹦下床，去找林莉。
　　叶流：“那你加油哦。”

　　于溯和林莉在客厅聊了些什么，端了一叠果盘进来，“吃。”
　　叶流随口说：“喂我我就吃。”
　　于溯默默地戳了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张口。”
　　叶流回神，伸手接过了。

　　“对了，音子突然提出要去海边，正好我们也可以去了。”
　　叶流：“哦。”
　　于溯：“是不是你干的？”
　　叶流故作疑问：“干什么？”
　　“好吧。”于溯托起腮，偏头看着他。

　　月光倾泻，有一道银白色的浮尘落在叶流的发梢上，柔和又朦胧，可望而不可触。
　　于溯的手垂在半空中，而后随意地搭在了叶流的椅背上，“流儿。”
　　叶流抬眸。

　　于溯摩挲着食指，叶流后仰给他的指尖覆上一层热量，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说：“没事。”
　　——

　　高铁站里，离发车还要一个小时。
　　林莉站起，挥了挥手道：“芝芝！这！”
　　叶流和于溯齐齐回头，林莉对于溯笑道：“给你的惊喜。”

　　对于溯来说是惊喜，对叶流就不是了，他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秦芝，他僵硬地鞠了一躬，“干妈好。”
　　秦芝笑道：“流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叶流抿了抿唇，尴尬和内疚包裹着他，让他无处可遁。
　　他躲避秦芝的目光，“小音子，时间还多，你先做几道题呗。”
　　叶音子躲在于溯后面，嘟囔：“不，我是出来玩的。”
　　叶流拿出笔和卷子：“快点。”

　　叶音子愤愤接了笔，在卷子上乱涂乱画，十几秒后，题目已经看不清了。
　　——叶流选择投降。

　　林莉看到了，劝说：“音子，不可以这样，车还没来，写点练习也是好的。”
　　叶音子听到这话，皱起了脸，眼泪将掉不掉的样子，“我是出来玩的，我才不要写作业！”
　　叶流：“不写就算了。”

　　“不行，好的学习以后才有好的生活。”
　　“以后我养她。”
　　“呸！你想得挺美。”林莉冷笑：“你以后有老婆有孩子，哪有空管你妹妹，到时候可别委屈了我们音子。”

　　叶流不懂：“她委屈什么？”
　　林莉：“看别人脸色生活当然委屈了。”
　　叶流急道：“我哪会这样？！”
　　林莉：“你不会，你的家庭会。”
　　叶流斩钉截铁：“他不会！”
　　林莉敏锐：“谁？”

　　“呃……”靠，大坑！叶流哀怨，不说话了。
　　“小兔崽子你有女朋友了？你高中毕业了么？！”林莉抬手就揍。
　　“我没有！”
　　林莉质问：“那你说的她是谁？”
　　“我……”

　　叶流看了看周围，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都在他身上，他羞得低下头道：“我只是有喜欢的人，又没在一起，他也不喜欢我。”

　　林莉不信：“没在一起你把人家纳入你的家庭？”
　　叶流斟酌：“不，可以，么？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叶流说得很真挚，但听到的人反应似乎都不太妙。

　　秦芝在旁笑：“小溯，你呢？有喜欢的人？”
　　于溯：“当然了。”
　　秦芝惊喜道：“谁？是不是佳佳？”
　　于溯掐紧手心，快步跑开，“我去买瓶水。”
　　“哎？包里有水！”

　　林莉没拉住，忽然看到了某个人，奇怪：“那个不是顾远年？”
　　秦芝忙躲，“别让他看见我。”
　　林莉跟上去，“叶流，看着妹妹。”

　　“哦。”叶流松了松脖子扭头，发现叶音子在紧盯着他，——这种眼神，非常不妙。
　　“怎，么，了？”

　　“小溯哥哥有女朋友了！”叶音子静静说完，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候车间的人被吸引过来，叶流站在两步外，接收着不断增加的视线和声音，本该没落的恐慌和心悸又悄然升起。

　　“别哭了，我让你别哭了！”他使劲捂住叶音子的嘴巴。
　　叶音子的声音变成呜呜声，瞪大眼睛，泪水挂落在他手背上。

　　“喂！你是这小女孩什么人？”
　　叶流：“我是他哥！”
　　“我怎么觉得你像人贩子呢，小女孩都哭成这样子了，松手！”
　　“她呼不上气了，松开！”

　　人群推打，叫骂，撕扯。争闹声掩盖了解释的声音，叶流拽叶音子拽得太紧了，林莉慌乱地把叶音子往外扯，“流儿！松手！你要把你妹妹捂死吗？！”

　　意志力抵不过蛮力，叶流的手指被掰开。

　　他的眼前黑了一片又一片，重重叠叠的屏障，怎么也撞不破，隔着光亮，将他挤压，淹没。

　　他预感他一会儿要去一趟警察局，解释清楚他不是人贩子。
　　他预感他的生活回不了正轨，因为心理的创伤将过去的场景一遍遍重复，他受不住。
　　他预感他的手心除了眼泪还有汗水，黏黏腻腻地将他永远黏在原地。
　　他颤抖着蹲在地上，忽然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于溯抚着他的背，唤：“流儿，没事了。”

　　那一刻，他如同置身于回不去的从前，那时的他多自在多无忧无虑啊，怎么会落到如今如此的脆弱不堪？

　　难过的是，从前的自己变了，从前的人却回来了。叶流的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整张脸，“是你啊，你回来了，你凭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他妈的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四年啊…”
　　“于溯，别再丢下我了，求你，求求你……”

　　在人群埋怨嘈杂外散的声音中，叶流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轻。

　　却像一块又薄又清的玻璃穿透心里。在中心处啪嗒碎了，每一小块都在心脏扎出了血口，一滴一滴往外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