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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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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内定的太子妃。
但太子不喜我,而是另有心上人。
好在我也如他一样。
除却青梅竹马之情,我们不过是被婚约束缚的一对怨偶。
因皇命在身,他不得已娶我,却不忘同时纳昔日情人为侧妃。
而我虽不得已嫁他为妻,却也同样对旧时情人念念不忘。
1
我自出生起,就是今上亲定的太子妃。
今上子嗣稀薄,惟有二子。
长子赵澧为皇后所出,周岁时被封为太子;次子赵绪为宫妃所生,不如兄长身份尊贵,却深受陛下喜爱。
我爹幼时为今上伴读,后来成了他的得力臂膀。
今上对我家的青睐不光是顾念与我爹的幼时情谊,个中原因还可追溯至我祖爷爷辅佐高祖皇帝那时起。
既生于功勋世家,又何愁锦绣荣华?
与祖爷爷、四叔爷爷他们一辈相比,我爹的资质平平,功绩并不出众,但他二十来岁时就已官拜正三品典柱将军。
而我也正是享受家族荣光之福,出生起就被今上定为太子妃。
我与太子赵澧自幼长在一起,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待到及笄之年,正是少女情窦初开之时,我已经能敏锐察觉出赵澧对我无意,而是另有心仪姑娘。
他心悦之人与我也算相识。
是我娘手帕之交的女儿年楚楚。
她的家世远不及我,原是没理由能见着天家之子。
因着我的缘故,得了几次与赵澧打照面。
偏是这一来二去的短暂相处,双方互生了情。
可太子妃之位是给我的,饶是赵澧再钟情于她,也无可奈何。
许是今上被他们的一片真情打动,竟许了年楚楚为太子侧妃。
娶妻为贤,纳妾为色,一妻一妾,倒也说得过去。
在外人眼里,我是表面风光无限的太子妃,也是不受夫君怜爱的可怜人。
可只有我和赵澧才知道——
我过得有多快活潇洒。
新婚当晚,赵澧在我寝殿驻足不到一炷香。
我们的约定是从那时定下的。
他说:“明嫣,孤待你如亲妹,既知你心悦二弟,亦不会劝阻。只是在外,不可流露半分。你我互不干涉,待寻日后转机,孤会放你自由。”
太子之诺于我而言是好事,我又岂会不同意。
所以,太子日日有美人伴于身侧,我夜夜与情人暗通款曲。
我的旧时情人是太子亲弟,二皇子赵绪。
他不及赵澧风仪俊美,但眉眼瞧着清俊秀雅,性子最为温和,待我也是事事顺从。
说句大不敬之言,倘若他为太子,我和他还真算得上佳偶天成。
然而事实上,我们从苦命鸳鸯变成了违背纲常的叔嫂之恋。
太子是日后的君,他是日后的臣,此乃背君乱德之罪。
但太子的默许,让我们不至于如牛郎织女般,隔着天河桥梁相望而不可相守。
2
纸注定包不住火,这事好巧不巧传到皇后耳中。
不出几日,皇后就传召我和赵澧。
“跪下!”
我们刚一进殿内,就闻皇后一声怒斥。
她端坐在高高的座椅上,看向我的眼神似淬毒的冷箭。
我心下发颤,战战兢兢地要下跪,但被赵澧扶住臂腕,稍稍稳了稳身形。
赵澧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恭敬地行了礼:“何事惹得母后发怒?且说与儿臣听听。”
见状,我也默不作声行了礼。
毕竟是面对自家儿子,皇后适才的神情也稍敛去一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此事是儿臣擅自准允。”
“糊涂啊,真是荒谬。”皇后鼻腔哼出一声冷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探寻的目光在我们之间盘旋,“何故如此?”
气息在我们之间凝滞。
我不敢开口,更不敢对上皇后的目光,只管低着头不出声。
说来我一向畏惧皇后,打记事时,我娘就经常带着我入宫拜见皇后。
老人常说的话不假,婆媳矛盾是无解难题。
皇后待我从不亲厚,给我留下的只有冷冰冰的刻板印象。
旁的宫中女眷,见了我,都是笑脸相迎,生怕有怠慢之处。
但我的婆婆,显然不会。
论尊论长,她是最有能力压制我的人。
在她心里,我配不上赵澧,不堪为太子妃。
可和年楚楚相较,我又更强上些许,至少我家世显赫。
而且,我是皇上下了诏令册封的太子妃。
她便是心有不满,也抵不过皇令。
既然皇令成了定局,她只好尝试将我培养成合格太子妃。
但我是扶不起的阿斗,礼仪规矩学得还算中规中矩,管理内务就罢了,这我实在天资蠢笨,让我管事,只怕东宫早晚得鸡飞狗跳。
若是单单这样,也不至于惹得皇后勃然大怒。
我触及的是她的禁区。
我一人出了丑事,会殃及她的宝贝儿子,这才是她不能忍受的。
自然,她更不能接受,赵澧为我求情。
此刻我恨不得被当成透明人物,不引注意才好。
事实却明晃晃摆在眼前,我是引发皇后怒火的活靶子,默不作声就是心虚,以她的脾性,估摸着在想怎么尽快了结此事。
而为了赵澧,她说不定已经对我动了杀心。
殿内格外安静,我心中想着事,愈发的心慌和恐惧,险些站立不稳。
赵澧好像看出我面上的不适,体贴地用衣袖替我擦去额前细汗,道:“嫣嫣可是累着了,不如去侧殿暂歇片刻,稍后孤会寻你。”
“母后,请容嫣嫣先退下,此事由儿臣向您慢慢解释。”
赵澧又恭敬地向皇后请旨,末了,不忘偷偷朝我使眼色。
我自是会意,忙向皇后告退。
“慢着。”
我刚要起身就被皇后起声阻拦。
“请御医为太子妃瞧瞧,免得落下什么毛病。”皇后虽是面色含笑,但话音带着无尽的冷意,“就找常为本宫看诊的易御医。”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得了令,便引着我出了殿。
我不知皇后是何用意,心下更是惴惴不安,只希望事态不会太糟糕。
3
我坐于椅塌上,老嬷嬷则放下珠帘站在一旁。
易御医向我请过安后,便用悬丝诊脉的技法探查我的身体状况。
须臾后,他道:“太子妃娘娘玉体康健,并无大碍。”
而他话音刚落,赵澧刚好到侧殿,并未让人通传,倒是把我们惊了一下。
赵澧端视着易御医,声音辨不出喜怒:“太子妃果真无碍?”
易御医闻言一瞬滞顿,转而多补充一句:“回殿下,太子妃娘娘确实无大碍,只是......”
说着,他又顿住,似是顾虑什么。
赵澧忽然瞥头往我这边瞧,但似乎目光不是定在我身上,短暂停顿后,他爽朗开笑:“直言无妨,无需顾忌。”
如此,易御医到底敛去几分忧虑。
“太子妃娘娘有喜了。”
......
我瞬间呆若木鸡。
这个消息就像是晴天霹雳,一声巨响过后把我震得通体发麻。
透过珠帘偷偷看一眼赵澧,虽然没看清他面部表情,但,我能感觉周遭有种无形的威压,让我喘不过气来。
“是吗?”赵澧声音平缓,瞧不出变化,“为何刚才不言?”
“这......”
易御医半晌说不出所以然来。
赵澧声色倏地一凛:“若是孤的孩儿有碍,孤必拿你是问。”
易御医吓得直哆嗦,立马磕头表忠心,表示会尽心伺候,护我和孩儿安然。
只是,我哪冒出来的孩儿?
我怎的毫无察觉呢?
我还是困惑不已,但赵澧和易御医认定了我有了孩儿,还是赵澧的。
这时,赵澧掀帘而入,来到我身侧。
他温柔地抚着我的肚子,轻声道:“别怕,孤会护好咱们的孩儿。”
然后不忘叮嘱一番:“有劳嬷嬷向父皇母后通传一声。”
老嬷嬷刚要福身回复,他又道:“慢着。”
“再帮孤向母后求个恩典。易御医资历深厚,照顾皇孙当更为妥帖,孤想借易御医数月,待皇孙降生,必归还母后。嬷嬷记得一并禀告母后。”
等老嬷嬷和易御医都告退后,我再也忍不住,焦急地开口问道:“太子殿下,怎么办?我......”
但是赵澧的手指抵在我的唇上,截断未尽之语。
“孤说过,会护好你和孩儿,别怕。”
我愣神之际,他突地贴近我的耳,声音压得很低:
“回宫再言。”
我明了他的意思,配合着他:“臣妾知晓了。”
4
易御医配的安胎药真是苦涩,我喝得口舌生麻,恨不得将珍藏的整罐子蜜饯全塞嘴里,但赵澧一直看着我,不许我偷吃蜜饯止苦。
等我一口气喝完药,他会像逗小孩似的,揉揉我的头:“真乖。”
然后,他会转身就走,去陪年楚楚。
他陪年楚楚无可厚非,好歹是自己的心尖宠、心头爱。
但是,为什么不让我见赵绪?
他有美人相伴,我也要美男相伴。
可赵澧像是单方面忘记了之前的约定,先前的温善伪皮一点点撕开后,剩下的就是不可一世的嚣张霸主。
“明嫣,孤自认冤大头,既成了你孩儿的父亲,必然得为你着想。若是你去找他,岂不要露陷?你不在意,孤是不打紧,但明家......”
赵澧说到“明家”就顿住,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可我哪来的孩儿?又不是亲个嘴,摸下手就能凭空冒出?”
待我说完,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说了太多......
只见赵澧眸中轻闪过一丝笑意,亮若星辰,说话时的尾音都在不自觉上扬:“哦?原来嫣嫣还没有......”
我登时羞红了脸,面上依旧没脸没皮:
“我那是克己守礼,在和绪哥哥成亲前,绝不逾礼。你以为谁像你啊,还没成亲前,就和年楚楚搅在床上,你这......”
我边说边瞧赵澧神色,见他面色愈发沉得发黑,不由得噘着嘴止住了滔滔未尽之语。
不想他猝然掐住我下颚,凉飕飕的飘来一句:“再敢胡言,孤就天天折磨你,别想再见你的情夫。”
他的力度很重,像是要把我下颚卸掉一样,我那被压抑多时的逆反性子被他激起,毫不客气地反问:“太子做得,我就做不得?不公平!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是阖宫上下的大宝贝,你不能欺负我!”
我说着还不忘握紧拳头朝这人挥去。
赵澧身手敏捷,一下就制得我动弹不得。
“孤会命易御医用最苦的药材熬制安胎药,天天盯着你喝完,不给你偷吃蜜饯。”他说着又想到什么,嘴角勾着不怀好意的笑,“这当然还不够,你不是最厌锦荔枝吗?外藩近来进献不少,孤这就让御厨.....”
锦荔枝?这可不行!
这玩意听着甜,吃着苦,喝药已经够苦了,吃饭再苦可不行!
上回国宴上尝了口,差点没让我吐出来。
却又不能吐出来。
那狗屁的文人给他起了别名“君子菜”。
说此物有君子风范,喜食者乃真君子。
于是,自打外藩进贡后,陛下便命人在国内栽种,但纯正的味儿还得在外藩,所以年年这个时节,外藩必然上贡大量的锦荔枝。
我急忙向他求饶:“太子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议论你和年楚楚了。”
赵澧这才放下心来,也松了对我的禁锢。
“太子殿下,侧妃娘娘身感不适,请您过去一趟。”
年楚楚的侍女来通报,要请走赵澧。
他竟不如以往爽快,一双黑眸凝着暗涌的漩涡,一瞬不眨地看着我。
那侍女小心翼翼地跪着不敢抬头。
我见状只好摆了摆手:“殿下快去吧,年侧妃得的可是心病,离了你怕是心病复发,要不得。”
这副阴阳怪气模样,毫不顾及是否合礼,要是皇后看到,估计得一顿数落。
但赵澧也懒得和我争执,毕竟我可是皇上看重的儿媳,比起他更得圣心。
赵澧意味不明的目光停驻稍会儿功夫后,不知是不是有意,那张俊脸凑了上来,差点蹭上我才上好不久的口脂:“嫣嫣,怎的好端端生了气?你怀了孤的骨肉,孤又怎会厚此薄彼。”
我的心砰砰直跳,如被毫无章法敲击的锣鼓,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镇住不敢乱动。
他却反而要得寸进尺般,竟拥我入怀,瞥过头来俯视跪在地上的侍女,眉眼骤然结了层冰霜:“好个没规矩的狗奴才,脱下去掌嘴五十。”
5
这事倒是新鲜,赵澧头一次给年楚楚下不来脸面。
以往,他必定要好好哄着佳人,生怕她憋着委屈把自己闷坏了。
现在,他反倒故意似的,仿佛她是什么烦人精。
所以,这个烦人精,烦不到他,便来烦我了。
“嫣嫣姐,殿下可是生我的气了?”
年楚楚面上惨兮兮的。
绢绢细眉微微蹙起,眉间漾起拭不去的轻愁,眼尾泛着似宠妃失宠神伤后泣血的色泽,小齿轻咬着下唇,白得可怕。
虽然幸灾乐祸很不好,但是心底的暗爽是控制不住的。
谁让她好巧不巧碰上一个会记仇的女人呢。
“楚楚,本宫爹娘仅一个女儿,就是说堂表姊妹,那也寥寥无几,本宫好歹也能记得上名。”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即便是说,咱俩的娘有些交情,可咱俩还没有这般亲近吧,你还是和他们一样,唤本宫太子妃娘娘吧。”
年楚楚欲泣非泣的脸色竟滞了一瞬。
于是身旁老嬷嬷看不下了,便上前给年楚楚重申一遍。
她是皇后拨来伺候我的,据说是来给我助威,一来助我料理东宫内务,二来防止侧妃以下犯上,三来确保皇孙无恙。
皇后瞧不上我,更瞧不上年楚楚。
兴许是身感同受,身为正室却屡遭妃妾争宠挑衅,她最见不得这番事。
不知道赵澧和她说了什么,她也承认了我凭空多出的孩儿,自然而然,看年楚楚就更是不顺眼。
老嬷嬷一板一眼地说道:“请年侧妃按规矩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年楚楚也不是拎不清的,这下也不得不安安分分向我行礼,并一口道歉:“臣妾失仪,请太子妃娘娘责罚。”
我则坦然道:“本宫怎舍得责罚你呢,好好一朵娇花,若是蔫了,太子哥哥会心疼的。”
年楚楚听后,摇摇欲坠的泪珠子总算哗哗滚落。
她边抽泣边道:“太子殿下才不会这样,他正生我的气......”
“请年侧妃注意身份。”老嬷嬷严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在宣扬皇后的意思那般,“太子妃娘娘如今身怀皇孙,容不得一分差池。您既然请过了安,就请告退吧,太子妃娘娘还需静养,若叨扰了娘娘和皇孙,这份罪,您担待不起。”
若是往常,有赵澧护着,她还能和我辩上两句,现在她便是不情愿,也胳膊拗不过大腿。
她只好恭恭敬敬地请辞:“叨扰娘娘和皇孙安神是臣妾之过,既如此,臣妾便先行告退,改日再来请安。”
“慢着。”
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我缓缓开口道:“嬷嬷去把太子殿下命人煮好的锦荔枝茶赠予年侧妃吧。”
看着年楚楚的小苦脸,我差点憋不住大笑:“年侧妃挂念殿下,但殿下又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本宫亦无计可施,只好赠你良茶以解相思之苦,以苦解苦,望你不要辜负本宫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