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仙君的糟糠前妻》十三间楼

23、相逢犹旦暮

　　谢枯兰死的那天，拂香正在鬼门关外。

　　她没有墓碑，无人祭拜，除了鬼门关的人，不会有谁记得。

　　现在连尸骨也没有，魂魄都消散。

　　或许不需要多久，鬼门关也会无人记得。

　　拂香为她留下两句碑文当作悼念，凭寄哀思，多的，也没有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以为是在这鬼窟艰难求生的可怜的柔弱女子，她长得这样好看，说话这么好听，衣着那样单薄，让人很想保护她。

　　她身世可怜，拂香也刚离家出走，很聊得来。

　　后来发现真相，知道她是这里的主人，在鬼门关手眼通天，之前不过演戏而已。

　　揭穿她，打败她，又跟她和好，划分地盘，各自为政，又互相扶持。

　　好像都是昨天的事，看到日历才恍然发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

　　她不能轮回，也不愿消散，拂香猜是在等什么人。不过她没有冒昧地去过问，这太不礼貌了，更何况这里的人，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是谢枯兰先提到的，她说自己守着一个承诺，在等一个了结。

　　“亲人？”拂香忍不住猜测。

　　“是喜欢的人？”

　　“负心人？”

　　拂香猜了好多，都没有对。

　　原来她一直在等自己的仇人。

　　因为仇人的怜悯侥幸逃生，因为怀着对仇人的恨意而改名，因为跟仇人约定的交易守在这里。

　　那个仇人，她生前杀过一次，后来死了，静言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很不一般的仇人。拂香想着。

　　最后她终于完成交易，履行承诺，坦然离去。

　　她的白玉楼依然在，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临走时，眼中凝着怨恨执着的浓墨应该淡了，露出原本清澈的琥珀色。

　　可返程时，拂香却在京芜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甚至更加浓烈，如同深渊，叫人触目惊心。

　　贺京芜说，谢枯兰临走时，给他留下一份礼物。

　　或许父亲的愿望注定将要落空，忘川河畔出生的两个孩子，不会留在地府。

　　他比拂香更加适合这里，将来拂香不在了，贺京芜也能镇住。

　　虽然毫无血缘关系，但毕竟相处了那么些年，也叫了她那么多声姐姐，接下来的话，还是带了几分真心。

　　“如果你在人间也混不下去了，又被扫地出门，”临别前，她好心道

　　那么，“欢迎回到鬼门关。”

　　送走贺京芜，拂香又投入日常工作中去，白玉楼剩下人的去留安排，凭空多出来一截不属于鬼门关的巷子，还有月初分界处堆积下来的批文。也没有空闲去想更多的。

　　等到手头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拂香下意识向熟悉的建筑望去，灯火依旧，后知后觉，谢枯兰已经不在白玉楼。

　　最后一次见面，竟然还是在去年，人间正是春天，她们都难得清静，相约到了鬼门关外，离人间很近的地方去赏花。

　　“这个香不错，怪好闻的，分界处的人来找你，我拦住了。”拂香枕在躺椅上，手里折腾着路边摘的一根狗尾巴草，看谢枯兰在一遍调琴弄香。

　　“你要不然，”拂香开口想要劝说几句，被谢枯兰的打断。

　　“又不是真的活死人肉白骨，你放心，不违反天理，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拂香也就不再多说，她无法说谢枯兰有多残忍多冷血，因为自己不曾被当作物品交易，也体会不到被当作耗材的心情是怎样的。

　　正如她所说，都是你情我愿，谢枯兰没有逼着人来献上活人来制香，所有交易流程都是自愿，卖的也不是什么违禁物品，只是能让人短暂地，游离在生死两界之间，影响不大，甚至分界处自己的人也在用。多次派人问话，也只不过是眼热鬼门关能受到供奉，拂香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过去了。

　　虽然一生颠沛流离，死后又困在鬼门关不得出，谢枯兰依旧是精致的，从容的，讲究的。

　　很符合她对人间姑娘家的想象，她没出息的父亲也是一直这么希望她有一天能变成知书达理。

　　拂香从前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她不喜欢，不过谢枯兰这个样子，她一点都不讨厌。

　　说话慢条斯理，跟琴声一样动听。

　　“你可以唤我的闺中小字，静言。”

　　鬼门关有不少人知道她叫谢枯兰，从没有人知道她的小字静言。

　　“阿香，我听说你不喜欢这样称呼你，但是叫你公主，是不是又太生疏。”

　　“白玉楼许多女孩子对自己名字不太满意，我生前读过几本书，偶尔会给她们参考。”

　　“拂墙花影动，疑似玉人来，若你不介意，我以后唤你拂香如何？”

　　拂香这个名字，从谢枯兰的口中念出声，莫名悦耳，她原本就有想过改名，一直没什么好想法。

　　“静言。”

　　如果能早一点遇见就好了，早一些陪她，或许能够不止百年。

　　离别的日子总会到来的，谢枯兰和她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点。且对于谢枯兰，是她苦等已久的解脱。

　　有一种办法，是除去飞升成仙，另一条长存于世的路，跟贺京芜一样，经过忘川的洗礼，度过死生，就不用去轮回。

　　“只是，我那个弟弟，他忘记了生前做人的记忆。”

　　拂香只用贺京芜作例子提了一下，谢枯兰笑着说：“那样也没意思，没有生前的记忆，就不是谢枯兰了。”

　　偶尔，极少数时候，谢枯兰会提起生前，为数不多的闺阁少女时光恍若幻梦，朦胧易碎。

　　那些不堪回首的，残破腐朽的过去，里面竟也是有干干净净的一方天地在的，即使是过去这么多年，沧海桑田，时移事易，她还是会贪恋那一点点温暖。

　　她记得父母带自己出游，记得第一次遇见神仙，惊为天人。

　　走到现在，她时刻记得自己是谁，如果要将作为人的经历和记忆都抹消掉，那么也没有继续留在世间的意义。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明年开春，又有谁来邀她赏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