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劫》杜布依

20、第十五章 初识明月

　　漫山遍野的青葱沦为枯黄，落叶枯草在远山的风中渐渐的残缺，最后化为虚无，空洞的情绪一时无两。

　　她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被那个叫嚣了三年都没有付诸行动的师傅一脚踢下远山的。

　　下山时，他叫住了她，她眉开眼笑着回头，他却说道：“别给我回来混饭吃了，学学你师姐，出师了就自个儿滚下山去，老子没钱，自己都快养不起了。”

　　“那师傅，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回来了啊？”她泪流满面，没想到自己原来在师傅心目中真的就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赔钱货。

　　师傅想了想，“可以啊，等你赚到钱能帮我荣华富贵，安享晚年的时候。”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刹那的笑容烟消云散，她握紧小拳头默默许愿，如果真的有钱了，就不回来便宜这个贪财的老头子。

　　到了凤凰城的时候已经入冬了，城外的小溪城内的湖都结了冰，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她看到了那头如雪般白发。

　　白发苍茫，纯美至清，她情不自禁的打开了那个传说，唤出了那个名字。

　　他回眸浅笑，冰消瓦解，一股若有似无的暖流淌进了心间，全身都好像热了起来。

　　那是少女时的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那样的眉，那样的眼，凝眸皓齿，敛敛艳艳。

　　她一直以为像师姐那样的人就是天下无双了，那样端庄盈丽，那样的绝代风华，却不带丝毫妖媚，美得清澈，美得淡雅。

　　可是他却是要笑的，她不仅想到，如果师姐也能这样的笑着，是不是也是这么的好看，这么的动人。

　　心弦拨弄了起来，颤颤的，带着一些怯懦，在初蕾绽放时绵绵脉脉的流传着，传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心弦撞击而回，小调的震颤越来越烈，那种一阵嗡鸣，刹那间浑浑噩噩，晕晕沉沉不可抑制的席卷而来。

　　她就这样当着他的面晕倒了，那时她在想，早知道会遇上他，自己一定把最后那点钱拿来买包子吃，饿晕真的很丢脸啊！

　　包子，包子……是不是太饿了啊？为什么眼前这张脸看着都变成了包子啊。

　　薛艳阳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眼前的包子脸。

　　包子脸眨巴了下眼睛只是看着她，难道是在做梦？难道这个大包子是用来吃的？

　　她又一次的行动比想法更快了，一口要在了包子上。

　　“哎哟！”包子叫了起来，屁股离开小板凳跳得老远，连忙摆手，“姐姐，我不是包子，不对，我就是包子，不对，我不是包子……”

　　薛艳阳刚起床本来就有些糊涂，饿太久也有些糊涂，被他肯定否定一通就更糊涂了，“呃……那你到底是不是包子啊？”

　　包子窘迫了，低着头想了良久，“我叫小包子，但是我不是能吃的包子。”

　　“那有什么包子是能吃的啊？”

　　“没有什么包子能吃啊！啊！我知道了，你饿了吧，我娘给你熬了粥，我去给你端。”小包子有些呆却不笨，知道她饿极了，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出去给她拿吃的了。

　　白白溶溶的米粥里放了几片红梅的花瓣，一股寒梅的香就这样沁入了心田，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那白发，白肤中一点淡红，红唇莹色，轻启展颜。

　　风卷残云的解决了好几碗米粥，热气和体力都从四面八方回来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薛艳阳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布置，简单朴实，应该是一处民居。

　　“喂，小包子，是谁送我过来的啊？”下了床，薛艳阳伸了一个懒腰问道。

　　“明月哥哥啊……”小包子一边细心的收拾好碗筷，一边回道，收完又把桌子擦了个干净。

　　“那他人呢？”得到肯定的答案，她心底居然有些窃喜，这样的送好像两人就有了些牵连了，至少她可以以报恩为由再见他一次也好啊。

　　“回去了啊！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明月哥哥上午要去西城教小孩子读书。”

　　“教小孩子读书？那你为什么不去啊？”薛艳阳看眼前的孩子也差不多到了读书的年龄的，就问道。

　　“我生病了，冬天不能出门，待会儿明月哥哥会亲自过来教我。”小包子扬起脑袋想了想，回道。

　　“那我出去走走……”小包子回头，只见那位姐姐已经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不再是遗世而笑，笑暖了冰天雪地，却笑枯了凤凰胜景，他只是那样浅浅淡淡的立着，身侧围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

　　他的笑容很浅，小孩子唇边的弧度却很深，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其乐融融的画面。

　　以前在远山的时候无论是她们和师傅还是天水和她的徒弟，都是冷冷清清的相处着，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就连除夕夜都是三五个人吃一顿简单的饭菜，没有刻意去张罗过什么，却也从未见过那样的开怀。

　　“你醒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声音如他的笑容一般温柔清浅，像一轮月。

　　明月公子果然名副其实，她暗叹道。

　　“嗯！”她点了点头，有些尴尬，似是想到了自己晕倒的原因有些难以启齿，灵光一闪，她又说道：“恩公，多谢救命之恩！”

　　他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你是从塞外来的吗？以前好像没偶见过你。”

　　她揉了揉冻得红红的鼻子，吸了吸，“塞外也没有我的家了，这天大地大究竟何处才是我的容身之所啊？”

　　“难道姑娘的亲人……”

　　“往事如烟，不提也罢，恩公……”她说着盈盈一福，“你的举手之劳却是我的性命攸关，艳阳身无外物，无以为报，唯有点微末的功夫，你教他们文，我可以教他们点武……”她试探的望了望他，试图看出他有什么反应。

　　他笑了笑，“既然姑娘重情重义，时关也不推却了，那从明日开始姑娘就指点他们一些拳脚功夫吧！”

　　薛艳阳欣喜若狂，脸上却不显露，只是尴尬的向着他，一点一点的挪，挪到他咫尺之时，小心翼翼的说道：“恩公，我没钱，能包吃包住吗？”

　　“姑娘如不嫌弃，明月楼空着许多房间，只是我一介草民，粗茶淡饭。”离得近了她问到了他身上的茶香，清清淡淡的，听着他的温言细语，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样四个字——人淡如茶。

　　“不嫌弃不嫌弃！”她满口的应承下来了。

　　那时的她哪知道她自以为是的奸计得逞，她自以为是的近水楼台，她自以为是的瓮中捉鳖，不过是他设的一个局。

　　教武艺……多年之后她才知道，明月公子，文武双全。她的身手哪里能跟他相提并论啊，那时的她在他的眼里究竟有多可笑？或许从头到尾他就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笑话来看。

　　茶香刹那间沁了满腹，肩膀被人拍了拍，她抬眸却对上一双黑眸，不由得苦笑，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曾像过，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不曾忘却，不曾忘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和那头纯澈的白发。

　　“你怎么来这里了？”伤怀过后，惊愕淡了许多，只是她仍是有些不解，为什么会在这出遇上柳如璧。

　　“嗯，这还多亏你的功劳，武林大会的时候你不是说他不关心邻里么？我回来就打探了一下周围邻居的身份，原来我真的很孤陋寡闻啊，在长安待了好几年，不仅没有喝过醉生梦死，连着明月书院都未曾知晓。”柳如璧看了看遍地的小孩有些感概，弄出这样的地方的人有多么大的功德啊！

　　“那还真是挺凑巧的，我也难得来这里一次，没想到居然把你遇上了，这么样，这里很宁静吧？”薛艳阳收拾了心情再看那群嬉闹玩耍的孩子，往事本该如烟。这里才是她的其乐融融。

　　柳如璧回眸环视了一下这篇天地，回道：“不错，在这里待久了我都想卸甲归田，在这里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平和淡然，与世无争……”

　　是啊，与世无争，这天下间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又有多少人在向往，又有多少人不珍惜啊！她明白他的后话是什么，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真的要付诸实践……那真是杳杳飞花，天涯何处。

　　“你可别想这么早把重担扔了，就算我能答应，这武林里的老家伙可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地摆脱，他们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你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的武林盟主呢，而且……双水谷的事情你还没弄干净，把自己的烂摊子扔给别人可不好啊！”薛艳阳笑着调侃道。

　　不知怎么的，每次见到这人都觉得很轻松，仿佛像是多年的老友，可以随意的打趣，这人脾气很好也不动怒，这也和他不同，离得越近却始终很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始终都是一步之遥，却无论她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

　　柳如璧脸一垮，“艳门主真是个有力的说客啊，直接把我蠢蠢欲动的小退缩给扼杀在摇篮里了，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那群老……咳，掌门请来的帮手了。”跟着她聊天总要比她带动着，斯文有礼如他也差一点说错了话。

　　“这个问题吗……我的好好想想，要不要去找他们收点利钱，江湖人都知道我薛艳阳可是从来不做白工的，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她装模作样的深思熟虑着。

　　他微微一震，薛艳阳，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薛……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