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劫》杜布依

19、第十四章 明月书院

　　长街的寂静远离了醉梦楼的喧嚣，在夜幕的笼罩下透出一丝微凉的寒意，这样的寒意沁着肃杀。
　　杀气，凛冽的杀气喷薄而出，沿着这条路一直通向了尽头。

　　皇宫的影子隐隐在望，薛柳二人均是一惊，莫不是这场微不足道的比试还真是运气如此之好的遇上了刺客夜袭皇宫。

　　薛艳阳不禁哀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段日子自己被虎符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的，朝野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今夜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站住……”前方的人影终于清晰之际，柳如璧也看清了他的意图，翻身一掠，落到了那人的前方，而薛艳阳与他首尾呼应，把退路也堵得个水泄不通。

　　黑衣人身形一顿，待看清拦路之人样貌后把脸上的黑巾一把拉了下来，“柳盟主，好久不见！”

　　柳如璧一愣，回道：“苏长老，怎么是你？”

　　“此事说来话长，待我进宫捉拿贼子之后再与盟主详谈。”苏青越过柳如璧就要往皇宫扑去，却被柳如璧一把拉住了。

　　“苏长老，皇宫大内，高手如云，你这般硬闯所谓何事啊？”他不解的问道。

　　苏青脸色一沉，略带些尴尬，“师门不幸，不孝门人周元勾结双水谷暗害自己的好友李浩，双水谷上雪莲洞杀人灭口，我这是一路追踪齐振天而来的，结果他却没入了皇宫。”

　　“齐振天来了长安？还杀了人 ？上次被他侥幸逃过一命真是再起风波，看来他们还有后招。”柳如璧一听也有些惊讶。

　　“盟主且放手，让我去把贼子揪出来！”苏青企图摆脱柳如璧的桎梏，焦急的说道。

　　柳如璧摇了摇头，“苏长老稍安勿躁，这齐振天胆敢躲入皇宫，那定是宫里有同伙，你此番贸然闯入且不说中了敌人的暗算，单是王法也不容，现在的武林盟不能落此口实，我怀疑这次双水谷的事情恐怕别有内情，说不定……”

　　“你是说可能是朝廷想削弱江湖中人的势力，一头独大？”苏青也是老江湖，立刻会意。

　　柳如璧点了点头，“不无可能。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再详谈吧？”

　　苏青思及此事关联重大，朝廷和江湖的关系向来都是各自牵制，如果一旦打破了那个平衡，朝廷里那些主战派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清楚武林势力，那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见他点了点头，柳如璧也放开了他，略带迟疑的看了看薛艳阳。

　　薛艳阳笑了笑，“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这比试……下次有空再继续吧！”

　　柳如璧点了点头，失望一闪而逝，他们两人……真的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到时一定奉陪。”那人背过身去他斩钉截铁的许下约战的承诺，薛艳阳摇了摇红裙的广袖，风流蹁跹。

　　一纵身，一只红蝶在夜幕中格外妖艳的飞舞而过，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转眼入了夏，春日的眠意褪去了不少，薛艳阳也是难得的早起，艳阳高照，她正窝在屋里看着账本。

　　前几日每个分号的月账都送了来，蜡烛便一直忙着计算开销和盈利，昨晚熬了个通宵总算是赶完了，今日拿给薛艳阳审了之后，便要分派下个月的任务了。

　　薛艳阳大致的浏览了一遍，“这上半年大家都做得不错，这样吧，分号里多余银子也别往总舵送了，给兄弟们分点花红，剩下的还是老规矩送给周边的村庄吧，记住提醒他们，手脚干净点，别在银子上留下什么证据。”

　　蜡烛虚心的接过账本，“嗯，分号里的都是老手了，黑钱洗白的事情还是有分寸的。听说这次常师的书院里又送了好几批孤儿进去，我觉得我们总舵这边再拨点钱过去吧。”

　　薛艳阳赞许的点点头，这丫头做事情越来越有模有样了，比起她刚开始的时候好太多了，账目上也是有条不紊的，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啊，看来就算以后她洗手了，她也能独立应付帮中的事务。

　　“嗯，今年的大任务赚的挺多的，就多给老常拨点过去吧，照顾孩子花的钱可别少了。”她让一旁守了半天虎视眈眈，非要看到她吃早饭不可的兰姨把东西放下了，招呼蜡烛一起吃，这正事儿做完了，应该歇息一下了。

　　其实艳阳天名号虽响，却不像一半盗贼团伙过的那么滋润，分号除了固定的任务以外，平日里都是有生意的。

　　钱庄，酒楼，当铺……什么都有，大江南北还有五个熔金点，凡是货物里有记号的便都送往最近的熔金点改头换面。

　　这离长安城最近的点便是在那个挖了暗道的村子里，那村子表面上弥漫着书香之气，村里最大的院子就是她们方才说的明月书院，那里的孩子多数都是孤儿，不是的父母也是见不了光的人。

　　不少□□中人洗手之后就跟着家人隐居在那里，平日里种田织布什么的，和一般的农夫农妇无异。

　　村子落地生根好几年了，平静清幽，那里能看的出下面别有洞天。

　　真是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村子坐落在天子脚下，还真没出过事，村里的人勤勤恳恳，每个月的月钱少给不了官府，这边的官府也没去为难过他们。

　　说到大任务，薛艳阳不自觉的有些发冷，这两个月来朝廷里又有几位高官相继出事了，礼部侍郎张远，乾福府总长甘云，还有禁卫军统领陈重，都是朝廷里响当当的人物。

　　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觉察出一些端倪了，武林一片动荡之下，这朝野中也在默默地经营着什么，而这两方的翻覆中仿佛又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种联系却像一种魔咒隐隐让她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暴风雨就埋在这宁静之下，稍不注意就倾盆满楼，飘摇过世。

　　“蜡烛，等会儿吃完之后你去把头上的事情弄妥吧，下午我们就把补给给老常送去，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那些孩子了，不知道那群小皮猴儿最近怎么样了！”说完她转过身叫兰姨吩咐下去让人去城里多买点小孩子爱吃的零嘴什么的，到时候一起送过去。

　　蜡烛一听也乐坏了，每次见到那里的孩子一张张天真纯净的脸庞就是她最开心的事情，当时她那样知书达理的大户千金的性子肯加入艳阳天大半的原因都是他们收容这些小孩子。

　　这样的功德让她热泪盈眶，毫不犹豫的当了盗匪，而后来也渐渐的和这里的人融为了一家人，在这里待着的确少了许多勾心斗角，薛艳阳也兑现了她当初的承诺，不让她掺和盗宝的事情。

　　蜡烛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急急忙忙的下去整理最后的账目，随便叫人清点出下午要用的银两，兰姨也领了命收拾了碗筷下去了。

　　薛艳阳慢慢踱到两棵常梧桐树中间的秋千下，轻轻地摆荡了起来，不由得想起了曾经那人说过的一句话，江湖险，战场险，朝野更险；朝野险，却输给了人心。明刀明抢输给了暗箭难防，暗箭难防输给了人心难测。

　　江湖这个染缸待久了，总是要去洗涤一下人心的，前路叵测啊，现在的自己需要找一个宁静的港湾沉淀一下心绪，她不再是曾经那个独闯江湖的游侠了，肩上的担子太重，她需要更清楚的能看清楚以后的路。

　　朗朗的读书声声声入耳，童稚的声音却铿锵有力，经过了磨难的他们比普通私塾的孩子更能明白珍惜眼前拥有的东西。

　　“这书生不错，名落孙山却毫不气馁，反正他也是父母双亡，家徒四壁，我便雇了他在这里教孩子读书，方便他来年重考，这孩子，以后可不是池中物啊！”老常是个读书读成精了的人，不知是不是读的太过他并无丝毫功名之心，反而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带孩子。

　　老常别的能力不咋个，可看人的眼光却不错，这里的老师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那书生讲完了今日的内容，孩子们玩心又出来了，收拾好书包一窝蜂的冲了出来，看到薛艳阳又带着好吃的来看他们了，纷纷围了上来。

　　和熟悉的孩子亲昵了一番，也跟新来的孩子打了招呼，她便让蜡烛把糖果给分发下去了。

　　孩子们欢天喜地却井然有序的等着蜡烛和兰姨的奖励，虽说可能是习以为常，却不得不感叹着老常的教育方式的确很有一套，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啊。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还这个世间一个清净，他和他一样，他们都懂得人心难测，只是他偏安一方，老常却把洗涤人心这一说贯穿到了大江南北。

　　倚在榕树下看着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艳阳下绽放着，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纯朴的小镇，回到了初遇明月公子之时……

　　她轻唤了他的名号，他蓦然回首，清风迎笑，她浅笑嫣然，娇媚入骨。

　　那一年，雪地里，红衣黑发的女子和乌衣白发的男子相互凝望着，那一幅画很美，美得也成了塞上的传说。

　　那一刻，寒风中，沁着那微醺的茶香，她却觉得自己灵台清明，宁静入了心扉，眼前的男子如刀，刻在了她的心中。